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去年今日,你的生命定格在早上8:10分。頭偏向右側,眼睛睜著,望向窗外,目光空洞,神態哀怨,嘴巴張著,嘴角一縷口水的印痕。我相信人類靈魂存在,人的靈魂離開人世一定在另一個世界或維度存在。在那里,你一周歲了。走上奈何橋,過了忘川河,這一世的一切煙消云散,你一定開心又快樂。</p><p class="ql-block"> 而我常常在想,你投胎到怎樣的家庭?是男孩還是女孩?你病倒后,總是提及生死,我當時以為那還是一件很遙遠的事,腦梗病人癱瘓十年二十年的都有。我很詼諧地說:你下輩子做個女人吧,你這身材,你這張臉,做女人肯定漂亮。我以為你會笑,你沒有,像沒聽見一樣不理我。我追問:啊?你做男的還是女的啊?女的吧?你瞪了我一眼,不耐煩地說:男的。那么,你現在應該是個肉呼呼的胖小子。你肯定不知道,你走后,我怎樣。 </p><p class="ql-block"> 去年今日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總覺得你在我身后。比如我在收拾房間,在吃東西,或者專心致志地看電腦看書,我會感覺你到我身后,聽到你的呼吸,甚至聽到你虛弱地叫我小萍。我下意識地想,哦,我該送他回房間了。我便回身,身后是空的,沒有輪椅,沒有你。</p><p class="ql-block"> 我從小就膽大,不怕鬼神。如果你真的在我身后,或出現在門口,我會多么高興,我會說:呦!回來了!歡迎回家。只是,每一次幻覺,(不,不是幻覺,我真的聽到了你的呼吸。)之后的茫然都會讓我想起你最后的樣子,眼睛睜著,嘴巴張著,我的心就會一陣陣的絞痛。</p><p class="ql-block"> 我睡眠很好,從來都是深度睡眠,沒有鬧鐘干擾我能睡到九、十點鐘,甚至中午。你走后我關閉了鬧鐘。有時候,醒來看到天光大亮,我會嚇一跳:完了,起晚了,我沒有磨藥,沒有煮菜粥。呼的一下起來,然后意識到,不用磨藥,不用煮粥。</p><p class="ql-block"> 我可以隨意地逛街了,想去哪就去哪。陽光那么好,天空那么藍。只是一看到救護車,我的心就緊縮。以前對救護車很陌生,沒感覺,現在懂得也許病人在昏迷一無所知,他的家人是怎么的焦急煎熬。一過三點,我會直奔車站,我要趕在四點之前到家,然后意識到,不用啊,沒人等我胃管鼻飼,有時是在走向車站的途中,有時都坐上車了。</p><p class="ql-block"> 每當我看到有人在海邊推著輪椅,和輪椅上的人愉快地聊天散步,我就想,如果放棄治療,直接到海邊療養,你就不會胃腸習慣性出血,你就不會走得這么早。我想到了許多如果,結果都會延長你的生命。可惜,生命沒有習題簿,沒有如果。</p><p class="ql-block"> 你的東西都在:一柜子衣服、衣柜上一堆漁具、一面墻的行李箱、紅色輪椅、咖色小凳手杖;床上的被褥枕套床單被罩都洗干凈了,曬得柔柔軟軟的;你的房間依舊是陽光滿屋,你的氛圍,你的味道。天冷了,我和點點睡在你寬大的床上,你的被子上又加了一條被子,溫暖又舒服。睡夢中,你站在窗前,沐浴著陽光,笑盈盈地望著我們,高大而又虛幻。</p><p class="ql-block"> 你走后,我知道了一些事。</p><p class="ql-block"> 我和點點出去玩,點點拍照很快,一點不拖沓。但沒有一張令我滿意,不是缺一條胳膊就是少只腳,要不就模糊了,清晰的面容也不好看。之前你給我拍照很慢,令我很煩,左邊試一下右邊試一下,現在明白,你在找角度。看著點點給我拍的照片我笑了:你以為你是什么360度無死角美女嗎?只有你老公能找到你比較好看的角度。</p><p class="ql-block"> 以前我們出去旅游的視頻都沒時間看,現在可以從從容容仔仔細細地看。攝像機有一段視頻,我們坐在杭州千島湖的湖堤上,你說,走吧。我說,好。站起來我就走了,左邊一個杯子,右邊一支雨傘都忘拿了。你看了我一眼,背起攝像包,拿起我的杯子雨傘,再去收攝像機。我知道,這么多年,你身邊就是這樣一個豬隊友。</p><p class="ql-block"> 沒事翻看你的東西,一段文字引起我的注意: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又沒辦法。結婚前一天我見了她媽,她說:小萍不會是個好媳婦,我快五十了才生了她,不會干活還不講理,我家人都叫她三絞毛,我慣壞了,你得讓著她。我說:沒事,我接著慣。她媽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說過的話,得做到。看完這段簡短的文字,我淚流滿面。</p><p class="ql-block"> 你走后,我變了很多。</p><p class="ql-block"> 記得有一次你從杭州回來,背著一個長長的的大包,打開后是一捆布。我疑惑得問:買這么多布干嘛?改賣布了?你說:家里用啊,做床單床罩,都是純棉絨的。我怔怔看著你分類,這個做床單,這個做床罩,這個做被罩,這個和這個是一套。當時我想:這哪里是個爺們,分明是個娘們。現在我想:你走后,著世上還有這么好的男人嗎?</p><p class="ql-block"> 2014年我被評為喜威之星,年會我要上臺領獎。我穿了一身粉色裙裝,一雙米色單皮高跟長筒靴,你拿著一雙帶絨里面的平底黑色長筒靴追著讓我換上,說又暖和又舒服。我說黑色和粉衣服不搭,你擋在門口不讓我走,煩的我恨不得踹你一腳。現在沒人煩我了,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暖暖和和。對,暖和舒服就好。</p><p class="ql-block"> 以前我逛街只有兩個目標:衣物和食物。跟你逛街真累,轉得我直暈,你啥都看:鍋碗瓢盆、筷子叉子勺子,床上用品、釘子錘子螺絲刀。現在我也啥都看,我也到處找釘子錘子螺絲刀。</p><p class="ql-block"> 我是女子,但我從來不弱。2018年回哈后,面對一樁樁一件件的變故,我無懼無畏,所向披靡。你走后,我變得謹小慎微。你曾經告訴我,扔廢紙的時候要把帶有地址電話身份證號碼的撕碎沖到馬桶里。那時我不屑地說:你以為你是普京啊,誰會在意你的電話號證件號。現在,我收到快遞,都把姓名地址電話撕掉后扔掉包裝。家里哪里壞了,我從不找陌生人來修,我都是上網找視頻,反復看照著做,實在修不好就那樣。如果收到電話通知上門查水表查煤氣管道,我會刻意在門口放上你的皮鞋拖鞋。我還把微信朋友圈的權限由全部改為三天可見,我不想讓新加入的微信聯系人知道我的過去。因為我的后背空了,空得寒颼颼的。</p><p class="ql-block"> 你最后一次吐血,止血治愈后,我如釋重負,你卻用細瘦的手撫摸我的臉頰,纏繞我的頭發,目光里滿滿的哀愁。那是你對我最后的溫存,也是無盡的牽掛。其實沒什么,我頭上有北國萬里無云萬里的天,腳下有南方一望無盡無邊的海,人世間這無足輕重的一地雞毛何足掛齒。</p><p class="ql-block"> 明天是西方平安夜,那么祝你平安,平安無事,平安順遂,平安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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