【攝影散文】煙花揚州

行者歸來

【攝影散文】煙花揚州 攝影/散文行者歸來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李白以他獨特的浪漫情懷寫下的千古麗句，賦予人們對漢之興、唐之盛、清之富的揚州無盡遐想。 揚州，是一座被詩詞和文章浸潤的城市。文人墨客在這座沉浮幾度的繁華之都繾綣留戀，其間多少風流人物、多少詩情畫意隨著古運河悠悠流淌了二千五百多年，為綠楊城郭積淀著厚重的人文底蘊。詩仙李白離開長安城就一頭扎進揚州，“自是客星辭帝座，元非太白醉揚州”，詩圣杜甫追隨而來，動情吟詠“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被罷了和州刺史的劉禹錫，也只有在揚州才能酬答白居易，寫下“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達觀通變詩句。漫步在揚州城巷，穿越歷史云煙，歐陽修、杜牧、揚州八怪等大家云集，麗詞佳句文墨尚存，釋放出千年的風流。行走中，我仿佛聽到了自稱“揚州人”的朱自清對揚州最真切的道白，聽到了郁達夫恨不能自己盡興卻勸林語堂別下揚州的誘惑。 水靈靈的揚州，嫵媚勁十足，全賴瘦西湖水一川秀色。瘦西湖實在瘦，河面曲折迤邐，時展時收，猶似嫦娥起舞時拋向人間的一條玉色飄帶，形態自然動人，風姿盡展中，瘦得有精華，瘦得見風骨。清康熙、乾隆兩代帝王沿古運河六次下江南，助推富足的淮揚鹽商在瘦西湖邊爭地構園，三十里樓臺應運而生，形成了“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的盛況，古時聞名遐邇的揚州二十四景，就是沿水而建的二十四個私家園亭的名稱。現在能看到瘦西湖那些小巧精致的建筑，或依山傍水，或半架波面，或突入湖心，如同玉色飄帶上鑲嵌的珠寶。湖內小園，依托湖面，以水相連，互為因借，形成一個風格協調的藝術整體，給人一種相依相偎的親切感。如果把瘦西湖比作清秀婀娜的少女，那么在幾分纖柔羞怯之中瘦西湖呈現的是獨特的氣質和芳華。 三月的瘦西湖，多情最是楊柳。裊裊長堤間，青青一樹煙，堤是垂柳的依托，柳是長堤的靈魂。走在“長堤春柳”間，但見三步一桃，五步一柳，夭桃呈艷，柳浪聞鶯，滿路綠蔭蔭、涼滲滲，竟讓平直的小道變得深邃、窈窕，人也輕妙、靈動起來。微風拂過，水隨風動，柳因水漾，簇簇人影、幾抹白云融入其間，使這幅自然繪就的水墨長卷變得生動起來。走到路盡頭驀然回首，那疏疏的嫩綠，淡淡的青絲，皚皚的白絮，在大自然的調色板上飛舞，冉冉升起濛濛的霧氣，讓人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夢幻般的仙境。李白天才地用了一個“煙”字，鋪陳出揚州“煙柳”難以形容的朦朧美，讓這幅水墨長卷充滿了清幽淡雅的韻味，這韻味在狹長的瘦西湖流瀉著、融合著，最后完全霧化在那蕩漾的碧波之上。 逗留在揚州的那一晚，我住在瘦西湖畔的筱園。是夜，今月古月，皓魄一輪。站在二樓的涼臺上，憑欄遠眺，瘦西湖就像蒙上一層清麗的薄紗，縹緲、恬靜、神秘。“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今夜月華籠罩下的二十四橋可是杜牧沉溺的“揚州夢”？凝思中，望春樓隱約飄來玉人簫音，這簫音激起潺潺流水中那一層層一重重已消失的歷史音符。在這樣的夜晚，曾引發多少情高意雅之士的萬縷情思！也只有在這樣的夜晚，我才品出吳滌清“二十四橋明月夜，牽掛在揚州”、“等到孤帆遠影碧空盡，才知道思念總比那西湖瘦”如此的扣人心弦。 　　清人李斗在《揚州畫舫錄》中說，“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林勝。”揚州園林把江南特色襯托得淋漓盡致，幾分細膩、幾分樸素、幾分明媚，兼具幾分別樣的雅致，贏得了“揚州園林甲天下”的美譽。現在能夠表現揚州園林韻味的當數位列中華十大名園的個園和被譽為“晚清第一園”的何園。 清嘉慶年間，兩淮鹽業商總黃至筠在“壽芝園”舊址上植修竹萬竿，建起一座園林。黃至筠雖為鹽商，但極愛竹，他認為竹本固、心虛、體直、節貞，有君子之風，于是取園名為“個園”。未及入園，我已見修竹盈盈，朝陽斜照，竹葉橫斜疏影映在園墻之上，恰成數不清的“個”字，應了袁枚“月映竹成千個字”的名句。個園以修竹扣名，最出彩的卻是假山，園內用太湖石、黃山石、宣石疊出“四季假山”，一片竹林中林間石筍參差出土是為“春”，湖石山為“夏”，黃石山為“秋”，宣石山為“冬”。循序游去，春執紅花嘉草，夏伴清池細瀑，秋把高風明月，冬依翠竹寒松。冬季假山盡頭，古樸的園墻上有一圓孔，從中望去鮮花盛開，修竹流翠，這個圓孔象征著生生不息的希望之源，我想主人的用心，應該是遭遇冬季凋零后必將迎來一個爛漫的春天。四季輪回，人生亦然。 何園集南北園林、徽州民居和西洋建筑特色為一體。園中心有寬闊的水池，水心亭立在池東。園內廳、堂、樓、閣以復道長廊相連，曲折回環，貫穿全園東、南、北三面，形成一個既和諧又多變的帶狀建筑群。信步串樓之上，可以或近或遠或高或低或內或外從不同角度觀賞園中景色。何園不大，獨具清幽，整個園子錯落有致，步移景換，轉瞬間可攬盡園中景色。園主人姓何，是一個失意道臺，歸隱揚州后，想學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倚南窗以寄傲”，“登東皋以舒嘯”，在自家園林的山水之間吐一吐胸中的悶氣，將這座園林取名為“寄嘯山莊”。主人無奈不忍徹底歸去做個閑人，退守中又留“走出”的余地，將遠志封存、含養，濃縮山水并人格化，將大時代中不可控的命運化作可控，讓個人精神在窒息中呼吸。 離開揚州，從長江上穿過，遠眺瓜洲古渡，一葉風帆從千年的塵夢中駛出，濤聲吞咽流年。在我的記憶里，瓜洲渡更多的是與花柳風月聯系在一起，這讓我突然想起《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這個耳熟能詳的故事。19歲的杜十娘與太學生李甲兩情相悅，從揚州挹翠院贖身后兩人坐船行至瓜洲渡，興奮不已的杜十娘吟唱《小桃紅》時讓鄰船鹽商孫富看見，孫富的幾句浮言浪語說動李甲，用一千兩銀子從李甲手中索買了杜十娘。當夜月色如晝，李甲將一切告訴杜十娘，江風中杜十娘臉色蒼白，她盛裝站在船頭，將梳妝臺里暗藏的金銀珠寶全部拋進了滾滾波濤之中，隨之跳江自盡。其實她可以不死，心死之后，她不愿抗爭，選擇的只有死亡。這曲飄蕩在瓜洲渡頭的愛情絕唱，不知崩塌于江中的千年古渡是否記得？不知一瀉千里的滔滔江水是否記得？ “空山鐘聲遠，意在身外；明月簫音長，韻在心邊。”從揚州走過，我除了微醺地醉著，裝一瓶三月瘦西湖的風封存，還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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