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們常說，大忠臣二奸臣……姐弟三人他排行老二，他一不奸二不猾，上對姐姐敬如父母，對于姐姐安排的一切他向來“悉聽尊便”；對于相差十幾歲的弟弟他幾乎視同己出，竭盡照顧。</p> <p class="ql-block"> 他頭大，姓李。不善言談的老婆在情緒波動時才會冒出一句“李大頭”的稱呼，幾十年來，我至今也搞不懂這到底是昵稱還是泄憤之舉！</p> <p class="ql-block"> 李大頭性格很活潑，尤其是在我的記憶里，很少有嚴肅的時候。不管多忙成天也是笑呵呵的嘴里哼著各種小曲兒，只是不明就里的人搞不懂那大癮頭地吟唱其實是來源于一首又一首的“贊美詩”！聽說早年在醫科大讀書時，因為這個信仰問題還被同道之人背叛過，冤案昭雪之后他再也沒有在這件事上表現出過分的熱情??，但他的骨子里真的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p> <p class="ql-block"> 他為人善良，又很鉆研自己的業務，所以找他看病的人很多！早些年在鄉下工作期間，老婆孩子在城里，所以他逮空市里村里兩邊跑。時間長了，地方上運輸公司跑長途的那些個司機就都成了他的朋友。因為他好說話來者不拒，用自己的“義診”給一些農村來市里的經濟困難的病人換回了一張張的免費車票！</p> <p class="ql-block"> 他興趣廣泛。年輕的時候，在住著十幾戶的大院里，一到飯后或節假日時，大大小小的年輕人和孩子們愛湊一起比賽踢毽子。我記得他的花樣最多。那種自己弄幾根彩色雞毛扎成的毽子，在他的腳上變著花樣跳躍著；用零碎的布塊做成的沙包或者是任何一種球狀水果，無論大小，他總是比別人能多出一個，在兩只手之間上上下下地翻滾著。在大家的呼喝聲中，他會得意地咧開嘴露出前門牙，幼小的我覺得這個缺陷影響了他的形象，一直到現在還耿耿于懷！</p><p class="ql-block">他愛下象棋，每每下輸了要求悔棋，被弟弟吆喝著“臭棋簍子”的時候，他也會尷尬地咧開嘴笑笑，然后哼著小曲兒知趣地騰開地兒把戰場留給別人，自己則悻悻走開……這也是很讓我覺得丟份兒的一件事！</p> <p class="ql-block"> 他的口琴吹得實在是很棒啦！各種震法以及和弦等等看得我目瞪口呆?？上У氖牵敃r他們的處境實在是不容他能靜下心來好好給我顯擺顯擺。忘了是什么事兒，也忘了是什么曲子。夫妻兩人一個吹口哨一個吹口琴，在大院里那個“昏暗”的平房里，夫妻倆徹底嗨翻了一下天！那時，他倆大概忘了房間的某處，一雙充滿了驚駭的眼神盯著他們??僅此一次的殊榮，被我深深烙在了記憶深處！</p> <p class="ql-block"> 他的手很大有力也很溫暖。幼年的我常常被他托舉過頭頂，上下翻飛旋轉著……他在35歲有了這個女兒之后，對女孩兒赤裸裸的偏愛簡直到了癡迷程度！閉了眼，童年記憶中咯咯咯的笑聲從天而降仿佛就在耳邊回蕩著……每一次從鄉下回家，他總會裝腔作勢地用兩只手來回來去的變戲法，然后在我連帶哭腔的哀求下，才會煞有介事地把大大的手掌伸過來……露出他的前門牙，含著笑歪著頭，一句“傻丫頭”沒說完，好吃的早已經被我吞到了肚里……</p> <p class="ql-block"> 老媽在世的時候常說，外科 醫生的手都是機械手！我想她肯定是有所指的??</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以為他的手是為拿手術刀而生，永遠干凈而且靈巧。容不得半點兒污漬在手上。指甲永遠是最短的那種也嚴格要求我們每一個孩子都不許留長指甲，這個習慣一直保留至今，也嚴重影響了我討厭那種小拇指留有長指甲男性的執拗態度！</p><p class="ql-block"> 從平常的游戲到給我們演示的手術結，從一個個手工木制玩具再到一臺臺的手術上，他那雙神奇的大手陪伴了我們也救過了數不清的上半身癌癥患者！在他腦出血手術昏迷期間，一位88歲老人家，是他早年肺癌切除手術的病人，聽聞他倒下的消息，在兒子的陪伴下，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長跪不起，哭泣著祈求醫生一定要救救李大夫……</p> <p class="ql-block"> 近十年的鄉村下放生活讓他鉆研成了全科醫生，回到市里的科室，開心果李主任成了科室的名片，外地尋診求醫的病人指名要找他，他一周三天手術三天門診，沒有節假日，常常是一大早進手術室下午傍晚時分才會出來，回家吃一點東西，然后馬不停蹄折返回醫院監控病人情況。他說，許多病人手術不能說不成功，但是下了臺兒的監護不到位，這個人的生命就有可能就此終結了……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大家都知道他是醫院出了名的不依靠先進設備創收的好醫生！他總要在術后親自陪伴自己的患者度過最初的危險期；每次空閑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嘈雜的病房里與患者及其家屬一起閑聊——要了解病人的心理，化解家屬的后顧之憂；在教學中的無比苛求和在科室與年輕人的嬉笑打趣；在術后能欣然接受患者家屬唯一答謝的就是能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他是所有人公認的最不像“醫生”的醫生……這么多年，朗朗的笑聲始終伴隨著他，無論走到哪里，這就是他的招牌、他的名片！</p> <p class="ql-block">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時間就這樣在他的忙碌中流逝，原本強壯的身體也就這么連軸轉地得不到很好的休息。終于，一次在給病人做穿刺時，他徹底倒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術后的十年他過得簡單快樂。沒進不惑的我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回報他給予我的一切厚愛！生命的最后一年他又隨我一起遷來北京居住，雖然我們盡了一切努力，我知道他成天樂呵呵的背后隱藏著無盡的悲哀??晚年得病的境遇讓他心生悲涼，親情的疏離實在是傷透了他的心！忘不了那個晚上，我怎樣的堅持，他臨終的絕望……媽媽說，不是天天求禱告的人就能得到神的護佑；不是一筆筆抄寫《圣經》的人真的就能得到主的救贖！</p> <p class="ql-block"> 腦出血后遺癥一點兒也不影響他看片子的判斷力，同樣也支配著他時而清醒的大腦??。嬉笑怒罵的失態好像只留給了我和我的家人，對于朋友和外人，他盡最大努力保持著自己的一點點尊嚴……</p>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他90冥壽的日子，一早起來，我做了早餐發朋友圈努力讓自己開朗起來，但是沒有一點兒用處！天隨人愿，一整天陰的可怕??，早上預報說入冬以來最強的一次寒流即將來臨，我不想做任何事兒，后背脖頸還在隱隱作痛，下午抱著手機偎在沙發上寫了上面的東西。此刻窗外已經夜幕降臨，我呆呆地只想問一句：“爸爸，你冷嗎？”相信您的樂觀和豁達能照亮天堂，治愈一切??</p><p class="ql-block"> 寫于2021.12.23傍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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