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0年1月份我從黑龍江返回北京后,此時我原來的煤炭部干校己不復存在了。接待站的同志告訴我,你回揚州的商調函和檔案皆己發出,揚州方面既沒有退回,也沒來調令。組織決定你先去陜西韓城參加三線建設。</p><p class="ql-block"> 我二話不說,拿起調令,告別了北京的姐姐,回揚州過年、結婚。</p><p class="ql-block"> 3月上旬,我啟程出發,告別新婚的妻子和家人,孤身一人前往西北,心中有說不出的悲涼。去韓城必須從渭南轉車?!拔汲浅暌剌p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首唐詩在我心中,一遍又一遍涌起。</p><p class="ql-block"> 從渭南上長途客車,幾經周折到達了韓城。街上很多地方都有大幅標語,寫著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一定要把三線建設搞好,三線建設搞不好,我睡不著覺,三線建設搞好了,我騎著毛驢也要來看你們”。</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上。</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指揮部報到后,安排我在東風煤礦工作。因為東風煤礦在山里,長途車在山外的公路邊有一個招呼站,一天只有一班車。次日指揮部有一輛卡車送北京煤礦設計院的工程師張長友金桂玉夫婦,正好帶上了我。我長期單身在外,行李就是一個背包和干校用講臺改制的大木箱。而他們夫婦原本是在北京有家的,大床大柜、壇壇罐罐,裝滿了一卡車。駕駛室里除了司機,還可以再坐兩個人,可是不管他老婆怎么說,張工堅持和我一起站在車頂上。</p><p class="ql-block"> 汽車出了韓城,沿著黃河一路向北開去。北風夾著漫天的黃土,鋪天蓋地的刮過來。我們大聲問師傅,這里的風,咋這么大呀?師傅大聲的回答,這里一年只刮一場風,從春一直刮到冬。只要汽車一剎車,車后的滾滾黃塵便將我們籠罩起來。一路上,金桂玉不時心疼地喊:張長友,你下來坐吧,張長友……張長友……。我說,你下去坐吧,張長友說:我們都坐在駕駛室里,讓你一個人站在上面吹風,這怎么行?五十年過去了,我和他們共事時間也很短,可是,素不相識的張長友,有位置不坐,陪我站在車上吃塵土,以及金桂玉一聲聲叫張長友的聲音,都讓我至今難忘。到了礦上時,我們倆人和剛出土的兵馬俑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汽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拐進了山里又七轉八轉,終于來到了東風礦。這里被群山包圍,抬頭向上看,天只有不大一小塊。</p><p class="ql-block"> 負責接待的同志帶領我去宿舍。沿著臺階向下是一個小盆地,盆地周邊是一個個窯洞。中間的一塊平地,相當于是大家共同使用的院子。我和另一位同事,住一個窯洞。</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照片來自網上。</p> <p class="ql-block"> 這里在1958年大躍進時期,曾經建過一個煤礦,后來荒蕪了。三線建設在這里的任務,就是要恢復這個礦。我們來時,指揮部正從四面八方調集人員。除了干部,東北來的老礦工,還有大批民工。民工們8人一間窯洞,打地鋪,虱子和跳蚤是這里的常客。一到晚上有個會拉二胡的,一開頭,十幾個人唱成一條聲,婉轉動聽,充滿了思鄉之情。</p><p class="ql-block"> 礦上的軍代表<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這里的一把手,</span>名叫李立貴,個子不高,瘦瘦的。他經常睡在辦公室,初春的山里有時很冷,被子不夠厚,他就把長條凳子壓上去,戴上棉帽子睡。早晨起來,喝開水,啃冷饅頭。他對我說,你來當辦公室副主任吧,現在辦公室一共兩人,一個是主任,另一個就是你。</p><p class="ql-block"> 礦上的人都是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誰。主任姓龍,他天天忙寫什么材料,也不管我的工作,我從早到晚不知道該干什么事。有一天晚上,我去找張長友,看看他在干什么。他不在家,金桂玉熱情地說,進來坐!進來坐!他們家分了一個窯洞,北京帶來的家俱放不下。有的箱子都沒打開。金桂玉說,他一來就經常加班,要分析地質資料,煤炭儲量,當初為什么仃產,現在有沒有開采價值……這些最基本的問題還沒有搞明白,就把我們從北京趕來了,你說這是什么事兒???</p><p class="ql-block"> 三線建設,是毛主席在中蘇之間籠罩戰爭陰云的背景下作出的決策。數百萬人從發達的工業城市,向偏僻的山溝溝轉移,影響了幾代人的命運。我們這里有1958年的基礎,因此來了有窯洞可住,那些沒有基礎的,搬到了山溝溝里,只好搭帳篷。</p><p class="ql-block"> 當年西北的物資本來就貧乏。陜西十大怪講“烙餅像鍋蓋,面條像褲帶,光吃饃不吃菜……”。山溝里,一下子來了好幾百人,生活就是個大問題。食堂賣飯的地方是個小窗口。掛在外面的小黑板上天天寫著:上海糖醋大蒜,菠菜湯。這湯里只漂著幾片葉子。有的小家庭到韓城去買菜,把那里的雞蛋、蔬菜價格,也弄得成倍的漲,為搶菜相互打架的事屢次發生。</p> <p class="ql-block"> 俗話說開門見山,我們睡在窯洞里,不開門就能見到山。這四周的山都是光禿禿黃乎乎的,讓人感覺到憋氣。怪不得陜北人,喜歡爬上山頂,看著寬闊的天空,再吼他一嗓子。</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我們聽說山西比陜西富裕,于是有人建議,利用星期天到山西河津趕節。這樣既可以出山,又可以到山西買到便宜貨,還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那天早上六時多,我們四、五個人,每人一輛自行車便上了路,上坡推著走,下坡能溜就溜,九時左右到了黃河邊的禹門口。就是鯉魚跳龍門的龍門。禹門口在山西的呂梁山脈和陜西的黃土高原之間。</p><p class="ql-block">這里兩岸最陡峭,風也最大,中間有一條鐵索橋。老鄉說,建這座鐵索橋真不容易,開通典禮的前一天夜里,一場大風把橋面的木板,刮得一塊都不?!,F在驢子過河,要人抬過去。因為風大橋抖,驢子撅起來,掉下去就是滾滾的黃河。人過河,先要把口袋里的東西掏光,再把腰系好。否則能把你的衣服吹翻了,口袋里的東西吹得滿天飛。我們按此辦理,一手摸著鐵索一手推著自行車。低著頭,貓著腰,一個個都過了河。又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終于到了河津縣城。在那里我買了一床羊毛氈,每人美美地吃了一頓大肉面。天黑以前趕回了家。</p> <p class="ql-block">禹門口報廢的老鐵索橋,照片來自網絡。</p> <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礦上突然發生一起事故。民工在清理1958年留下的老坑道時,發生了塌方。埋住了4人,救出3個,還有一個名叫馬讓娃的小伙子死了。軍代表做好家屬工作后,<span style="font-size:18px;">龍主任讓我協助召</span>開一個大會,一方面講要奮斗就會有犧牲,他和張思德一樣是為人民利益而死的,另一方面歡迎馬讓娃的弟弟參加工作。同時找民工中的骨干個別談話穩定情緒。事情終于慢慢平息。回想起來,這大約是我在韓城唯一能記住的一件工作。</p><p class="ql-block"> 10月下旬揚州的調令幾經周折終于到了韓城。這是我二姐通過寶成無線電廠的人事部門向市里申請的結果。韓城指揮部的人講,我們指揮部成立以來,調進了上萬人,你是唯一一個調出的。</p> <p class="ql-block"> 我在韓城的生活雖只有短短的7個月,卻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印象。到處荒山禿嶺,一年四季黃沙飛揚,人們光吃饃不吃菜,蝸居在窯洞里,還有那惱人的跳蚤和虱子。二十年后樂壇刮起了一股西北風,一曲“黃土高坡”勾起我青春生活中這段苦澀的記憶?!拔壹易≡邳S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東北風還是西南風,都是我的歌……”。不知那里的人現在怎么生活。</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后我重返韓城,才發現這是一座歷史悠久,民風古樸的城市。當天的晚餐證明這里物產豐盛。離開韓城以后,我沿著當年的路一直向北,光禿的荒山,都變成了綠樹林,禹門口搖搖晃晃的鐵索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雙向4車道的公路大鐵橋。這一切竟然和我記憶中的韓城,完全不一樣。原來,當年人們遭受的磨難,屬于那個特殊年代,韓城也是個好地方。</p> <p class="ql-block">禹門口大鐵橋,照片來自網上。</p> <p class="ql-block">2019.9.我和女兒等游覽韓城司馬遷祠。</p> <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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