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剛上小學時,太原工學院家屬院只有七座宿舍樓、幾排平房和一座幼兒園樓。這個格局就像西校門門口掛著的白底黑字木牌一樣保持了很多年,以至于后來很多套單元不得不擠進兩家人。這七座樓相隔甚遠,整個大院開闊疏朗,一些小樹林、灌木叢和高低起伏的荒丘散落其間。</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圖片來自網絡資料)</i></p> <p class="ql-block">一號樓和二號樓是蘇聯專家設計的單元樓。兩座L形的四層大樓相向而立,中間是一個很大的矩形花園,里面紅紅綠綠種滿了花草。花園用鐵絲網圍著,平時我們只能隔網遠觀。一個仲夏之夜,老花匠說曇花要開了,于是聽到消息的人在花園入口處排成了長隊。等待花開的過程中,大人們談論著成語曇花一現的由來。那時我太小,曇花什么樣已經不記得了,甚至老花匠什么樣我也不記得了,如今我只記得那個涼風時來的夜晚和母親牽我的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住的一號樓,建有走入式衣櫥、抽水馬桶廁所和獨立衛生間。不過衛生間沒裝衛浴設備,只有一個洗臉池。后來兩家合住一套時,這個半成品衛生間自然便成為第二家的廚房。三號樓到七號樓都是筒子樓,每層一個長樓道,房間分布在兩側,幾家合用一個廚房和廁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傍晚哥哥去拉窗簾,發現奶奶沒了聲息。他大聲喊來媽媽,而幼小的我則被安頓到另一個房間。奶奶離世后,人口少了,父親發揚風格,把我們家從一層的大房子換到了四層的小房子。哥哥比我大八歲,基本上玩不到一塊兒。好在院里孩子多,各有各的朋友圈,年齡差不多的便湊在一起。那時沒有電視,也沒有家庭作業,放學后孩子們都在院子里撒歡兒。除了教學區大操場的單雙杠,沒有別的體育設施。我們玩的都是傳統游戲,半大小子撞拐、彈玻璃球、吹杏核、拍煙盒、滾鐵環、抽木改(陀螺)、打雪仗、摔泥補洞、砸磚打紅牌……小姑娘悠大繩、跳皮筋、抓拐、踢毽子、跳格子,木頭人、冰糕化……一群一群的孩子在院中橫沖直撞,嘈雜聲不絕于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學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教職員工來自五湖四海,太原本地人反倒沒幾家,莎莎的母親甚至來自蘇聯。到了飯點,家長呼喚孩子回家,廣東的、山東的、湖南的、河南的、上海的、東北的、四川的、北京的以及山西各地的南腔北調便此起彼伏。有孩子多的,名字抑揚頓挫,由南方老師一口氣喊出來像唱歌一樣。許多年后,歌詞中的一位成了我的妻子。這種情況造成許多孩子上課用普通話,玩耍說太原話,在家則講父母的方言。這無疑有助于開掘孩子的語言天賦,不過也讓有的孩子無所適從,變得沉默寡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加拿大以后,每逢深秋都能看到準備南去越冬的加拿大鵝,不時飛起,呼喚落單的同伴。等到湖面落滿大鵝,它們便一只接一只沖天而起,盤旋幾圈,形成隊列,聲勢浩大地向南飛去。這不由讓我想起小時候孩子們喊叫著聚集的情形。我們就像雁群一樣,越喊人越多。一號樓的孩子集結在一起,齊聲吶喊:“二樓的過來,過來的開仗!”多么簡單直接的宣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開仗不同于打架,就是一種帶點危險的男孩子游戲。精力積蓄到頂點,便要發泄一次。二號樓的孩子自然也不甘示弱,多半立即應戰。反正都是遠戰,彼此扔扔土坷垃,不許扔石頭和磚塊。一號樓和二號樓中間的花園,沾了封資修的邊兒,早已被拆除。剩下一大片空地和中間一棵碩大的核桃樹。松軟的土地很快被我們的奔跑踩實,找土坷垃很容易。不過土坷垃也能打破頭,打到有人流血便會休戰,然后就是下一輪的復仇之戰。其實開仗很少流血,多半是虛張聲勢,我頭頂的疤痕并非來自開仗,而是緣于一場小規模的意外。那時父親已被關進牛棚,母親被拉去參加學習班。我捂著腦袋去設在學生一樓的醫務室包扎,母親聞訊后才匆匆趕到。當時沒有縫針算輕傷,傷口愈合后像是第二個發旋兒。削瘦的朱大夫外科技術嫻熟與我們經常負傷也不無關系。后來八號樓蓋了起來,有人養了一條雜種狼狗,名叫“灰干”,每逢開仗,狼狗總是沖在前面,所以八號樓后來居上,所向無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號樓和四號樓連在一起形成直角,露天電影就在這個直角中放映,攝影機的光束由三號樓一層的窗孔中穿出,打在一個大銀幕上。人們早早到場占位,大人們坐在馬扎上,手搖芭蕉扇,磕著瓜子抽著煙聊天,小孩子們有的滿場亂跑。有的玩打手背游戲,有的玩降落傘翻繩游戲。放映時總要搞個加演,不是紀錄片就是科普片。我們往往沒耐心等那么久,經常都晚到,站著看主片。有時人多,站的位置也沒有,我們就去銀幕背面看反片兒。反正就那么幾部片子,翻來覆去地看,臺詞大家都能背下來了。一部電影往往是鄰近幾個單位協調放映,一卷膠片放完,趕緊送往下一家,這叫跑片。如果下一卷沒有及時送到,就會出現白幕。有時電影放著放著,膠片就斷了,大家便喊:“又燒片子了!”這叫斷片,也會出現白幕。放映前師傅調整放映機,會出現更長時間的白幕。這時孩子們便興奮地跳起來,各種手影爭相出現在短暫的空白銀幕上,最多的是兔子和狼、鴿子和老鷹,看上去都很宿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逢冬末,就有人騎自行車來家屬院賣小雞。賣雞人在自行車后架上裝一個三尺見方的扁筐,上面蓋著厚厚的棉被。掀開棉被,一筐毛茸茸的小黃雞和小花雞埋頭擠在一起,嘰嘰嘰嘰叫著,煞是喜人。每家都忍不住買幾只養著玩。來年春天,家家都把半大的雞從樓里放出來,轟到花園的土地上啄食蟲子和碎石。有公雞的便湊在一起斗雞,晚上再各自抱回家,跟如今養寵物差不多。差別在于寵物只是陪伴,而雞蛋甚至雞本身是食物。其實小雞非常難養,不知為什么很快就會被養死。我家養大下蛋的兩只母雞,后來每天早晨自己從陽臺上的雞窩里鉆出來,一邊叫著一邊對著花園空地俯沖下去,四層樓啊,它們又不是鳥,居然摔不死。到了傍晚,它們自己認門上樓回家。糟糕的是,從一樓到四樓,沿途至少要留下兩灘雞屎。一聽到雞咕咕叫著啄門,我便飛快地跑到廚房煤火爐下撮一簸箕爐灰,沿樓道檢查一遍,將雞糞一掃而光。雞不像人,它們上樓可沒有時間觀念,走走停停,有時還跳在沒有玻璃的窗臺上貪看外面的風景。我總有來不及清掃的時候,雞糞就會留得比較久。鄰居們頗有怨言,但那時每座樓每個單元幾乎都有雞出沒,大家也無可奈何。何況那時好像沒人敢吵架,只能關緊家門,上下樓時多留意腳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我有幸成為太原工學院的一名學生。再后來我去了很遠的地方。不過走得再遠,出發的原點不會變。對我來說,那就是太原工學院。我入學時,她是太原工學院,我畢業時,她是太原工業大學,現在,她叫太原理工大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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