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1956-2016)</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西瓜之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柴 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程建國老兄,我文學上最早的同路人之一,同也是我的陵川城關老鄉,他于2016年春天突發心梗在太原寓中故去;關于他的死,通過家里人隨后見到的情況,曾認為是哮喘病復發,“當時家里沒人,出事的時候,他手里還抓著噴霧的藥瓶。可能是自救都沒有來得及。”實際他當年高血壓問題就已經很嚴重了,一般他都用極少量的藥物進行控制,多時處在180到220之間。</p><p class="ql-block"> 可是,在我得到他去世的消息之日,時間整已過去了三個月之久。</p><p class="ql-block"> 我和他那么深的交情,文學上的相知近四十年,可是最后,竟然沒能送他一程。不禁唏噓。</p><p class="ql-block"> 程建國不死。我的確也沒有感到他已離去——那種從我心靈上、甚至身體上的“破繭而出”,一道弧光,“嘭”的一聲,沒有;明晰感覺,他仍還在我們中間,多也是躲哪兒去了,如找個陵川山旮旯旯的,寫小說、寫劇本去了。</p><p class="ql-block"> 壯志未酬啊。建國老哥后來為寫出他心目中的那個老陵川來,幾十年里,做了那么多的準備。</p><p class="ql-block"> 天堂上,還不好寫小說、寫劇本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而自塵歸塵、土歸土這一層,我和老哥的永訣,則推在了這前一年夏末。</p><p class="ql-block"> 當時,建國和我通話,說他要來看看我,這都好些年沒見面了。我說我去看他吧;他說他來看我更方便,他岳母家住燃化所,燃化所就在桃南這邊,離我所住的西苑公寓不遠;他愛人楊莉開車送過他來,再到燃化所去看她媽,兩人回時,楊莉接上他就好。</p><p class="ql-block"> 是他過來以后,卻在桃南頂頭上和雙塔西街交叉口這帶轉著,找不到西苑公寓所在的南沙河壩堰。</p><p class="ql-block"> 兩個陵川家,手機里圪吵吵著,建行,幼兒園,國大藥房,金虎便利,弄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好要求我,下去,接他。</p><p class="ql-block"> 我人下去以后,那也是繞將了小半圈,徑直轉到桃南西里街口,才看見他穿條西式短褲,兩手上拎了兩大袋水果,站在路邊,一雙大眼睛灼灼發光,朝人群中掃視,卻看不見迎著他走過去的、我這么胖大一個人。</p><p class="ql-block"> 就是這么迷惘。一大股子的書呆子氣。比我根本好不到哪去。哪像個在太原城混了四十來年的人呢。</p><p class="ql-block"> 還要說他這個陵川人禮多吧。這可是過來看兄弟來了。他小個子,看去又瘦弱,兩大袋水果墜在兩手上,看似和人都失了比例。</p><p class="ql-block"> 越外,就是有兩個大西瓜。每個也二十來斤。</p><p class="ql-block"> 怪不得他要我下去接他呢。我住七層,沒電梯,爬樓梯上,他提上這好幾十斤重的水果,怕到不了五層,哮喘病就犯了。早先記著他可沒這情況。那個朝口中噴霧的東西,隨時帶著。</p><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大家多在一起,朋友中數他身輕體健,往高樓上爬,主動幫人家拿東西。他還屢向大家展示他那兩條看去精瘦的胳膊。有勁兒得多。他講他經常性練啞鈴,吊單杠,一般人和他掰手腕,贏不了。我就是一般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但我還是辜負了他這兩個大西瓜。</p><p class="ql-block"> 西瓜單另拿出來放到了西苑門房,他走時,楊莉過來接他,正好可抱車上拉走。</p><p class="ql-block"> 這可不是我不近人情,我得把話說詳盡了,他才會聽我的這樣做,否則,他會認為我待慢他,嫌棄他,照他那陵川脾性,那他會把它們摔碎,或者直接將其扔到南沙河里,忿忿然離去。這輩子,再也別想讓他理你了。</p><p class="ql-block"> 從西里街口上往回走,我就做他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他說:“你不吃西瓜了?”</p><p class="ql-block"> 這問話里的意思挺多。首先,這里不包括現時夏末,則已立秋,山西人有立秋以后不再吃西瓜的講究;是我早年酗酒,半斷片兒不斷片兒的,凡在夏夜,定會弄住他們這些朋友買西瓜,吃吧,吃吧,完全是二師兄那種拱吃法,下口,一牙倒沒了。</p><p class="ql-block"> 我忌酒還算及時,三十三四歲上,所謂懸崖勒馬,可忌酒之后,<span style="font-size:18px;">夏日又常以冰西瓜消暑,賣西瓜的往樓上送,常扛的是麻袋。</span> </p><p class="ql-block"> 問他:“知道養生教母馬悅凌吧?” </p><p class="ql-block"> 他當然不會把她當成瑞典人馬閱然的妹妹。陵川人程建國,《科技之友》雜志社的老編輯、老記者,對時髦養生這些,怎么會陌生呢?他后來還辦《縱橫報》,辦《天龍商報》,等等,常常是一個人干一張報紙,網羅天下一切小豆腐塊資訊,為己所用;我倒是忘了問一聲,他有沒有寫過這類養生文章,文中一大堆的科研數據、新名詞及專用術語。或者,像同也故去的郭志勇兄,經常性以當代山西營養學養生大師的面目,出現在社會公眾面前。</p><p class="ql-block"> 生活教育了我們。 郭志勇,他得打鬧酒錢吧。酒喝得太多了。 </p><p class="ql-block"> 程建國老哥呢,則很少喝酒,煙也不抽,生活上還十分節儉,又常想著法子早睡早起,堪稱干脆無惡習;一般性傳授生活小技能,同也是建國的強項。他愛人楊莉說:“程建國可會干活兒呢;也可會做家務呢。”是我們在一起時,他人多處在一種文學家的狂熱狀態之中。</p><p class="ql-block"> 上來給他沏上茶,我還在向他解釋:家庭為什么和西瓜有仇。此前我愛說:山西女人,在家里和空調有仇;在街上和出租車有仇。實乃是對山西女性勤儉持家的彰顯、贊美,不過用的是奚落、抨貶法。這個異曲同工。</p><p class="ql-block"> 西瓜是大寒。在家庭成為馬氏養生教信徒之后,特別宣其為敵,稱我的高血壓、肥胖、痛風等,都和我貪吃西瓜有很大的關系。</p><p class="ql-block"> 程建國說:“是,溫度決定生老病死;日本人還有研究,人體溫度降低半度,百病叢生。” </p><p class="ql-block"> 嗐,注腳也有了。于是我又講,家中幾年也不見這東西了。偶或我饞了,偷著在外面攤上買個三五塊錢的,偷吃一下; “咱倆把你那倆大瓜拎上來,那我還得原封不動地拎下去。就送給看門房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四</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是呀,我們怎么會變得如此這般失意委瑣、鄙陋無能、俯首帖耳,老氣橫秋?</p><p class="ql-block"> 往好里說,這里流動的有一種良善的體恤。你弱他也弱,點點滴滴,惺惺相惜。雖多年未見,相互間的情況,還是有所了解的。我兩個誰也不敢拍著胸脯說:“咱可是在山西地界上混出來個人模人樣。”我們都這么大一把年紀了,最大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沒有一份固定工資。</p><p class="ql-block"> 當年我們來太原,不就為了端個鐵飯碗嗎?是,有也變沒了。</p><p class="ql-block"> 我年頭還比建國兄長吧。這是自1993年,我在省作協請創作假結束以后,我就這樣混在社會上,拿個寫稿子、編稿子討生活,混住了,仨核桃倆棗,聊勝于無;混不住,人也貼進去了,沒意思透了。</p><p class="ql-block"> 程建國老哥,像這情況,年份也不淺。他愛人楊莉說:“當時姑娘還上小學呢。”</p><p class="ql-block"> 關于離開《科學之友》雜志,后來他告訴我:“雜志都變成個人的了,你怎么干嗎?” 卻非他不能和人們好好相處。</p><p class="ql-block"> 他一生最好的朋友、散文家李景平說:“因為他和大家都很好,往往為其他編輯們仗義執言,打抱不平,結果得罪了主編;他人太善良,也太率真,太直;后來別的朋友們離開了,他也主動辭職不干了;人事關系也不要了,成了一個真正的自由人。”</p><p class="ql-block"> 陵川人的山民性格拗上來了。老子眼里就是揉不進沙子。鉆牛角尖。給自己設障礙。最后真正作難的還是你。</p><p class="ql-block"> 人事關系他也不是不要了,是自己拿出來,放到了一個姓平朋友的公司。這個后來我有向楊莉落實,她也不十分清楚,說大概是個私企。“人家也就光管把關系給他放那兒。其他啥也不管。” </p><p class="ql-block"> 郭志勇當初也走了這一步。他本來是《山西建工報》的人,結果把關系拿出來,通過朋友,放到了太原市文聯;糟透了的是,這關系放得就放丟了,堂堂一介山西詩歌才俊,卻是個黑人。</p><p class="ql-block"> 你說火大不火大?還說當年,這一個人的關系,那全部補辦下來,有多困難?</p><p class="ql-block"> 程建國關系在呢,人家沒給他弄丟,可就這樣放著,也等于沒有。</p><p class="ql-block"> 抖音上那起哄配音,說得真好:“來時好好的。這回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你人到中年,所面對的,還真的就是:什么也沒有。這老哥心里有多煎熬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是呀,大家或有十來年不走動,見面卻嘮叨個西瓜沒完,實際是有話不能深說,還得注意回避開呢。建國老哥比你還敏感吧?你能問他:“你這馬上60歲呀,到哪能弄個退休呢?”是,這一張開口,你兩個陵川家,都被傷害了。</p><p class="ql-block"> 是個什么狀態啊?我寫有很長的一個長詩,還特別有個另冊,皆是從長詩中刪出來的詩,也長長短短的,少說有個五六千行,這就是我的《廢紙簍》,我一般掛出去,發個公眾號,賞讀的朋友還是有一些,但是如果你的人是這個狀態,能怎么說?</p><p class="ql-block">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說起來,寫起來,都很美,返回現實社會生活中試試水,你肯定會明白,那天下才一個杜子美,殊不知人家爺爺杜審言,是李青蓮以降整個大唐最狂的一個,杜甫自己還混過大明宮或國防科工委這類高門大庭吧。</p><p class="ql-block"> 你程建國、柴然呢,怕是回了晉城市陵川縣崇文鎮,也不好找個立身之地。</p><p class="ql-block"> 西里街口斜對著,有個郵政儲蓄銀行,我當時下去找他,就是在這兒看見的他;那是一大股酸楚往心頭上涌:哎呀,老哥呀,我建國老哥,我喊了他兩聲,可他沒能聽見。</p><p class="ql-block"> 我看他人倒不是顯得有多蒼老,整個籠著他的,就是有一種由內而外的苦痛的衰敗感,讓我莫名驚詫地聯想起鞏俐飾演的告狀孕婦秋菊:電影最后一個鏡頭,定格的正是她那一臉的迷茫。怎么會有這樣一個形象重疊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2021年12月25日于太原</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在《科學之友》雜志時和同事合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跑劇組里當了場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編寫的稿件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編寫的稿件頁</span></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小說打印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小說打印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旅游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程建國愛人楊莉、女兒程祚囡和小外孫在家中(2021年12月,柴然攝)</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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