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正道是滄桑，— 一個關于紅綠燈的故事及其它

湯亞光

故事發生在大約五十年前的1979年的秋天。那年德國聯邦交通部邀請我國交通部派員去參加在德國漢堡舉辦的國際交通會議和國際交通博覽會。我國交通部愉快地接受了這一邀請并派出以林岑副部長為團長的一個十五人的代表團赴德國參加這一盛會。參加代表團的除了我們自己部內的人員外還有解放軍總后勤部、國家計委、國家科委和鐵道部以及第一機械工業部的專家、學者。出發前，代表團的全體成員被集中到交通部黃寺大院當時的援外樓，由當年的交通部外事局董華民局長進行約一個星期的外事紀律教育。代表團到達波恩后，我國駐德大使館商務參贊及大使館的幾個工作人員到波恩—科隆機場來迎接。取完行李后，我陪林副部長坐參贊的奔馳車、代表團的其他人員則全部乘坐大使館的一輛面包車共同前往大使館招待所住宿。當時，聯邦德國的首都是波恩。波恩是萊茵河畔一個城市建設及山川風光均極其優美的古城，人口近二十八萬。我國大使館設在波恩市郊外的古鎮巴德·哥德斯堡半山坡上的一座哥特式建筑里，而商務處則設在離大使館約一公里左右的一座中世紀三層小樓里。大使館的招待所在萊茵河邊上，原先是一家小巧的私人旅館，被使館買下后經過改造而變成了如今這個可接納四五十人吃住的招待所。商務參贊他們把我們送到招待所，安頓好住宿后即離開返回，臨別前要求代表團第二天去商務處匯報工作。 這是我當年拍攝的波恩郊外的巴特·哥德斯堡古城。 可能因為我們的團長是副部長的緣故吧，商務處沒有要求我們的團長去匯報工作，而只是要求派個代表去匯報就行了。第二天早上團長決定由我陪周正達同志（我部科技司的三級高級工程師）和陸士井同志（我部中國汽車運輸總公司四級高級工程師）去商務處匯報我們代表團來德國的任務和行程。吃完早飯、帶好匯報材料我們三人就出門了。為了為國家省點可憐的外匯，兩老頭決定不乘出租車、走著去。我想反正路也不遠，沿途還可以欣賞欣賞異國風光就同意了。我們高高興興、精神抖擻地出了招待所大門，沿著門前蜿蜒的萊茵河河邊的大馬路向著前方帶有高高塔尖的古城堡方向大步前行。時正值金秋時節、外面綠草如茵、陽光明媚、金風送爽、天氣十分宜人，公路邊的萊茵河靜靜地流淌著、遠處山頭上當年希特勒和張伯倫曾經會談過的佩特斯宮城堡的塔尖在云霧中時隱時現。不一會我們來到了一處設有紅綠燈的人行道口。一條不甚寬闊的大馬路靜靜地橫躺在我們面前，豎立在馬路對面的紅綠燈燈桿上的紅燈耀眼地直視著我們。我們收住腳步，停在路邊等待著這紅燈變綠好過馬路。因為是星期天路上的車輛很少，公路上空蕩蕩的好一會才過來一輛車。外面也不見行人，除了我們三人外，外面根本就見不到其他人。我們三人立在路邊靜靜地等待紅燈的變綠。吸著萊茵河邊似乎還夾帶著秋日野花芳香的空氣，我們默默地等待著。五分鐘過去了，紅燈還是紅燈，又等了五分鐘，紅燈還是沒有變綠，半個小時過去了，對面的紅燈還是紅紅的瞪著我們。看著空蕩蕩的馬路和亮著紅光的紅燈漸漸地我失去了耐心。周、陸兩位老高工也變得不耐煩起來。我對他倆說，我們不等什么綠燈了，就這么過吧，路上反正也沒有車。陸高工連忙反對說：不行，小湯別出餿主意了，忘了你們董局長臨行前對我們的要求啦？我們在國外一定要遵紀守法，不能闖紅燈。我很不高興地說，既如此，那我們就等吧！不一會這兩個頭腦充滿智慧的老家伙開始發議論了。周老說我去過的國家多了，見過的紅綠燈也多了，就沒有見過這么個不靈光的、笨拙的紅綠燈。準是什么地方出毛病了。肯定是紅綠燈光變換的間隔時間和變換頻率的設計上出了問題，另外電子繼電器控制上也許出故障了。見周老評論這紅綠燈設施，陸老也不示弱，除了贊同周老的意見外，還認為這個人行道口地點的選擇也是個錯誤。他認為在這兒建人行橫道就是個錯誤，因為這兒壓根兒就沒有什么人需要過馬路，這就是多此一舉。無論這兩位我國交通工程專家如何評論，對面的紅燈仍然還在紅著，眼看半個小時又要過去了，燈仍然還是紅著，馬路還是過不去。我們手足無措、毫無辦法。正在我們快要絕望之際，馬路對面來了一個牽著一條小狗的老年婦女，看樣子她是在萊茵河邊溜完狗要過馬路回家去。只見她慢悠悠地走到燈柱前伸手撳了一下什么地方，那個冥頑不化的一直對著我們亮著的紅燈突然就一下子熄滅了，代之而起的是含有行人圖像的綠燈。燈柱上朝著來車方向上的三盞安放在不同高度上的綠燈立即熄滅了，代之而起的三盞紅燈齊刷刷的亮了起來。老婦人的這一舉動將我們三人驚得目瞪口呆。突然間只見周老頭轉身走到我們面前的燈柱前，觀看起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被我們注意的燈柱起來。他發現了面前的一顆綠色的按鈕，原來就是這顆按鈕改變了紅綠燈的顏色。周老頭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瓜并對自己罵道：真蠢，白白浪費了我們一個小時的寶貴時間。接著，他對我們說，看人家這設施設計的多巧妙、多人性化，有了這套設施，行人可隨時通過馬路而又絕對保證安全。他接著說道，你們看到這燈柱上不同高度的三盞紅燈了嗎？最高的那盞紅燈可警示三百米外的來車、中間高度的紅燈可警示二百米外的來車、而最低高度的那盞紅燈可警示百米之外的來車：警示開車人，這里有人在過馬路要注意減速和準備剎車，要確保行人安全。周老繼續解釋道，德國開車人的行車速度都很快，一般在120公里左右，高速公路上雖然一般不限速，但大多數人行車一般也會控制在160公里左右，為確保安全必須提前控制車速。老婦人狐疑地看著我們這三個莫名其妙的外國人，雖不知那滿頭白發的老頭在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么，但還是有禮貌的向我們說了聲哈羅并問我們是否需要什么幫助。在我說了謝謝之后，便牽著她的小狗愉快地走了。這一路口雖然耽誤了我們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但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值得！這之后，在到達商務處之前我們還遇到兩個設有紅綠燈的路口，因有了這一次經驗，我們一下就輕松地過去了，沒浪費一點時間。本文所講的這個紅綠燈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個從波恩到科布倫茨的美因茨大道上的07號人行道路口。事情雖已遠去，但兩位老高工一絲不茍的作風卻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至今難忘。 斗轉星移，轉眼之間近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當年發生的這個紅綠燈的小故事和那兩位為共和國交通事業的發展奮斗了一輩子的周、陸兩位老高級工程師也都早已遠去。經過一代代交通人的艱苦奮斗和不懈努力我國的交通運輸事業如今已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單是在紅綠燈等公路交通管理設施的建設方面我們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不僅趕上了歐、美等西方發達國家，不少方面還遠遠超過了他們。如今我們的紅綠燈設施不僅有光控的還有聲控的和數控的等多種形式。如今的成就，周、陸兩位老先生地下有知的話定會感到欣慰的。在公共交通運輸車輛營運管理上我們還遠遠的超過了他們，如今，在我們的公交車站臺上，乘客們不僅可以非常方便地看到每路客車的起始和終點及沿途所有到達站的站名及到達和繼續行車的時間，還能方便地看到即將進站的車次及將抵達站臺的時間。不要小看這一點，這是我們幾代交通人不斷努力才得來的成果。就這一點，目前西方發達國家中能做到的還真沒有幾個。這是來自不易的。 在漢堡參加完國際會議和參觀完國際交通博覽會的活動后，林岑副部長和代表團的專家們去到設在埃姆斯河口的二戰期間專為德國海軍建造潛艇的赫赫有名的德國北海造船廠調研、考察他們建造的六萬噸級的載駁船。這是一種船體內可裝載六條、每條載重量為3000噸的駁船的載駁船。該船的甲板上還建有六個大筒倉，每個筒倉可裝6000噸礦砂。駁船進出母船及筒倉貨物的裝卸均可遙控進行。可否利用這種載駁船來運輸澳礦呢？這是代表團調研的課題之一。 代表團還應德國聯邦交通部的邀請前往考察了德國中部運河網上、具有近百年歷史的亨利興堡船舶升降設施（簡稱升船機）。該升船機于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利用阿基米德原理（浮力等于物體排開水的體積）設計和建造而成。建成投入使用至今近百年、完好無損。升船機附近建有展廳，每年接待游客及前往接受科普教育的中、小學生和普通百姓無數。葉飛部長、郭建副部長、錢永昌部長和我國交通部、水利部的許多專家、工程師都曾來此參觀、考察過。林岑副部長和代表團的專家們在升船機前拍照留念。 這是建在德國馬格德堡附近的一項舉世聞名的互通式水道立交工程。所謂互通式即是指上面水道里的船只能開到下面的水道里去和下面水道里的船只也可以開到上面的水道里去這種相互通行的方式，就如同公路的立體交叉一樣。已與荷蘭地區水網、萊茵河航道及德國中部、西部等地區水網連接成一體的德國中部運河自上世紀二十年代開始，就不斷地從西向東開拓、延伸。如今已橫空越過了易北河航道與柏林等地的東部水網地區連成一體并進而越過奧徳河與波蘭的水網地區及其波羅的海港口連成了一體。這項水道立交工程的勝利建成取得了巨大的政治和經濟意義。這項水道工程在二戰前就已設計完成并開始了施工，后因二戰爆發而中斷。二戰結束后恢復建設，建設速度極快，不久便建成并投入使用。1978年10月我國交通部長葉飛曾率團前來參觀考察，一年后副部長郭建也率團前來此處考察，后錢永昌部長、李居昌副部長及林岑副部長等也先后前往考察。我國交通運輸部和水利部門的許許多多專家和工程技術人員也都先后前往參觀考察過。此工程在設計和工程施工中的一些經驗為我國內河航道的整治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圖中展現的是一百多年前就在恩格斯的故鄉、德國的烏珀塔爾市三個鎮之間運行的，至今仍屬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城市交通運輸工具—懸掛式電車。一九八二年夏天我國交通部組織的九省二市的交通廳廳長、局長和總工程師來這里參觀、考察。考察期間，他們曾多次乘坐此懸掛式電車進行研究和體驗。這些交通廳、局長們對這一獨出心裁的交通運輸方式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并對這一運輸方式的在環境保護、特定條件、安全可靠性、經濟性以及可行性等多方面進行了研究。這之后還先后來過許多領導干部、專家學者、旅游觀光客和滿腦子生意經的商人。我相信早晚在我國也會出現這種形式或類似形式的客運方式。自然，我也陪同林岑副部長的代表團來到這里來進行了考察。這里不光是有著世上獨一無二的懸掛式電車，這兒還是偉大革命導師、共產主義的創始人之一的恩格斯的故鄉，這兒是恩格斯的出生和生長的地方、有著恩格斯的故居和德國社會民主黨為紀念他和他領導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而建設的紀念館，這里也是革命的圣地。共產黨人能不來瞻仰嗎？！ 到這兒我這篇回憶性質的短文就算寫完了，不妥之處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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