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b>第二章 古都煙霞(上篇)</b></font></h1> <p class="ql-block">北洋軍醫學堂成立以后,辦教學、招人才、擴地盤……很快就在社會上樹起了聲望。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如同枝頭殘葉一般的大清王朝,正在時代的狂風吹拂下走向生命盡頭。這一時期中國政壇上發生了兩件大事,給軍醫學堂帶來了些許震蕩。這兩件事,一是廢科舉、二是辦憲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先說廢除科舉。1905年,由袁世凱主筆,聯絡了盛京將軍趙爾巽、湖廣總督張之洞、兩江總督周馥、兩廣總督岑春煊、湖南巡撫端方等共同上奏,請朝廷立廢科舉。科舉時代的終結,算是給中國長逾千年的傳統教育徹底畫上了句號,并開啟了新學和留學的時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方面,年輕的學子們開始將目光投向西方近代學科,導致軍醫學堂的學生來源大大擴展,招生甚至輻射到了西南邊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另一方面,留學也開始成為一種時尚。那時中國青年的主要留學目的地是日本,其中學醫的并不在少數。魯迅先生在這方面算是一個先行者,早在1902年北洋軍醫學堂成立前的半年,就東渡扶桑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05年后,去日本、歐美學醫的中國人就更多了,這些人回國后,有不少加入到了軍醫學堂的教師隊伍中來,為軍醫教育注入了新的活水。</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圖為魯迅先生曾就讀的日本仙臺醫學專門學校。“醫學專門學校”是近代日本醫學上的一種特殊教育機構,一度培養了不少中國醫學名家。</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 <p class="ql-block">之前我們曾經說到,在晚清軍事改革的過程中,德日醫學派系是長期扮演主角的。德國學派自然不用說了,在18~19世紀的百多年里,它一直都是世界醫學的執牛耳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日本醫學后來居上,為了配合它的侵略擴張戰略,在中國努力爭奪軍醫教育的掌控權。然而說到底,德日醫學本是一脈相承,而且日本醫學從一開始就是德國醫學的忠實門徒。只不過日本人將其消化得不錯,而且還衍生出新的做法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為了讓讀者對后面將會反復提及的軍醫“德日系”這個概念,有一個更明確的認識,我們有必要在此先對日本的近代醫學體制做一個簡單介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日本明治維新以后,在醫學上全面向德國看齊,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日本的醫學教育已經被規劃成了一個三層金字塔的結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金字塔的塔尖,是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部和其他“帝大”系統(京都、名古屋、大阪等)的醫學部,它們是本著日本醫療體系西方化的國家戰略而設立的,被賦予了引領方向的使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帝國大學畢業的醫學生,被賦予一個專有的稱呼“醫學士”。他們在明治時代是鳳毛麟角的社會精英,德文是他們的基本功,而且個個掌握嫻熟,以便吸收來自德國的最新醫學知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些帝大醫學士們,站在日本醫學金字塔的頂端,堅守著德國“實驗醫學(laboratory medicine)”的傳統,專注于教學與學術研究,但對臨床診治工作并不上心。</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日本近代醫學金字塔體制的頂層——帝國大學系統,以東京“帝大”為首。戰后被改造為東京大學。</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 <p class="ql-block">金字塔的第二層,由各地的一些“醫學專門學校”構成。這些“醫專”屬于“高等中學校”附設的醫學職業學校,而此處的“高等中學校”并不等于咱們的高中,乃是帝國大學系統的預備學校,因此“醫學專門學校”的地位要高于中學、低于帝國大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日本“醫專”的設立目標,是為了快速地培養專業人才,讓他們能盡快投入臨床工作中去。進入20世紀以后,日本的很多“醫專”都改制成了醫科大學(例如魯迅先生就讀的仙臺醫專,后來升格為仙臺醫科大學,藤野先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丟了飯碗的),繼而成為綜合性大學的醫學院。其中有好幾家,都位列日本醫學院校排行榜的前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些“醫專”的學生,在德文訓練就不做要求了,而是使用日語去開展多發病、常見病的診治。不過,這也意味著他們需要倚賴帝國大學的那些精英來為其篩選、轉譯西方的醫學進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金字塔的底層,則是民間的那些沒有接受過系統醫學教育、但通過了內務省的執業資格考試的草根醫生們;以及那些在明治維新以前就已經執業的醫師(大多是漢方醫師)。</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近代日本的醫學金字塔第二層是“醫學專門學校“,其中的“千葉醫學專門學校”培養了不少民國時代的醫學名家。這類“醫學專門學校”辦得好的,就會升格為“醫科大學”,再幸運一點的,會躋身成為“帝國大學”的醫學部;或者在戰后被改造成綜合性大學的醫學部。</font></h5> <p class="ql-block">明治維新的最初二十多年,金字塔的上、中兩層原本是分工明確的。但后來因為政府允許這兩類出身的醫生都可以自由執業賺錢,于是漸漸地,日本的醫學訓練就開始偏離德國醫學里那種涇渭分明的實驗醫學與臨床醫學的分野,而以臨床實用為共同追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就是我們文中常說的“德日系”內部的同與異之處。中國在清末學習日本醫學,學到的也是這個階段的實用主義特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過頭再說軍醫學堂,此刻她身處的另一個時代漩渦,是清政府當時被迫實行的立憲改革。1905年,朝廷派端方等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當他們回國途經天津時,數萬學生上書,向代表團表達他們的政治愿望,這其中就有北洋軍醫學堂的學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全國上下渴盼立憲,朝中大臣們也明顯分成了”立憲”和“保守”兩派:軍醫學堂的締造者袁世凱是立憲派的核心人物;站在他對立面的,則是那些宗室貴胄、以及一群懼怕變革的顢頇官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預備立憲”拖拖拉拉喊了四年,就連老佛爺都駕鶴西歸了,清政府還在繼續“預備”,于是民眾們開始不再有耐心,也逐漸看出了清廷的真面目。1908年攝政王載灃一上臺,袁世凱就被開缺回籍了,陸軍軍醫學堂也一下子沒了靠山。部分學生開始用激烈的方式與清政府抗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10年,全國16省的代表進京請愿,要求速開國會,而清政府拒不接納,激起了全國上下聲勢浩大的民憤。天津的一位軍醫學堂學生切斷手指,寫下血書,請求政府立憲。這件事在當時全國造成了重大影響。</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左圖為1910年天津《醒華畫報》刊登的北洋軍醫學堂學生斷指請求立憲事件;右圖為1910年天津《醒俗畫報》刊登的北洋軍醫學堂與北洋師范的學生請愿要求立憲的事件。</font></h5> <p class="ql-block">在軍醫學堂這年冬季入學的新生里,有一個來自云南的崔文藻,第一學年還沒結束的時候,他得知武昌起義爆發,就立刻聯絡其他幾位革命同道,成立了“京津同盟會”,以策反京畿重地的軍隊,響應南方革命軍推翻北京、天津的官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位崔文藻學員后來成為職業革命家,參加了討袁“二次革命”、護國運動、護法運動,長期追隨孫中山,還當過廣州軍政府的陸軍部次長兼交通部次長、軍政府總務廳長,創辦了《珠江日報》,獲得中將軍銜。可惜在1918年被廣西軍閥陸榮廷殺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辛亥革命之后,北洋政府將原陸軍部下設的“軍醫股”改為“軍醫司”,統管全軍醫務及軍醫教育事業。袁世凱也重新回到了政權的核心,當上了大總統。這時他進一步提出:</p><h5><i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國軍醫人才素患缺乏,將來軍備擴張勢更不敷分配,自非及時整頓,不足以宏造就,而整頓之方,非從教育入手,無以為根本之計。”</i></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久后,陸軍部就將天津陸軍軍醫學堂改轄在軍醫司之下,重新厘定學校條例和教育綱領。校名也由“陸軍軍醫學堂”改為“陸軍軍醫學校”。</p> <h3></h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崔文藻,北洋軍醫學堂1910年級新生,投身辛亥革命,后追隨孫中山,任廣州軍政府陸軍次長。</font></h5><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 為了讓這所已滿十歲的軍醫學堂繼續與時俱進,陸軍部于1912年9月頒發了新的《陸軍軍醫學校章程》,明確提升了學校的定位——“陸軍軍醫學校為養成軍醫司藥各等人才、編輯教科書及履行軍事衛生實驗之所。”推動學校加速成為一所更具有現代化性質的軍醫教育機構。<div><br></div><div>也是在1912年的夏天,已在這所軍校奉獻了整整十年光陰的首任校長徐華清,正式提出了辭職并退出現役,12年后病逝于天津,被后人譽為“中國軍醫之父”。<br><br>1915年,陸軍總長段祺瑞任命從美國進修回國的全紹清為新的陸軍軍醫學校校長。在他的帶領下,軍醫學校繼續發展壯大。</div><div><br></div><div>在咱們以往的醫史里,對這位全紹清的敘述非常少,偶爾會提到他的公共衛生學者的身份。在1910年的那次東三省鼠疫阻擊戰中,人們基本上只知伍連德,卻一致忽視了伍身邊的關鍵二號人物——全紹清。</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全紹清(1884~1951),近代杰出的公共衛生專家,陸軍軍醫學校校長</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 <p class="ql-block">全紹清跟隨伍連德多年,功績不凡,但基本上被籠罩在了伍連德的光環之下。自從1908年伍連德回國的時候,全紹清就開始做他的高級助手,還教會了伍說北京官話(全紹清是旗人)。東三省鼠疫期間,伍連德臨危受命,只身趕到哈爾濱。沒多久,全紹清就帶著一批防疫專家和軍醫學堂學生來到疫區效力,為伍連德打贏這場戰役立下了汗馬功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11年4月,在奉天召開的萬國鼠疫大會(這也是中國舉辦的首個醫學國際學術會議)上,伍連德作為中國首席代表,并擔任會議主席,一朝成名天下知。事實上,在那次會議上,中國代表團的第二號人物就是全紹清。七年后,全紹清全權指揮了綏遠肺鼠疫的阻擊戰,果斷迅速地平息了疫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全紹清這人是個厲害角色——不止是在醫學領域。話說1906年,清政府為了遏制英國人的入侵,鞏固中國在西藏的主權,派遣了一支進藏大臣使團前往拉薩,全紹清作為隨行醫官前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駐藏期間,他拍攝了60多幅珍貴的照片,被美國《國家地理雜志》刊登,成為第一個在《國家地理雜志》上撰文并發布照片的中國人——比現在的那些文青不知道厲害多少倍了。</p><p class="ql-block"><br></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全紹清是第一個在美國《國家地理》雜志上發表攝影作品和文章的中國人,這是他1905~1906年在西藏期間拍攝的一系列照片</font></h5> 新的陸軍軍醫學校,雖然換了朝代、改了名稱、但畢竟還是在袁世凱的統轄之下,從管理秩序到師生選育方面,都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學校繼續貫徹對學生的高標準、嚴要求,每一屆畢業生的質量都得到了良好的保證。全紹清接掌學校后,還增建了200多間新校舍,成立了附屬醫院并向民眾開放,進一步提升了臨床教學的質量。<div><br>然而,等到1916年袁氏一死,一切都亂了套。這個時候的北洋政府,開始進入梁啟超所稱的“神奸既伏,人欲橫流”的混亂時期。各派軍閥紛紛稱雄割據,你方唱罷我登場,內戰連綿不休。軍醫學校里,再也擺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了。<div><br></div><div>1917年黎元洪與段祺瑞的“府院之爭”激化以后,各路軍閥趁勢齊聚天津,調兵遣將準備發難,緊接著,“辮帥”張勛(就是當年護送軍醫學堂第一屆畢業生去工作單位報到的那位張勛)帶兵過境。軍醫學校的附屬醫院被強征做了戰時醫院。再之后的某一天,也不知是哪路大帥的隊伍闖進了校園,霸占了校舍作為營房。<br><br>同樣都是兵,但秀才兵遇上大頭兵,依然是有理講不清。直到1918年5月,霸占校園的軍隊還是不肯離去,而天津的地面上也依然看不到一絲一毫太平的跡象。于是學校上書陸軍部,請求將學校移駐京師,重新擇地運行。陸軍部同意了,并劃撥了北京東城南門倉至北門倉一帶的土地,作為陸軍軍醫學校的新校址。<br></div><div><br></div></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北京朝陽門一代的明清時代皇家糧倉,被選為軍醫學校的校舍。今天這一代是北京的網紅打卡地之一。</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 這里在明清時代就一直是規模浩大的漕糧庫房所在。陸軍部派人將成片的舊倉房改建成軍醫學校的新校舍和附屬醫院,建筑樣式以日本千葉醫科大學的設計作為樣板,在中國第一次引入了階梯式教室,并建有大禮堂、學員宿舍、食堂、圖書館、解剖實習室和試驗室等設施。比起天津的老校園來,顯得更加摩登、實用了。<div><br></div><div>新校園于這一年的冬天完工,陸軍軍醫學校于是全部遷到北京(附屬醫院于次年完成搬遷),結束了天津歲月。<br><br></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9b9b9b">未完待續</font></b></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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