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于山女客：表姐們（景周插圖：留守者說書）

景周

大姐彩鳳：彩鳳大姐待人接物、為人處世、孝敬父母是兄弟姐妹們的榜樣，總覺大姐還年輕，可她比媽小不了幾歲，屬虎的大姐過年是本命年已七十有二。大姐在我求學大病、人生灰暗時給予很多關心開導。那年我大病，鳳姐來看我，用她一生多難最后好事多磨來鼓勵我。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在最苦難最無助最無望的時候，你只需要靜靜的等待，等待著明天也許會發(fā)生點什么。老輩人有俗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六舅去世時一場大雪媽沒能去。親人們趕往白于山最深處一個叫梁伙場的村莊參加喪禮，白于山喪禮儀式繁多，孝子們要隨陰陽參加每個儀式。鳳姐過度悲傷一些儀式不能參加。入夜開始領羊，孝子們跪在靈堂前圍成圈，孝子和女廂外甥將代表各方的羊圍在中間。當?shù)孛袼字v究：逝者最后的遺愿會通過羊傳達，借助領羊親人們最后領會逝者未盡的遺愿。叫大的、喊爺爺?shù)摹⒔芯说摹按笱侥憷线€有什么要說的……沒說的你干領了么！”羊被圍在中間吃驚地瞪雙眼，看看這個聞聞那個，在眾人念叨聲中羊抖動雙耳，“小抖不算領，沒什么你老就大領吧”！主持領羊的總管給羊身上又潑了水和酒，最后羊四蹄立定抖動身體，水珠和燒酒灑在黃土地，四周彌漫著悲傷與酒味。代表著家人孝子、女相外甥孫子的山羊抖動身體很快就領了，一只代表女客的羊看看跪成半圓的這個，瞅瞅那個，遲遲不抖身。鳳姐跪在我旁邊帶著哭腔：六大你敢領了么，是不是你看我姑姑沒來，這不是景周代表我姑姑來了……絮絮叨叨說著不來的原因。領羊這種古老的儀式具有迷信色彩，可有時羊好似真與亡人通靈：生前無遺憾諸事順利亡者領羊，羊身上即使不灑水，羊就抖動身體“領了”；凡是生前有未盡事宜、家里有事的亡人，羊就是不領。主持領羊的人要會說，要說出亡者想“交待”的事，說在點上，羊大抖身體。老年后媽愛嘮叨，常?；貞浰筒束P姐少女時期的事，她和彩鳳姐姑娘侄女輩可處的像姐妹。姐每年用微信紅包的形式問候媽，媽會用農(nóng)產(chǎn)品回贈，這種最質(zhì)樸的人情禮儀是白于山老傳統(tǒng)。這幾年媽沒能力搞農(nóng)產(chǎn)品了，副食品越來越發(fā)達的城，已經(jīng)不缺少鄉(xiāng)下的特產(chǎn)。這份人情將會隨著老輩人的離開逐漸淡化。但行正道干正事做有意義的事來回饋社會回饋眾生的品質(zhì)是母親和大姐遺留給我的人生財富。 抽煙老漢聽書 說書場的愛情 聽書喂奶 屬雞的艷娥姐：大我一輪的艷娥姐如果在世的話已經(jīng)六十多歲。上世紀九十年代，吳起到延安還沒有高速公路，走延安必須翻越志丹一座叫康溝的大山，去延安的路河道彎曲山路窄窄。姐去延安，在最容易肇事的路段出了車禍。留下尚未長大的孩子撒手人寰。艷娥姐工作于縣城銀行系統(tǒng)，最早住樓房。那時縣城樓房有數(shù)的幾棟，縣城以平房、薄殼樓和石窯洞為主要形式。住土窯洞的鄉(xiāng)下孩子從來沒進入過樓房內(nèi)。90年代學生灶繳黃米換米飯票，交麥子或面粉換面飯票。周長澗地不產(chǎn)小麥，山坡上長蕎麥。開學的時候我將媽裝好的蕎面背到姐家換白面。姐住的樓有樓道，樓梯上下交替，以單元門牌編號的樓房讓我好奇?，F(xiàn)在想來，老式樓房的布局狹小局促?？稍谀莻€年代能住樓房讓多少人羨慕。姐未能看到城市化后縣城大變化。這個中央紅軍落腳點，抗日戰(zhàn)爭的出發(fā)點，當年只有十來戶人家的小鎮(zhèn)，現(xiàn)在大變樣。 戲臺上的書匠 貓咪聽的睡了覺 娃娃聽書 馬家姐：馬家姐早先年住在定邊石洞溝，她娘家在白于山深處叫梁伙場，姐坐娘家中途要在媽家歇一晚。馬家姐夫趕著騾子，帶著牲口草料。走半天路從定邊縣灘地翻越老南山，淌過羅澗河來到媽家。他將騾子從架子車卸下來拴進驢圈。媽將前窯洞的炕捯騰開。有時候姐夫姐姐就和我們擠在一面大炕上。姐會帶安邊灘爐饃饃，那種特有的味道是童年最好的美味。第二天天剛亮，姐夫就套好騾子開始上路，那個叫梁伙場的地方在四十里外，走路需要大半天。馬姐夫長著一幅娃娃臉，抓耳朵，小個子，脾氣特別好，別看他個子小本事可不小，是趕牲口的一把好手。后來姐舉家搬遷進了烏海市。姐歇站的土窯洞已經(jīng)廢棄，梁伙場只剩幾戶人家，驢拉架子車成為古董。再見馬姐夫時，他坐著兒子小車從更遠的烏海到梁伙場沒用了一早上。姐夫似乎永遠不老的樣子，依然是一個娃娃臉，抓耳朵。 窯洞里的書匠 懷春少女愛書匠 煙味飄的書場 楊大姐、李家姐、包家姐：楊大姐和媽年齡相差不了幾歲。楊大姐不姓楊，姐夫姓楊，白于山一帶將出嫁的女子稱呼丈夫姓氏。姨娘去世后，姨娘的妹妹——媽成了楊大姐拉話人，有了微信后楊大姐和李家姐，馬家姐包家姐建了一個群拉話。隨著城市化發(fā)展，人們都進了城，留在鄉(xiāng)下的老人無人陪拉話。聽著她們拉話覺得生活具體而真實。楊大姐李家姐沒有好好上過學，她們不會用手機微信打字。李大姐前幾年進城帶孫子，她腰不好，她將孫子戲稱“小掌柜”，小掌柜叫干啥就干啥 ……帶娃管的哪里都去不了！嘴上這樣說可她心里滿是開心。她倆嚷嚷著要來看望她們的姨娘可走不脫，姐說看姨娘成了書匠說書“女看娘”，從正月開始要去看娘到臘月都沒去。包家姐和我一樣幾年前得了大病差點送命，大病后她脾性改變看淡了世事。包姐前半生坎坷，苦難不斷。她從娘家梁伙場嫁到紅柳河畔土地沙質(zhì)化叫包渠的村莊。姐夫年輕時耍賭，姐一人拉扯著三個孩子，可想光景是怎樣的艱辛。后來姐一邊陪孩子在鎮(zhèn)上讀書一邊做小生意，孩子成就后他和姐夫發(fā)展到縣城做建筑材料生意，趕上縣城大建設，姐的光景越過越好，耍賭的姐夫逐漸遠離賭場，包工程攬生意成了小老板，包姐去省城帶孫子，生活越來越幸福。 偷情 留守家園 有父母的家 曉玲姐靈鳳姐：曉玲是四姨娘女兒，靈鳳姐是八妗子女兒。我和玲姐和鳳姐常不見面。但她倆在我求學道路中充當了榜樣。我上高中的第一天，在兩排窯洞的學生宿舍前見到了巧玲姐，之前從未見過玲姐，玲姐是媽嘴里常念叨的偶像：她從農(nóng)村考取師范，遠到延安讀書。延安在童年心中是那么遙遠而神圣。那個年代女孩子很少能從農(nóng)門跳入高登學堂，女孩子早早出嫁找婆家。那時師范升學率十分之一二，六十年代出生的佼佼者大都進入師范讀書，那一批師范生論實際水平不比現(xiàn)在的研究生差。曉玲姐高個而瘦，像極了她的父親四姨夫，姨夫大高個，說話幽默風趣，他的妻我四姨娘個子小巧。四姨夫和四姨娘兩口子的搭配和我父母相像：父親高母親矮。四姨娘和媽晚年時腰都疼痛，弓成蝦米狀。媽從天冷后一天不如一天，玲姐和鳳姐以微信發(fā)紅包的形式時常問候媽。這種人情在將情分看的重的我來說有時是一種愧疚。后來釋然：搞好自己的身體，熱愛生活、積極向上，力所能及的用自己才能發(fā)光發(fā)熱，哪怕最小的那顆星也會發(fā)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夜空。曉玲姐的丈夫年輕時帥氣而有才，持才狂傲是年輕時常常犯的錯誤，聽說姐夫姐兩口子常淘氣。人人經(jīng)商下海的時代姐夫不甘寂寞，聽說姐夫賺了大錢，成捆成捆的鈔票堆在口袋里。我看到過姐夫?qū)懙幕貞洶肷恼拢欠N不服輸不屈服于命運向上的精神是那代人的共有。姐夫和曉玲姐的孩子遺傳了他們父母的聰明，是縣城少有能考取清華北大的學生。姐在縣城最豪華的酒店出嫁女兒待客，她和姐夫手挽手走過禮臺，姐夫乖的像個孩子挽著曉玲姐。再玩虐的男人在女性的護佑下也有回歸的一天。婚禮臺上姐洋相調(diào)皮的“秀”幸福，這和她的父親我的姨夫特別相似。大個子的姨夫和他的連襟、當?shù)亟小疤魮钡母赣H能說的來、投脾氣。四姨夫和四姨娘已經(jīng)去世，我的父母風燭殘年。四姨夫四姨娘的幽默、以苦當樂的性格遺傳給了后人：倆姨和倆姨的孩子說話幽默風趣。親戚要常走動，越走越親，越離越遠。靈鳳姐在我腦海中定格在一個女學生模樣，高中她高我兩級，那個年代男女生分，女同學大都膽小。每到吃飯時灶房打飯窗口外排著長長的隊伍，男生手提飯盒互相撕扯著擁擠著叫喊著在打飯窗口等著打悶成半熟的小米飯和洋芋糊糊。男生打過飯才能輪到女生，通向?qū)W生灶窄巷子男生敲著吃過飯的空飯盒往宿舍走，女生們趕往灶房去打飯。人多的時候人擠人，女生們那里能擠過男生。剪發(fā)頭、背著黃軍用挎包的靈鳳姐拍打著書包叫著讓一讓讓一讓從男生群中穿過，那個姿態(tài)和機靈勁讓正處在懵懂時期的我將靈鳳姐當做偶像。后來很少見靈鳳姐，那年母親來西安，包家姐約著靈鳳姐陪媽串曲江南湖，靈鳳姐假節(jié)日常在西安，城市擴展后，陜北人以在西安買房為榮。過事時遇見靈鳳姐，她姐妹圍著她母親我的八妗子，討的她老母親歡心。靈鳳姐玩抖音，在抖音上唱歌晨練展示著幸福生活。 敬香 土匪楊猴小 留守者 生活在白于山我的姑奶奶，娘娘們，嫂子們姐姐們，每個人都承受著苦難，這片土地上的女性比男人更苦更累，寫下一些文字，向白于山的女性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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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于山女客：表姐們（景周插圖：留守者 說書）

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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