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人（25）

析城牧童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十五</div> 　　經(jīng)過一場痛苦的斗爭，我打定主意，把材料拿到了西池商場的電腦打印室，交付了三十塊錢預(yù)付金，長出一口氣，拿著他們給我的收據(jù)，往北城后回來。 路過郵電局的時候，我還站了一下。 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彩花給我留下的那點錢，已經(jīng)花得不夠交付打印預(yù)付金，我就不會把二郎的那五百塊打開，想給他把錢寄回去，已不可能。 我看一眼郵電局那綠色的門，只得搖著頭嘆一聲氣，少氣無力地走了過去。 這時候我想玉珊一定在屋里等著我。 兩天沒有見面，我還真像吃奶的娃娃直想她。 走近了，聽見屋里音響開著，便以為沒有我，她一定寂寞得不行，只好和音響做伴兒。 想著我突然走進門去，讓她看見了，一準(zhǔn)會撲進我的懷里，火熱熱地在我臉上親一下，說：“你終于回來了。” 可是，走進門去，看到的卻是她爸一個人在家。 我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把他給忘了。 有他在城里，玉珊還會那么浪漫嗎？ 而他一個人在屋里，卻同時開著音響和電視機，也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把屋里都吼炸了。 我進門半天，他居然一點兒沒察覺，得意洋洋地躺在沙發(fā)里，微揚著臉，手里挾一支煙，翹著二郎腿，不知在“哼哼”甚。 看見他我就潑煩，偷著空兒瞪瞅他，心里說：“看你還能高興幾天。” 他卻一副不在意的樣，翹起來的那條腿還在空中彈璜似的忽閃著。 我來到床前，把手里的東西扔在床上，懶散地倒了下去。 躺在了柔軟的席夢絲床上，這才覺得疲累，眼里直冒金星。 未來的老丈人方才看見我，欠一下身子說：“回來了。” 我不經(jīng)意地“嗯”一聲。 可屋里太吵，讓人心里無法安寧，我只得帶著情緒坐下說：“你到底是要看電視，還是想聽音響。” 他向我笑一下，走過去關(guān)掉了音響，給我說：“我一個人悶得慌，看電視又沒好電視。” 我忍無可忍看著他，不知該說他什么。 他卻喜滋滋地和我說：“街面上的房子找到了。” 　　“是嗎？”我并不怎么開心地說，“一年房租多少錢。” 　　他說：“兩間，一年一萬六。” 我看著他，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啥。我心里對他感情很復(fù)雜，既想和他親近，又不愿意太親近。 而他卻是實實在在地把我當(dāng)女婿了。 他問我證明開出好了吧，還問我是不是沒吃早飯。 我知道他很關(guān)心證明的事，而我是回村里開證明了嗎？ 我只得給他說假話，說：“村里會計下南方走親戚了，十天八天回不來，等會計回來后再回去開吧。” 還說：“我確實沒吃早飯，可現(xiàn)在快晌午了，就等晌午吃吧。” 總之，在他面前，我心里特別不自在，多少覺得有點愧對他。 而他又怎么會知道此時此刻我的心情呢。 在這樣的時候，我多么希望他能主動放棄那個遭人罵，讓人怨恨的村干部。 可他會放棄嗎？我以為他肯定不會。 想著正在打印的材料，寄出去真的起了作用，到那時候，他還是不愿意放棄村上的職務(wù)，像我那些同學(xué)所說那樣，以為是我害了他，我該咋辦呢？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這樣想著，我的心就止不住狂跳。越看他，我心里越不是滋味兒。</div> “孩子，你咋了？”他見我神色不對，走過床邊來說：“你的臉色這么白。”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咋應(yīng)付他。 　　他說：“你累了，就躺下歇一會兒。” 他愈是關(guān)心我，體貼我，把我當(dāng)“自己”人，我心里愈是不安。 我甚至沒有勇氣再看他，害怕自己被他父親一般的感情融化。 而他卻不是我父親。 我認(rèn)為他完全沒必要，不應(yīng)該對我好，起碼是現(xiàn)在不是對我好的時候。 我覺得自己不能接受自己所憎恨人的愛。 可我又該咋拒絕他呢？我心里極其矛盾。 而他卻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向我笑著，說：“我可以理解你。” 我長長嘆一聲氣，接著又給他搖了搖頭。 他拿起了我丟在床上的東西，那兩條報紙包扎起來的紅塔山香煙。 我心里一陣緊張，真想一把從他手里把煙奪過來。只是這樣做，會不會引起他的懷疑？我只得低下頭，心里很覺得煩悶。 可他已經(jīng)揭開報紙，兩條紅塔山煙立刻赤裸裸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 但他并沒有特別驚訝，而是垂涎三尺地笑著說：“孩子，果然是有錢人的派頭了。這么貴的煙，一次就買兩條。咱那么大個村，我都沒敢整條買過這樣貴的煙。” 我低著頭，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卻風(fēng)趣地說：“我這個村支書還真不如你們做生意呢。花集體的錢，這么貴的煙，我都沒有抽過幾根。” 說著，便像是他自己的一樣，啟開了煙封。 我沖動一下，想阻止他，但我的手還沒有抬起來，喉嚨里還沒有發(fā)出聲音，又泄氣了。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給他解釋這兩條煙的來路。 我說不清楚，只能看著他把煙封打開。 他拿出一盒煙在鼻子下聞了又聞，然后仔細看著煙盒上的商標(biāo)，沒話找話說：“你能認(rèn)出假煙不能？聽說這紅塔山假冒得厲害。可我就是分不出個真假。” 我依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他又開始開啟煙盒上的封口，抽出兩支，給我遞過來一支。 我猶豫一下，只得接住。 他把另一支夾在唇上，掏出火機點著，然后又給我點煙。 我知道他把這兩條煙當(dāng)作我買的了，心里才感到少許的輕松。 只是和他在一起，仍然讓人尷尬。 不知為啥，我竟然有些呆不住了。 我說：“玉珊呢。” 　　他很平靜地說：“去醫(yī)院了。” 　　“去醫(yī)院了？”我不明白。 　　他說：“昨天她嘔得很厲害。今天早上還是不舒服。我讓她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很嚴(yán)重嗎？”我心里說不出的緊張。 　　“想著不會是什么大問題。” 　　“以前沒見她惡心過，怎么突然惡心了。” 　　“女人嘛。毛病當(dāng)然就比男人多。” 　　我急忙站起來，很不放心地說：“我去看看她。” 　　他說：“她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甭著急。” 可我卻不能不著急。 我到底還是走出門來，離開了那個家。 “孩子，你咋了？”他見我神色不對，走過床邊來說：“你的臉色這么白。”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咋應(yīng)付他。 　　他說：“你累了，就躺下歇一會兒。” 他愈是關(guān)心我，體貼我，把我當(dāng)“自己”人，我心里愈是不安。 我甚至沒有勇氣再看他，害怕自己被他父親一般的感情融化。 而他卻不是我父親。 我認(rèn)為他完全沒必要，不應(yīng)該對我好，起碼是現(xiàn)在不是對我好的時候。 我覺得自己不能接受自己所憎恨人的愛。 可我又該咋拒絕他呢？我心里極其矛盾。 而他卻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向我笑著，說：“我可以理解你。” 我長長嘆一聲氣，接著又給他搖了搖頭。 他拿起了我丟在床上的東西，那兩條報紙包扎起來的紅塔山香煙。 我心里一陣緊張，真想一把從他手里把煙奪過來。只是這樣做，會不會引起他的懷疑？我只得低下頭，心里很覺得煩悶。 可他已經(jīng)揭開報紙，兩條紅塔山煙立刻赤裸裸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 但他并沒有特別驚訝，而是垂涎三尺地笑著說：“孩子，果然是有錢人的派頭了。這么貴的煙，一次就買兩條。咱那么大個村，我都沒敢整條買過這樣貴的煙。” 我低著頭，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卻風(fēng)趣地說：“我這個村支書還真不如你們做生意呢。花集體的錢，這么貴的煙，我都沒有抽過幾根。” 說著，便像是他自己的一樣，啟開了煙封。 我沖動一下，想阻止他，但我的手還沒有抬起來，喉嚨里還沒有發(fā)出聲音，又泄氣了。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給他解釋這兩條煙的來路。 我說不清楚，只能看著他把煙封打開。 他拿出一盒煙在鼻子下聞了又聞，然后仔細看著煙盒上的商標(biāo)，沒話找話說：“你能認(rèn)出假煙不能？聽說這紅塔山假冒得厲害。可我就是分不出個真假。” 我依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他又開始開啟煙盒上的封口，抽出兩支，給我遞過來一支。 我猶豫一下，只得接住。 他把另一支夾在唇上，掏出火機點著，然后又給我點煙。 我知道他把這兩條煙當(dāng)作我買的了，心里才感到少許的輕松。 只是和他在一起，仍然讓人尷尬。 不知為啥，我竟然有些呆不住了。 我說：“玉珊呢。” 　　他很平靜地說：“去醫(yī)院了。” 　　“去醫(yī)院了？”我不明白。 　　他說：“昨天她嘔得很厲害。今天早上還是不舒服。我讓她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很嚴(yán)重嗎？”我心里說不出的緊張。 　　“想著不會是什么大問題。” 　　“以前沒見她惡心過，怎么突然惡心了。” 　　“女人嘛。毛病當(dāng)然就比男人多。” 　　我急忙站起來，很不放心地說：“我去看看她。” 　　他說：“她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甭著急。” 可我卻不能不著急。 我到底還是走出門來，離開了那個家。一路往前走去，便有許多飯店的人向我打招呼：“吃飯嘛，進來。” 聽到了那些招呼聲，不由我腳下遲疑，稍一停頓，立刻便有人沖上來，揪住我的胳膊。 我驚慌失措地看著她，見她胖胖的，腰里纏著一塊骯臟得再不能骯臟的水裙，一副牽大牛的樣子拖著我：“進里邊，進里邊。” 如此勇猛的姑娘真讓我不好意思，只得乖乖地被她牽著，進了門。 只是里面想象不到的小，就一間七八平米的房子，一張桌子，卻已經(jīng)擠下十幾個人。 不由我感慨，這樣小的屋子也能開飯店？簡直讓人透不過氣來。 我真想撥腿離開，只是找不出離開的理由，好像那樣做了，就對不起拖我進門的胖姑娘。只得老實地站在門口，聽著那些坐在桌邊吃飯的人們討論的話題。 他們說，縣上近來發(fā)生了一件極為稀罕的事情，一個在縣里什么局上班的人，竟然給河南木匠拐走了老婆。 這個有工作的人知道老婆給人拐走，神經(jīng)大受刺擊，整天瘋瘋癲癲，再也沒回單位去上班。 我給他們的故事驚呆了，好半天才知道他們熱烈談?wù)摰哪莻€人就是我，心里不由氣惱，返身走出門去。 卻沒想到胖姑娘站在我身后，見我出來，一把又揪住了我：“飯已經(jīng)給你做上了。你往哪里去。” 我說不吃不行嘛。 她堅決地搖著頭。我只好在身上掏出伍塊錢，說：“我給你開了錢，不吃飯總可以走人吧。” 胖姑娘接過錢，這才放開了我。 離開飯店，我才想起自己根本沒報飯。 可是，再返回去他們會承認(rèn)嗎？ 我只好吃一個啞吧虧，往前走去。 但我沒走幾步，又給另一個飯鋪的臟姑娘揪住。走進飯店，里面仍然吃客爆滿，甚至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而讓人討厭的是，他們?nèi)匀辉谡務(wù)撃莻€“給人拐走了老婆的有工作人”。 他們就認(rèn)為“他”是受不了刺擊，氣瘋了。 我一連進了三家飯鋪，三個飯鋪都在談?wù)撃莻€可憐的“瘋子”。 我便再沒勇氣進第四家。 人們對“拐走了老婆的工作人員”的談?wù)摚刮也挥傻叵肫鸩驶ê团畠杭鸭选Ｏ胫齻儽撑炎约旱脑颍牡椎某鸷蘖⒖逃秩紵饋恚俨挥X得我要干掉老丈人太過份了。 因此再次來到西池商場的電腦打印室，正好他們上班來了。我看著他們給我打印好了材料，然后拿著材料來到郵電局，買來信封郵票，將材料一個個裝進信筒，封好口，寫上地址，一股作氣投進信箱，方才長出一口氣，心里踏實。 心想，即使以后天塌下來，我都再沒法后悔了。<div>（未完待續(xù)）</div> 圖片是2020年三月作者在陽城縣橫河鎮(zhèn)日耀村護林防火駐村入戶東嶺自然莊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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