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追光

蒲公英

那一束束的追光日復一日，生活大抵相似。久了，瑣碎庸常，如啞光。尤其在漫長冬日，更蕭索頹唐，一如今早窗外的天----暗無天日、一趟糊涂，一副氣息奄奄模樣。在啞光的日子里，我要去尋找那一束束的追光。好在，它們都在近處。 茶香白云飄說起喝茶，每早飯畢、洗漱停當后，必給自己斟一壺茶。 曾把自己家里的茶葉、茶具一一翻檢、審視，居然發現若干寶藏。平樂李姐自家喝的明前茶，分了我一斤。每每品味，都有板栗的濃香，一股平常生活的味道。綠茶中，算是滋味厚實的那種。 看到龍井，就想到身邊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姑娘。那日，小姑娘，不，我叫她“松子”吧。某日從她人口里輾轉得到這個小名后，莫名喜歡。像咂了一口香茗，唇齒留香。無端地覺得“松子”好有韻味。韻味在哪里，美好地一塌糊涂，卻欲說還休……松子之外，是廣西六堡暖胃茶，這個秋天的口糧茶。還有大紅袍沖出的那一杯琥珀色，深吸入鼻，有幽幽花香。鐵觀音淡青色中，透出淺淺琥珀色，聞之，綠茶清香外，有渺茫的花的味道。 這個秋冬，可愛的茶葉們終得一一慎重入住小瓷罐，端坐書桌旁的小幾。我喝過了秋，喝到深冬，簡直有了經史百家的況味。早起工作前、瑜伽前、午睡回轉人間后，都要續水。喝過幾杯，心為之熱，一顆心隨著兀自沉底。----窗外暗無天日，或者陽光如金，我均泰然安坐，如得道老婦。 昨日從爍媽處抱回一罐蜜---自制金桔蜜。喝紅茶時，舀一勺金桔蜜，甜中微酸，還有桔皮的清香。該是紅茶的絕配了。這樣有滋味的茶，有點嫵媚、甜蜜，適合一兩閨蜜談心做伴，適合瑜伽間隙的小酌，適合撫慰寒涼的冬。 今早把茶具移到地臺上。一個人，一杯茶，一本書的靜謐時光。重慶的艷寄來的茶壺，輕巧之外，有山野感、年代感。這種竹編的老式茶壺，心儀已久。艷問我：“要不要？”我欣欣然雀雀然：“要！”一同寄來的，還有迷你如小兒版的茶杯加熱墊。叫它“小粉”吧。用“小粉”來養著冬日暖胃的六堡茶、紅茶、大紅袍，簡直是雪中送碳。75度溫養著，小白瓷杯始終暖和。別有儀式感，別有溫暖感。 嘴里是飄飄渺渺的茶香，幾杯喝下，微熱。手抱小水袋，膝上搭塊毯子。人如冬眠般安心。眼前攤本書，慢慢讀兩頁字就好。巫娜的清音縈繞…… 地臺一隅，坐著，如老僧入定，不挪身。天高地闊中，渺小的自己，就這樣坐下去，直到一片空白，直到時光停止。你恍惚起來，直想揮霍掉整個上午，無所有，無所住…… 生活無非青菜豆腐我當 “憤青”的時候，對于廚房二字，深惡痛絕，加嗤之以鼻。每每看著父母忙里忙外圍著廚房打轉的樣子，簡直替他們深感遺憾---大好的時光浪費在廚房里呀！ 高中那會兒，母親有時笑著感嘆：“你連飯都不會做，以后工作了，看你吃啥子？！”我偏著頭，不以為然，覺得母親的庸常和瑣碎，毅然回答：“吃食堂唄！”母親笑而不答。 時光飛逝，轉眼自己早過中年。一日三餐，基本在家炮制。食堂，早已遠離。餐館，只偶爾光顧。作為一名在廚房自修多年的非資深煮婦，至今不敢在家請客待人---我的那點廚藝，只夠安慰我的簡單胃。 盡管如此，仍然在一周兩次獨自在家吃飯的中午，把自己從工作中拔出來，奔赴廚房。一陣刀工和鍋碗瓢盆之后，變戲法般給自己端出一兩疊素簡食物。然后，一個人慎重地、默默地，吃完。有陽光時，把食物搬到地臺，用最奢侈的陽光，做最美的調味。金子似的陽光像巫婆的魔杖一樣，魔杖一揮，平常碗碟平常飯菜，鍍金般熠熠生輝，美如珍饈。我靜靜吃一碗米飯，靜靜與我的青菜相濡以沫。內心滔滔迭迭，如沸水歡暢。在溫暖的陽光中，人活泛起來，喂飽胃，內心直抵春日的繁華。一瓢飲一簞食，平常生活的生趣，盡在你端出的那碗菜里。 青菜、豆腐、蘑菇。折耳根、豆腐粉?；蛘邘讐K排骨清燉海帶豆芽，抓幾顆藠頭進去，一起相知相融相攜。翻來覆去，都是這些如草食物。沒有辦法，對自己徹底看透。 幾十年前剛工作，一同事就給我定性了，笑說我是“山里的豬兒，吃不得細糠……”大凡精致華貴的食物，天生與我隔膜、排斥。白菜蘿卜這些鄰家小菜，水靈靈，白生生，就是接近飲食上的“本我”。一次次去菜市，成了工作之余的娛樂消遣。一次次看道圓白菜、大白菜、白蘿卜、帶土的胡蘿卜，一顆心就熨帖、柔軟。拈起一根沙土像面膜般覆蓋著的纖細胡蘿卜，湊近鼻子嗅嗅，胡蘿卜的清香，簡直是馥郁芬芳，撲面而來……那一刻，我無比熱愛生活。 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想到中午的飯菜，有昨天的龍骨湯。湯里有海帶豆芽，還有豌豆泥的清香軟糯。只要配一碗熱氣氤氳斜逸的白米飯，再用噴香的折耳根澆老干媽牌子的腐乳汁，就可以饕餮享用。這么一想，心就有了著落。一日三餐，其實簡單。某日上課回家，老大熬了蘿卜水。撒把蔥花、幾顆鹽，一碗熱熱地喝下。暖胃，暖心---那幾日，正需清火。 巫娜的清音前一秒，你在滾滾紅塵。巫娜的清音響起，你便泛舟江海，漫步山林。滿目青山綠水、云霧繚繞?；ㄏ泺B語中，你怡然自得。你飛升仙境，一塵不染。巫娜的古琴，似乎沒有一絲人間煙火。你飛到天外，你恍若隔世，在前世今生來世里，你飄渺不知所終….在她的音樂里，你有山水，你可問古今。 拈花惹草知堂老人在《北京的茶食》里寫道：“我們于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需的?！?lt;/p>一直喜歡這句話。 冬天蕭索，親近花草。仙客來、蟹爪蘭，冬天蕭瑟里的一抹亮色。最近跟爍媽去了一趟紅砂村，拉回一車的花。袖珍玲瓏的多肉，一副懵懂古拙的樣子。窗臺邊、衛生間、飯桌上、廚房通風處，擺上一二盆。高山大川在遠處不可及。近處有花草圍繞，內心美好、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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