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不能忘記的

滕少寧

壬寅年春節，于我而言，猶如天色將晚村子里屋頂的裊裊炊煙，讓我真切感受了愛意和溫暖、感動與不易。 一 大年初一，我醒得早。睜開眼，沐浴著從窗外飄入的晨曦、花香與鳥鳴，回味著昨夜家人團聚的快樂和幸福，打開手機wifi，開啟新的一天。 手機屏幕上最早獲悉，除夕午夜，大化古感村一民房發生火災，60名消防救援人員火速趕赴現場，7條生命獲救了。然而，消防戰士歐保爾、韋吉德卻用義無反顧的堅強完成了最后一次“悲壯逆行”。他們永遠定格在壬寅年的第一天、定格在各自26歲和23歲的風發年華里、定格在母親細長的思念和父親血紅的煙頭上……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大年初三，英雄魂歸故里。在吳真謀先生《在烈火中永生》的詩行里我再次讀懂了感天與動地： …… 你走了，群山靜靜地緘默 每一朵鮮花都低下高貴的頭顱 我的眼淚，早已化作瀟瀟雨滴 在一個名叫大悟的村莊里，一涌而出 …… 人總是在四季輪回中成長，于冷暖交替間生活。方才淚別英雄，又遠遠看到一個個美麗的逆行者在堅毅前行。 大年初五，與我生活城市接壤的百色市出現了新冠肺炎疫情，初七，確診病例“破百”，隴意屯隨即調整為高風險地區，全員居家隔離，德保、隆林、靖西、那坡等地“全城紅燈”“不進不出”……這些訊息，仿佛驚聞至交病倒那樣令我不安，雖無魯迅先生“……老母飲泣,摯友驚心”那么急迫，但心中很是忐忑。河池公安聞令而動，迅速組建應急支援隊伍，我局弟兄隨同其他戰友200余人火速馳援，迅速淹沒在濃濃的期盼里。那片紅色土地上，一個個陌生而忙碌的背影靈動在寒風中，任何一個舉動都足以溫暖那里的每一個生命，也同樣感動著千千萬萬個有良知的人們。 大年初八，我的戰友大化公安局輔警唐帥倒在了抗擊疫情的崗位上。那晚，他在趕赴單位進行涉疫重點人員數據核查途中，突發腦溢血，經搶救無效不幸逝世，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32歲。 在這片紅色土地上，“中國力量”、鐘南山團隊和許許多多的感動，像春風吹拂大地一樣，定會春暖花開。 庚子年春，我曾以拙文《豐碑》頌贊那些奔赴武漢的逆行者，文末這樣寫道：一座座豐碑筑成一道道新的長城，固若金湯，堅不可摧！ 今天，我借用黃格先生《你是烈火》中的詩句頌揚那些心懷“國之大者”逆行者的大愛： 你青春的誓言，是勇毅的轉身 你豪邁的激情，是閃亮的保護傘 你熱戀的天空，是平安的畫卷 不，你是愛的烈火 最璀璨的，最悲壯的燃燒 …… 二 這個春節我是在感動與溫暖中度過的。那些美麗的逆行者讓我在心痛中感受到了溫暖，而下面這些事兒則讓我在激動中收獲了感動。 大年初四，世界上發生許許許多多難忘的事情，但“鳥巢”里的北京冬奧會開幕式，精彩紛呈、美輪美奐、如夢如幻的視覺盛宴驚艷了全世界，讓我熱淚盈眶！舞臺借助現代科技把中華文化與奧林匹克精神有機結合，講述了“科技冬奧”的動人故事，溫暖的畫面、震撼的場景和絕美的視覺，成就了這個令人難忘的夜晚。 中華文化的浪漫、“白璧無瑕”的“冰雪”五環、創意的焰火、五星紅旗的傳遞入場、嶄新的點火創意，貫穿全場的科技、低碳元素等等，一次次將盛會氛圍推至高潮。那位護旗兵臉龐上的淚行，瞬間點燃了億萬中華兒女“清澈的愛，只為中國”的驕傲與自豪。 網民沸騰了。“中國式浪漫感動得在喊救命了”“一個開場就炸出我的眼淚”“拜托，做中國人超酷的好嗎”“救命救命，太有藝術氛圍了”“我永遠屈服于中國式浪漫”…… 外媒也發聲了。英國《衛報》稱，這是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表演，也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開始。《華盛頓郵報》贊嘆，開幕式是一種視覺享受。 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這樣評價：北京冬奧會是一屆史無前例的冬奧會，科技、智慧、綠色、節儉，……我希望本屆冬奧會上展現的這些科技，能夠在全世界得到廣泛應用。 參加盛會的各國政要和四海賓朋，陶醉于古老的東方文明，領略到開放包容、交流互鑒的大國氣象。“更快、更高、更強----更團結”的奧林匹克精神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智慧，在這里交相輝映，一同演繹“一起向未來”的主題構想，向世界傳遞和平與團結的精神。 一切成功，并非無緣無故。“鳥巢”的震撼，是中國力量、文化自信和中國智慧的集中體現。當然，更不能忘記以張藝謀為總導演的200多人的團隊，是他們的智慧和血汗澆出的花、結出的果，我們無法感受到他們的艱辛，世人卻見證了他們的完美無缺。 初六晚上，注定也是一個特殊的夜晚。“亞洲杯”女足決賽，中國對決韓國，上半場中國女足一直以0:2落后，然而，她們不放棄、不言輸，一直在堅持、在拼搏。越努力越幸運！下半場打成了2:2，最后一分鐘，王珊珊和肖裕儀默契配合，球射中了！中國女足以3:2逆轉絕殺韓國，登頂亞洲杯。那一刻，神州大地仿佛燃放煙花一樣，沸騰起來了。 這是中國女足繼2006年之后第一次在“亞洲杯”中奪取冠軍，這的確來之不易！我們怎能不為中國女足喝彩呢？ 幸福，不一定關乎金錢與權勢，往往是一瞬間的感動！這個春節，“鳥巢”、“謀子”團隊、中國女足給了我感動。祖國的大國擔當、“謀子”的執著頑強、女足的永不言輸精神，對世界和平與發展、人類健康與文明必將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每時每刻，我都甜甜地享受著這份深深的愛。對于這份愛，我暫且稱之為博愛，因為腦海里再也搜尋不到更為合適的詞語了。 三 如今，鄉村早已脫貧，我的家鄉已是高樓林立，再也難以看到屋頂的裊裊炊煙。于是，炊煙便是我淡淡的鄉愁，它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 今年春節，我有幸成為家鄉炊煙里的故事。 大年初一，受邀到村里老旺的姐家做客。我們兩家相距千米，中間隔著一片平坦肥沃的稻田，春夏秋冬呈現不同的風光，景色極美。可如今在建的二級公路把我們一分為二，路基比原來高了許多，從我家望過去只看到他的屋頂。傍晚，母親領著我們一家老小10余人赴宴。我們邊走邊聊，不經意間，我忽然看到他家屋頂炊煙裊裊，或濃或淡、或急或緩，似云非云、似霧非霧，時而舒展時而聚攏、時而升騰時而飄逸，忽而“山舞銀蛇”、忽而“原馳蠟象”......自由散漫，悠然自得，變幻莫測，在屋后高山墨綠底色襯托和夕陽余暉的映射下，顯得格外寧靜、輕盈和縹緲，又富有活力、張力和定力，仿佛一幅極美的水墨畫卷。 有炊煙的地方，就有牽掛。小時候，每當傍晚在放牛或者砍柴回家的路上，遠遠望去，如果看到自家屋頂炊煙升起，心里便樂開了花，倘若只見鄰家有炊煙而自家冷冷清清，就別提心里有多別扭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對此，我也常常遷怒于父母，故而拖慢腳步，放緩速度，有時家里的牛都進欄了，我還徘徊在村口。記得那年夏天，有一次放晚學后我和發小老鵬去后山放牛，傍晚牧歸，回到看見村莊的半山腰時，便習慣地向我家遠眺，那屋頂與漸黑的天空一色，死一般寂靜，而隔壁老鵬家卻炊煙縹緲，雖然細長、稀薄、單調，卻給人一股溫暖和力量。當時，我滿腹委屈，開始走走停停，后來在離家不遠處干脆席地而坐，而后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當我醒來時已趴在父親寬大的背上，天早已黑了，順著父親手中電筒光柱的方向，就是我一生一世難以忘懷的家。 　　現在村里生活好了，家家戶戶蓋起了樓房，也裝修得富麗堂皇。可是，每年一開春，很多年輕人像候鳥般飛往沒有家的地方耕耘，身后留下了漂亮的“空巢”、彷徨的老人和無助的孩子。我堂弟老劍，早年在廣東打工，“撿到”一個外省女友，生了一女一男，他倆各自分飛后，把孩子丟給哥嫂“保管”，雖然衣食無憂，但是少了父母的吆喝。 兒時好伙伴老旺，他家三姊妹，上姐下弟，早年在廣州服役，退伍后就地擇業，一干就是三十幾年。后來，他妻兒及弟弟一家都隨他去了，父母常年獨守那棟豪華的樓房，全靠嫁在村里的姐姐照顧。幾年前，他父親去世，母親日漸衰老，起居難以自理，便隨姐姐生活。我每次見到他姐的時候，都不忘給她豎起拇指，她老是微笑著說，沒什么的，多一副碗筷而已。 如今，村里空蕩了，炊煙也就沒了。 春節前，老旺一家五口返鄉過年，今晚是她姐家請客。 一轉眼就到了路口，我遠遠聽到那里傳來聲音，此起彼伏。有大人講話聲、婦孺叫喚聲和孩童嬉鬧聲，有砍菜聲、劈柴聲和水流聲，有豬叫聲、犬吠聲和雞鳴聲……聲聲和諧、聲聲溫馨。走近一看，門前一片繁忙，他們架起大灶臺、支起大鐵鍋、燒起大柴火、操起大鐵鏟……幾個后生忙前忙后，咧著嘴、叼著煙，喜笑顏開，“舞槍弄棒”。這里，就是那裊裊炊煙升騰的地方。我抬頭望去，上空仿佛籠罩著一片片潔白的祥云。 回頭一望，我家屋頂那面五星紅旗正獵獵飄揚，剎那間，心里充滿了幸福。 　　席間，大家時而品嘗美食、時而談笑風聲，時而噓寒問暖、時而緊握雙手，時而開懷暢飲、時而舉杯互敬。后來，勾著頭的有、斜著身的有，摟著腰的有、搭著背的有，站立不穩的有、東倒西歪的有，劃拳猜碼的有、發牌飲酒的有。再后來，胡言亂語的有、語不達意的有、緘默不語的有……再再后來，清醒的越來越少了，場面越來越靜了，桌邊也越來越空了。像這么熱鬧、和諧的場景，春節在我們村，尤其是我家四兄弟同時在場的時候，那是常有的事兒。 趁著還清醒，我把女主人請到身旁坐下，對著同桌的老旺說，你姐姐照顧老媽很辛苦，請你敬她一杯酒。老旺立馬斟酒，握杯，起身，敬酒。然而，女主人卻表情冷靜，不動聲色，場面陷入尷尬。片刻，她向前弓著身，向右歪著頭，左手指著坐在我對面的丈夫，低著頭很滿足又略顯虧欠輕聲對我說，我真的很感謝他，沒有他的理解，我也做不到。瞬間，我明白了，4個斟滿酒的杯子旋即在翻滾冒氣的火鍋上空緊緊地靠在一起，好像四顆滾燙的心貼在一塊。大家坐下時，老旺姐夫一邊試擦嘴角的酒一邊責怪他，你以后再寄錢回來，就把老媽帶回家自己養吧。幾句掏心窩的話，讓我淚崩。因為，大家都不容易。在我們老家，女孩一般不需要贍養自己父母，那是男孩的事情。老旺姐夫有年邁的父母，自己已年近花甲，家庭負擔也不輕。 如果說炊煙是我們那一代農村人的念想，那么，炊煙下面是我們濃濃的親情、淡淡的生活、沉沉的擔當和深深的包容，這是一份簡愛，簡簡單單的愛！ 人間煙火，大概就是如此而已吧。 四 我是一個淚點極低的男人，常常被一些細微的感動而淚目。這個春節，我就被大愛、博愛和簡愛感動著。 眼淚可以純潔心靈，滋潤心田，時而還能開出一地的記憶，我的眼淚常常是甜的。 引用著名作家張潔一書名結尾： 愛，是不能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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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不能忘記的

滕少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