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下定決心把家從都市中心(雖然是末線縣級市)挪到城郊邊沿線上,百分之兩百是為了海水灣這一岸凸一岸凹成豬肚形圓弧狀的一灣山水,以及那東南方向靜立高聳在萬卷書巖上滄海桑田五百年不變的文昌塔。</p><p class="ql-block"> 幾乎所有親朋好友明里暗里都認為我是腦子進水了,格局太小,鼠目寸光,把升值快的城內(nèi)房賣掉,卻換成泥灣邊的小窩居。但我毅然決然,付款-裝修-進火不到一年。</p> <p class="ql-block"> 海水灣不是海灣,是河灣。我的一位女神姐姐說不應該叫湘水灣嗎?因為她屬于湘江呀。湘江如一根絹帶環(huán)繞祁陽縣城大半圈,經(jīng)浯溪碑林由西向東一路迤邐而下,因一片圓弧形小綠洲凸出,使絹帶繞成了一個足有270度的河灣,由此得名。此處地名定位是龍山街道寶塔街一號。</p><p class="ql-block"> 讓我過目不忘,多次流連忘返的正是這一凸一凹的海水灣!它的體態(tài)、光影、水色以及古城古塔古街道的文化氣蘊,將我的三魂六魄就此擱淺,無論如何都念念不忘,撇不開,拋不下。閱遍全城美如畫的高檔花園小區(qū),最終還是一意孤行不顧家人疾言厲色反對——就它了!</p><p class="ql-block"> 灣的上游是祁陽城,湘江平整舒展,向海水灣大肚兜奔涌而來,至肚腹凸出部位迅速拐彎,一半向右向下波涌而去,另一半江水則一股腦兒沖入肚灣中,因肚灣對岸腹部恰好是凹形,這半江河水又沿著凹形巖石岸逆流向上回流。巧就巧在這凹形肚灣入口處又有一支流名曰祁水(當?shù)厝朔Q這一段河叫東江河)正由北向南匯入湘江,與回溯的河水遇合后形成一股合力一齊流至中流,然后向東流去。那半河水回旋時就在灣道中間形成一個大漩渦,中間還打著數(shù)不清的小漩渦,站立岸邊,看著這江水追逐嬉戲真是愛了愛了,大嘆神奇有趣。如果遇上漲水季或祁水河道施工挖泥,凸形側河水清碧,凹形側河水渾濁,一條線中間隔開,清不犯濁,濁不犯清,清濁分明。有圖為證。所以我對王安石《過小孤山大孤山》中清濁兩水并排分流的描寫是感同親見的。</p> <p class="ql-block"> 向河灣腹部凸出的綠洲沿河是茂密的灌木叢,往上去是菜農(nóng)整齊的菜畦。這里的菜成了祁陽老城區(qū)市民最受歡迎的本地蔬菜的主要來源。對岸則是凹形灣,全是巖石峭壁,崖壁上面一塊平地,約有700平米,建了一幢小高層樓房,南北方向,坐凹對凸,我把家就安在了這樓上兩面臨江的一套三居室內(nèi),準備在這里度過一個一個寒暑晨昏。</p><p class="ql-block"> 佇立落地窗前,看湘江滾滾而來打一個圈又傾瀉而去,在凹形下游巖壁的末尾處,一段懸崖峭壁陡然拔高,層層灰白的巖石堆砌壘疊,足有二十層樓高,從江面望去,崖壁整齊有序,仿佛一本一本書冊排比累積疊加,故而得名“萬卷書巖”。崖上有一大石,石上鐫有“萬卷書巖”四字。有圖有真相!清風明月夜,崖壁下風吹濤響,如同書生攻讀時翻書之聲,乃祁陽八景之一——“書巖霽月”。</p><p class="ql-block"> 目光往上移,在那懸崖之上一柱寶塔古樸安靜、玲瓏秀氣地脫穎而出了。</p><p class="ql-block"> 我讀過許多描寫樓宇道觀的詩文,見過圖畫,也親臨現(xiàn)場瞻仰過幾座別處的塔,若從氣質(zhì)形態(tài)、風度涵養(yǎng)來看,皆不及這萬卷書巖之上的祁陽文昌塔。稍等片刻,讓我再凝神注目于它,細思深味,再慢慢道來。</p> <p class="ql-block"> 文昌塔初建于明神宗萬歷元年,后又被毀,乾隆九年由清朝第一位祁陽籍最高官位的軍機大臣陳大受從奉祿中捐資1500兩銀子重建。建、毀、重建都是祁陽人。個中曲折,百度上2020-07-06有一篇“祁陽印象”推送的文章寫得十分詳細生動,值得一讀。</p><p class="ql-block"> 我想說的是早年讀書于此,我有一位語文老師姓曾名某源,曾老師帶領我們先后分別瀏覽了浯溪碑林和文昌塔,并給我們做了免費的導游,曾老師講課目光炯炯,表情豐富,或悲或喜,自然流露。做導游亦如此,他講得神采飛揚,我聽得津津有味,至今還記憶猶新。在說到寶塔修建來歷時,他說文昌星懸于祁陽上空,這里便人杰地靈,文風昌盛,人才輩出。一天有一道人仙游于此,說萬卷巖石間縫隙裂開,文氣浮動,似有泄漏之象,原來是河妖作怪,施法捉妖,并須要在書巖上建一座文昌塔以鎮(zhèn)壓河妖,壓住文氣不外泄,以保祁陽文風永駐,才子世代不絕。如今還有“寶塔鎮(zhèn)河妖”一說。</p><p class="ql-block"> 這自然是野史雜說,上不得經(jīng)書。又興許是老師一時興起胡謅,但作為孩子的我卻聽入了迷,后來好多個夜里都在想像那河妖在寶塔下如何狼狽,也激起了我對文學藝術的巨大熱情,立志努力讀書。如今我也是人師,日日看到我的學生被圈在教室里作困獸之讀,就會想到我的老師,想到那教室外的生動課堂。</p><p class="ql-block"> 話說寶塔建于此從風水學來講,確實體現(xiàn)古人最有情懷,最懂風水。祁陽城方圓幾十公里,地勢平坦,文昌塔所在地乃祁陽最高點,古時又沒有高層建筑,站在書巖之上放眼望去,全無遮擋,一覽無余。再加上湘江環(huán)繞祁陽一圈,至此收尾,由寬變窄,又由窄放寬,再奔流向東,自由奔放,收放自如啊!</p> <p class="ql-block"> 細思極贊,古人的胸襟眼光高明巧妙,后輩人不得不佩服。文昌塔身后現(xiàn)有兩所學校,一是文昌中學,原來是祁陽師范學校,培育的師范生在近二三十年是教育界主力師資。一所是祁陽第一中學,百年老校,校園里古木參天,學風濃厚,近幾年考取清華北大多人,成為祁陽人夢寐以求的求學之地。</p><p class="ql-block"> 再來說說塔的建筑情況,文昌塔七層八角(面),塔基是大小勻稱規(guī)則的大青石無縫堆砌,塔身是灰白色的砂石,下重上輕。拱門內(nèi)外相套,中庭神塑逼真,飛檐高啄,銅鈴清越,塔尖立一俊秀葫蘆,遠觀近看都有不同感受。形體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壯不弱,恰到好處;色澤灰白相襯,不新不舊,不鮮不暗,古樸大方,妙到佳處;風度不卑不亢,不妖不媚,剛柔相濟,端莊嫻雅,令人嘆絕。每逢風和日麗,藍天碧水相互輝映,潮涌云飛,時有鷗鷺凌越,靈動活潑,讓人神往;或是月明星稀之夜,萬竅空明,風和波漾,魚跳水響,“樓上臥聽撥喇聲,美味鮮香入夢來”。</p><p class="ql-block"> 無論你是志得意滿,還是愁眉不展,只要你立于對岸凝目注視文昌塔,心緒立馬純凈,安寧沉穩(wěn),傾刻之間了悟人生世相,諸多茍且憤激貪欲之心化為烏有。此種感觸,我曾多次深刻體會到,佇立落地窗前,靜對觀望,三兩個鐘頭一晃就過去了,全然忘記了時光流逝,完全享受在靜謐美好之中。</p> <p class="ql-block"> 下得樓來,出門從海水灣到文昌塔是一條老街——寶塔街。青石板的街道如今已鋪成草砂路,兩旁房屋多半已重建,古舊的木板墻壁雕花木窗的舊屋所剩無幾。有幾處早已垮塌,房梁掉落,瓦頂滲漏。古舊文化已不可逆轉地被現(xiàn)代文明取代,我們這一代尚能在記憶中一邊長嘆一邊努力復原,下一代以至下下代是不會有這種對他們來說無所謂的失落與無奈感的。</p><p class="ql-block"> 隨著街道蜿蜒伸展,十幾分鐘便進入一條小徑,再往前走三百米,就到了文昌塔下,近年來政府重視民生及旅游產(chǎn)業(yè),塔下空地已開辟出幾條紅磚路圍繞塔一圈,河邊加了護欄,中間修有一亭,拔掉雜樹枯草,種上花木,成為文昌公園。節(jié)假日游人如織,登塔眺遠,但見澄江如帶,飄搖東去。陽光鋪灑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紅”。 塔影倒映,隨江流晃動,婀娜多姿,搖曳多情,十分招人喜愛。醉了,醉了!</p><p class="ql-block"> 選擇下半生安居于此,一半為山水,另一半還是為山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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