磧口寫生紀事

隨心雅集

2021年10月7日，期待已久的寫生之行終于啟程。雖然平日里東游西逛“野”慣了，也差不多游遍了半個中國，但自入時門學畫還是第一次跟隨師父時振華老師出游寫生，而且是去黃河邊的山西磧口，很是激動不已，因為我是個從小在黃河邊長大的孩子。師徒一行五人出齊魯、越冀豫、跨黃河、穿太行，經過10小時的長途跋涉于7日下午6點到達山西呂梁磧口古鎮，與先期到達的師兄們匯合，入住在黃河邊的泰和驛站。 坐落在黃河邊的泰和驛站是一對年輕小兩口開的，有上下兩層，房間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大，但整潔實惠。我們住的二樓有個露臺，可以在露臺上畫畫、喝茶聊天、眺望黃河。驛站的老板叫小白，曾當過兵，有西北漢子的沉默寡言和古道熱腸。 磧口位于黃河晉陜山谷中部，山西呂梁臨縣城南48公里處，依呂梁山襟黃河水，因黃河大同磧而得名。黃河由北而來，湫水從東而至，臥虎山橫亙鎮北，黑龍廟雄峙河東，山環水抱，陰陽交會，山的氣勢，河的雄渾，凝成了“虎嘯黃河，龍吟磧口”的壯麗圖景。磧口憑借黃河水運，從清乾隆年間到抗戰爆發，200多年間，一直是中國北方著名的商阜重鎮。據鎮上黑龍廟清道光年間碑文記載，零星商販不計，僅店鋪字號就有20余家。其間，船筏在黃河里穿梭，駝鈴在山谷間回蕩。商賈云集，店鋪林立，一街燈火，晝夜輝煌，呂梁地區流傳一句民諺“馱不完的磧口，填不滿的吳城”，正所謂“水旱碼頭小都會，九曲黃河第一鎮”。 磧口于我而言并不陌生，2016年初秋時節我和朋友曾自駕來“玩”過磧口，那時像風一樣自由的我無拘無束、信馬由韁。這次是跟隨師父和眾師兄們來“寫”磧口，初學丹青的我懷揣一種渴求跟著師父誠惶誠恐、亦步亦趨。 　　10月8日第一天，師父說寫生頭三天先玩，玩的盡興玩出情致才能畫出感覺，玩…真合我的味口。 磧口古鎮的街道、店鋪是清代山區傳統建筑的典范。主街道順著臥虎山，從東開始，沿湫水河西去，再逆黃河北上，時曲時折。這些建筑完全依地形而建，街道都用石頭鋪砌，店鋪都是平板門，門前都有高圪臺。在主街道南有二道街、三道街，一條比一條短，形成了梯型的建筑格局。微微細雨中石板小路上泛出清冷的光，耐人尋味。古鎮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東家端坐在太師椅上，執一壺老酒笑看世道翻雨覆雨，看黃河奔流不息，額頭上刻滿年輪，眼睛里寫滿故事… 磧口景點有黑龍廟、西灣村、黃河峽谷天然石雕、毛主席東渡黃河紀念碑，還有因吳冠中的天價寫生畫而名聲大噪的李家山。逛完所有景點也不過二三十公里的車程，我們一天的時間把磧口“玩”完了，個個玩兒的興致盎然。 黑龍廟里的戲臺 　　往年西北黃土高原的秋天極少有雨，黃河在這個季節很多河段缺水，甚至露出河床，很少有汛情。今年竟然大不同，山西境內近期出現大范圍強降雨過程，大同、朔州、忻州、呂梁、太原大部分地區發生了幾十年不遇的洪災，而暴雨很識時務地避開了呂梁地區的磧口，下了剛好讓秋風不燥的蒙蒙細雨，讓人感覺好像這不是黃土高原的秋季，而有點像江南的初冬。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我喜歡一個人在細雨中漫步… 吳冠中拍出2700萬天價的寫生畫 　　10月9日寫生第二天，玩了一天的我們早已按耐不住想“畫”的沖動。早飯后，師父第一站先帶我們到了小鎮的至高點黑龍廟，從黑龍廟可以俯瞰古鎮，居高遠望，只見黃河像一只有力的臂膀將磧口緊緊擁在臂彎中，恬淡而溫暖。 師兄們各自找到有利地勢開始大展身手。我俯瞰一下右邊奔流的黃河和橫七豎八的院落，再遙望一下前方不遠處雨霧中的李家山，腦子里如那天的天空般一片陰霾，完全無從下筆，寫生太難了。我能做的只有認認真真地看師父畫。 　　感覺師父畫畫很輕松，所謂“成竹在胸”應如此吧，畫的過程竟然沒有一絲的猶豫停頓，落墨成篇、一氣呵成，一幅畫完成一筆多余的線條都沒有，畫面干凈利落透著自信從容。我折服于從師父筆下寫出的每一條剛柔并濟的線，更折服于他排兵布陣的篤定氣度?？磶煾府嫯嬍且环N享受。 　　《黃河邊上的磧口古鎮》時振華老師作品 　　《雨霧中的李家山》時振華老師寫生作品 　　10月10日寫生第三天，我們驅車到李家山寫生。李家山在磧口鎮南的黃土高坡上，與磧口鎮隔湫水河相望。李家山是以李姓為主要居民的村莊。后來被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當做自己的三大發現之一，他說“這里從外面看像一座荒涼的漢墓，一進去是很古老很講究的窯洞，古村相對封閉，像與世隔絕的桃花源。這樣的村莊，這樣的房子，走遍全世界都難再找到！” 李家山村背北朝南，“兩溝四面坡”，曾有過二百余戶人家，也算得上一個大村落。據說過去的風水先生稱李家山形似鳳凰，兩溝外側為鳳翼，夾在兩溝之間的山峁為鳳凰頭，故名鳳凰山。 李家山四面山坡傾角都在六七十度，主體建筑以明清時期窯洞為主，從山底呈階梯狀分布一直建到山頂，疊置達十一層，層次極為豐富。錯落層疊而上，看似隨意的布局，其實完美的結合了山勢的坡度與走向，凝固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終于不得不動筆了，看著黃土高坡上這渾厚古樸窯洞，我真不知如何將感受到的美訴諸于宣紙之上，實在體會到了能力不能駕馭野心的無奈。 有困難找師父，師父悠哉游哉抽著煙在玩，師父寫生三十年來從未間斷，畫遍名山大川，但專門來畫一堆破窯洞也是第一次。師父說：“大膽畫就行，看到什么就畫什么，不要亂編。不要過于注重寫生稿的完整性，主觀的搬來搬去，往往會牽強附會，把對自然的感受遺棄了，這種寫生往往沒有現場寫生的那種自然氣息，觀之無味。初次寫生也不要著急，要帶著問題去寫生，大自然應有盡有，想解決什么問題就畫什么”。師父的話讓我明白：寫生要尊重自然、體悟自然、激發靈感，把活生生的自然場景撲捉到畫面中來，此謂寫“生”。 師父給我上了寫生開篇至關重要的一課。 　　《細雨中的李家山》時振華老師作品 遠山秋瑟雁掠空， 殘窯寂寥落疏桐。 鐵線游龍鳳舞翼， 水墨氳氤暮煙中。 ---觀師父畫有感而作 《黃昏中的李家山》時振華老師作品 　　樹一層，洞一層，層層疊疊繞山行，孤窯伴寒星。 水一層，墨一層，心素已閑忘歸程，意游丹青中。 ----《長相思》觀師父畫有感 黃河東流晉平川， 漢墓隱匿桃花源。 東家亨通西家旺， 鳳凰落翼李家山。 ---觀師父《李家山東財主院》畫作有感 　　李家山窯洞布局極有特色，是我們這次寫生的重點。這兩天一大早吃過飯我們就向李家山進發，對著那些層層疊疊的窯洞各展身手。師父也開始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筆墨形式來刻畫眼前這古樸的窯洞和蒼涼厚重的黃土高坡。師父將他完成的每一幅畫稿為我們進行解析，師父說：寫“生”不是寫“實”，要將置身大自然中的感受轉化成自己的想法和思維，鍛煉觀察力、表現力及空間轉換能力。要能看著眼前的場景找出關系和勢。寫生不要求完整，更不要寫成小品，那樣過于油滑和程式化，失去了寫生的生動性和趣味性”。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在師父的指導和啟發下，我對寫生的理解在“漸悟”中。 《山色蒼?！窌r振華老師作品 《李家山秋色》時振華老師作品 《李家山秋色》時振華老師作品 《高塬厚土》時振華老師作品 　　師父說這次是他寫的最“老實”的一次“生”，畫里沒有自己以往寫生時率性而為、筆墨淋漓的釋放，生怕把我們幾個初次寫生的“小白”帶偏了節奏。真真地委屈師父了。 師父的每一幅畫稿既工整嚴謹又活潑生動，畫面張弛有度，活脫脫的現實場景撲面而來，猶如景是因畫而生的…所謂“師古人，師造化”，在師父的畫中都能讀的到。 　　師父是將毛筆書法用筆用硬筆體現的出神入化之高手，原本瘦硬無趣的硬筆線條讓他賦予了靈性，他的硬筆線條一會兒如音符、一會兒如墜石、一會兒粗曠豪放、一會兒細柔如發絲，讓人分明看到了如“屋漏痕、錐畫沙、折拆骨”般的豐富與生動。 時振華老師線描寫生作品 　　《黃河邊上的磧口古鎮》時老師線描作品 　　我在李家山畫的第一張寫生作品，師父親自改了幾筆，下面幾條線輕輕松松地攏過來，上面幾塊墨淺淺淡淡的罩過去，也就是這看似不經意的線和面卻透出師父線條的功力和對畫面篤定的掌控力，讓原本凌亂的畫面瞬間端正精神了起來。 《李家山寫生》劉敏作品 　　10月12日，濰坊文化館系統組織的寫生團隊20幾人到達磧口。第二天也開著大巴車挺進李家山，下了車他們四散分開、撒豆成兵，畫國畫的、畫油畫的、畫水粉水彩的，個個陣仗不小，東西財主家的院落周圍瞬間充盈了濃濃藝術氣息。 李家山的明星李老漢牽著他的驢，網紅“花大姐”扭著秧歌，一個東邊唱一個西邊和，歌聲、吆喝聲、南腔北調聲此起彼伏，“漢墓”里好不熱鬧！ 　　《唱民歌的李老漢》時振華老師線描作品 　　此后的幾天我們一直在李家山畫窯洞，畫花了眼睛，也讓李家山“土著”導游們的講解磨腫了耳朵，人人放下畫筆就能來上一段。師父除寫生之外還多了“巡山”的工作，去指導散落在各個犄角旮旯畫畫的寫生團成員們。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近歸期，十幾天的時間里，我們用畫筆跟鱗次櫛比、刻著歷史印記的荒涼窯洞對話，跟質樸豪邁、蕩氣回腸的黃土高坡對話，品讀著這塊厚重的土地，凸兀的黃土高坡，猶如艄工漢子裸露著的古銅色胸膛，萬仞溝壑是他流淌著的股股血脈…，母親河的溫柔慈愛撫慰著他不羈的靈魂，也激發著我們的創作欲望。 師兄們出了不少精品之作，越畫越有感覺，越畫越不舍離開。這次短短的寫生之行，我是收獲和感慨最大的，原來畫是應該這樣“畫”的，玩還可以這樣“玩”，我這匹“野馬”被玄妙變換的水墨馴服的內心安靜平和下來…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今后“玩”的歷程終于有了精神指引。 牟華亮老師寫生作品 張子剛譚益廣老師寫生作品 寫生花絮 　　師父是不是有點像西財主院的老太爺 　　“大王派我來巡山”，我和“拐棍哥”出去游山玩水… 　　陶醉在音樂中專注畫畫的譚師兄 　　師兄們把自己安排的錯落有致，很有畫面感，在畫風景的同時自己也成了更靚麗的風景… 勤奮上進、永不言敗的泓姐就是不斷激勵我的“勵志姐” 　　才華橫溢的郭師兄倒很有些西北漢子的風范。10月14日正值九九重陽節，師徒們把酒舉觴，共度重陽，兆旭兄賦詩一首以助興： 巜辛丑～重陽賦》 九曲黃河，萬里蒼蒼。恰逢重陽，高秋染黃，山河一色，天地感傷，悲夫有情，念親舊故，感懷憂殤。 登高望遠，群山牧羊。誰可扶傾，柱國棟梁。邊埵有煙，警戒當防。思慮長遠，近可歡暢。恰值佳節，擁師攜友，坐視呂梁，大河穿去，利在家邦。 古有厚土比德，今覽前賢舊跡，感慨敬仰者也。時值重陽吉日，濡沫毫筆，對景神暢，圖畫山河，感恩祖國萬疆。恰太平盛世，莫嗟嘆，對酒當歌，山河應無恙！ 逸石作于山西呂梁重陽吉日 　　能歌善舞的李家山明星李老漢和他的驢“丫頭”。 　　在磧口寫生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天天有娶媳婦的，敲鑼打鼓歡天喜地，流水的宴席歡鬧的親朋，有點狼狽的公公背著兒媳婦心里美滋滋的… 　　吳冠中住過的窯洞院里，見過世面、寵辱不驚的老狗，一定是個有故事的狗… 　　李老漢家還算干凈整潔 　　李家山的“土著”導游們 　　去山西無論干什么，“醋”就像是一條繞不過去的河… 　　這是打算要私奔嗎？一看眼神就知道不是倆“好鳥” 在李老漢家的房頂看風景，看李老漢精彩的表演 后記 　　2021年12月7日，在濰坊美術館舉行磧口寫生展開幕式，因疫情原因開幕式以座談交流的方式進行，聽了師父和各位老師的總結發言感觸良多、受益匪淺。 　　一晃離在磧口寫生的日子已經過去三個月，新的一年即將開啟篇章，求藝路漫，道阻且長，寫生我們一直在路上… 謹此拙作獻給悉心教導我的師父時振華先生和諸位師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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