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鄉(xiāng)的土炕

劉博溫

文字：劉博溫圖片：互聯(lián)網(wǎng) 1.土炕我老家在河北平原，冬天冷的時候滴水成冰。在那個季節(jié)，最暖的地方就是炕上了。北方的炕，叫火炕，是因為要用火來燒的；也叫土炕，因為都是用土坯搭成。為什么用土坯不用磚呢？原因有兩個：一個是磚是自己家做不了的，一定要到外邊去買，貴；二是蓋房用的磚個頭太小，搭建火炕的時候反而復(fù)雜很多。所以那個時候沒聽說誰家的炕是用磚的。后來變得富裕一些之后，就有人用磚了。炕的建造過程，有一個專門的名字，叫“盤炕”，至于為什么叫“盤”不得而知。盤炕的材料，基本上只有土坯。 2.拓坯我小的時候，曾經(jīng)跟著大人制作土坯，這個過程也有一個名字，叫做“拓坯”。拓坯用的泥土，不能是普通的泥土，要找那些粘性比較大的粘土。粘土和水，再加一些碎秸稈一類的“植物纖維”，增加一些韌性。泥和好之后，在案子上準(zhǔn)備好坯模（mu），就是一個長方形的木頭盒子，大約五十公分長，三十公分寬，十公分高。活好的泥不能直接放入坯模，首先要把泥揉得勻了，這個過程很像是包餃子時揉面。如果不揉或者揉得不夠，做出來的坯內(nèi)部就會有蜂窩，影響硬度。其次就是先要往坯模里面撒一層細(xì)土，不然倒出來的時候會有困難或者表面不夠光滑。這兩件事做完了，揉好的泥就放入坯模，用手把泥按磁實了，用木板把上面的表面刮平，搬起來到一個灑滿細(xì)土的空地上，口朝下底朝上扣下去，再把坯模提起來，一塊土坯就成型了。之后就需要晾曬若干天，直到全部干透。這里頭最后一步是非常需要技術(shù)的。那個坯模加上里面的泥，大概有四五十斤，翻過來扣下去的時候要又快又準(zhǔn)。慢了，模子提前跟坯子分開，坯子就又變成了一堆泥。如果扣得不準(zhǔn)，不是直上直下，出來的坯子不是方方正正，就是廢品。拓坯是一個非常累人的活兒。你想吧，和泥先不說，每一塊坯，都要先把幾十斤重的泥搬到案子上，之后再搬起來翻扣在地上。就算一天一百塊坯，要消耗多少卡路里！順便說一句，那時候在北方農(nóng)村，土坯不只是用來盤炕，更主要用于蓋房。豬圈、牲口棚等都是用土坯蓋的。好一點兒的，土坯墻的下面，有一米左右磚砌成的基，“一磚到頂”，就屬于豪華級別了。 3.盤炕盤炕的過程并不復(fù)雜。一般來說，都是三面靠墻，一面朝著屋子中央。但是也有炕尾的一面不靠墻的，為的是留出更多空間放衣柜什么的。靠前窗的部分叫炕頭，炕頭的前面便是做飯的灶臺。做飯的時候，煙霧和熱氣隨著炕里煙道走向炕尾處的煙囪，這便是熱炕最原始的道理。所以最熱的部分便是炕頭。“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是那個年代人們幸福生活的標(biāo)準(zhǔn)。但是實際上火炕的炕頭并不是最好的地方，睡炕頭多了經(jīng)常會因為太熱而上火。所以，從前解放軍駐老鄉(xiāng)家，就有“班長炕頭，班副炕尾”的說法，是因為一頭太熱，一頭太涼。接著說盤炕。首先是要盤好炕基，就是用土坯在平地上搭出二三十公分的平臺，高度跟鍋灶的生火處一致或略高。然后把土坯立起來像公園門口排隊的欄桿一樣排列成首尾相連的通道，高度就是坯的高度，三十公分。然后上面再用土坯蓋嚴(yán)，再在上面加一層泥土抹平了，炕就算盤好了。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做的不好的炕，要么是熱氣抽不進來，熱炕變成冷炕，要么是熱力分布太不均勻，到了炕尾，一點兒熱氣沒有。更有甚者，做飯的煙都抽不出去，甚至“倒灶”，造成炊煙倒灌，每做一頓飯，就搞的屋里烏煙瘴氣。“狗屁倒灶”的俗語就由此而來。所以每個村子里，都有專門盤炕的師傅，一般人家都不敢自己盤炕，花倆錢兒請師傅來盤。 4.燒炕炕盤好了，不能直接使用，一定要先燒上幾天，為的是把炕坯里面的濕氣燒盡了，不然侵入人體會得大病。燒好了，在上面鋪上炕席和褥子，就可以睡覺了。后來有了煤，屋子里的布局就發(fā)生了變化，因為之前只用鍋灶取暖，除了三頓飯就沒有了熱源。冬天到了晚上經(jīng)常在睡覺之前還要燒一鍋熱水，為的不是熱水，而是熱炕。因為煤的出現(xiàn)，很多人家就在炕的中間盤一個火爐，一天二十四小時爐火不滅。除了燒水，人口少的人家甚至連鍋灶都省了，就用這個火爐燒水做飯。這種布局對炕的設(shè)計提出了更高要求，因為火爐在中間，它的熱量一定要能走遍全炕而不是一半，所以看里面的通道要做相應(yīng)的改變。 5.有炕的日子小時候在老家，每到冬天的晚上，老媽就把火爐燒得旺旺的，炕上邊是暖的，屋子里也是暖的。老媽在炕上面盤著腿做針線，姑姑們在炕下面搖著紡車紡棉花，我和姐姐在火爐邊，一邊一個，趴在炕沿上讀書寫作業(yè)。跟我奶奶一起住的時候，奶奶睡炕頭，五叔睡炕尾，我睡中間。炕尾上有兩個巨大的木箱，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我問奶奶，奶奶說是她嫁來我們村時的嫁妝。土坯炕用久了就要重新盤，不然有些土坯會因為燒得時間太長而變酥，“塌炕”的事兒時有發(fā)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就算不塌，有時候土坯之間的縫隙因為時間長泥土脫落，靠近鍋灶的火苗就會竄上來。我奶奶的炕就有一次因為這個把炕席燒糊了。最嚴(yán)重的，是奶奶壓在炕席下面的好幾塊錢也被燒糊了。奶奶心疼了好幾天，又花了幾塊錢請盤炕師傅重新盤了一回。我最不敢上我老奶奶（祖奶奶）的炕，因為她老人家把自己要用的棺材放在炕尾。我不是怕棺材，是怕被她老人家聽見（老奶奶雙目失明），一定會用拐棍子飽揍我一頓，我躲都不敢躲。現(xiàn)在老家已經(jīng)沒有人睡炕了，都改成了床。這自然是一種進步。但是想起來那時候一大家人擠著睡在一個炕上的日子，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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