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18年的12隊小河。兩岸的密林早已無存,山上的膠林也不見了,河邊種滿檳榔樹</p><p class="ql-block">,河里長滿水浮蓮,只有大芒仍然頑強地野蠻生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87年回到12隊小河邊,那時候變化還不太大。這是我們當年下河洗澡的地方。兩邊的權木叢就是天然屏障。</p> <p class="ql-block">2018年航拍的12隊。左邊是苗村,右邊是隊本部,遠處右上角那個三層樓是現在的中心小學,當年的12隊原址。航拍者張家文就是我們老隊長張清池的大兒子。</p> <p class="ql-block">2018年航拍的12隊原址,可以看到其實就是南強河U字形環繞著的一片河灘。當年總被臺風洪水侵襲,后來連隊遷走,這里成為附近幾個隊的中心小學,三層樓是小學的教學樓。</p> <p class="ql-block">老隊11隊的楓樹林已老。</p> <p class="ql-block">當年走在楓林中的11隊男生</p> <p class="ql-block"><b>關于學習的零星記憶</b></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1,草房里,油燈下</p><p class="ql-block"> 我們號稱知識青年,但實際上擁有多少知識是很可疑的。總之水平參差不齊。比如老高三的同學都讀十二年書了,而我們"初一雞"只讀了五、六年。《科學畫報》和各種科技雜志大家都有看,但隔壁十隊的李桓同學就從蘇聯雜志里學會西伯利亞用木頭造水電站的技術,在我們中建場也造了個木頭水電站。而我們則看了也白看。但書總歸是要看的,有沒有用另說。所以草房里,油燈下,我們孜孜不倦的看書學習。完全憑自己興趣,沒有任何外在標準和要求。毛蟲同學持續學英語,陸寧同學把大三大四的理科課本學完,各有各看。早期22元月工資時每月至少花五、六元買煤油。</p><p class="ql-block"> 在12隊建房子時,我們住在臨時草房里,沒有桌椅。小虹同學晚上在蚊帳里點油燈看書,太累睡著了,結果燒到蚊帳還差點殃及整個草房。把大家嚇夠嗆。后來不久附近33隊的知青就因為點油燈看書燒了草房。想想都后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怎么辦?掉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有段時間我回廣州找了一些列寧的原著回連隊看。雖然列寧的書比馬恩的好懂一點,但那時候年紀小閱歷有限,根本就一知半解。《列寧雜文選》翻完,只記得兩句:"世界上好笑的事情真不少,真的不少。""理論是灰色的,生活之樹長青。"后來才知道,后面這一句其實是歐洲諺語。搞半天從列寧那好像就沒學到啥哈。其實這兩句話也是終身受用的。一是學會對許多事一笑置之;二是從此不再迷信任何既有的理論。哪怕是曾被證明的。現實本身在流動啊。</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晩上在看列寧的《怎么辦》(不是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小說《怎么辦》,是列寧講理論重要性的那本)看得打瞌睡,結果書掉下床底,靠近紅云的床,我想讓她幫撿:"《怎么辦》掉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紅云:"什么掉下去了?"(她聽成"怎么辦?掉下去了!"她要搞清楚掉的什么才好撿呀)</p><p class="ql-block"> 我:"《怎么辦》啊"</p><p class="ql-block"> 紅云:"你就說是什么掉下去吧!"</p><p class="ql-block"> 我:"《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來二去搞得兩個人快崩潰了才知道岔哪了。紅云最后把書撿起來,看了一眼"還真是怎么辦。"然后大笑,今天她給我提起這事我們又笑一通。(2021-12-20)</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讀書班</p><p class="ql-block">1976年,海南農墾局在加來干校搞了個為期十個月的讀書班,讀馬列原著(這應該是鄧大人"右傾翻案風"的余波。反正山高皇帝遠,什么東西傳下來總會慢幾拍):恩格斯的《反杜林論》《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自然辯證法》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法蘭西內戰》列寧的《國家與革命》等等。每個農場派一人去學習,中建農場派了我去。雖然半年后我沒等畢業就跑了,但是畢竟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脫產學習機會。在讀書班我還自己加碼,每天熬夜把《資本論》啃完了。回想起來在讀書班的最大收獲其實是與已經回廣州的同學們的各種思想交流。讀書班里我的信件最多,每天都能收到好幾封。其中有許多是家信,家人那些年七個人六個地方分布四個省,信肯定多。但更多的還是與朋友們的思想交流。那是個時代交接點,也許還是80年代思潮洶涌的前奏。所以每天在信里交流信息、交流對書本的學習理解、交流對社會現實的分析思考,在信里爭論不休,都是令人興奮令人陶醉的事。當然也是信件惹的禍,使我不得不"蒼惶出逃",中途離開了讀書班。半年多的幸福生活嘎然而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4,復習的捷徑</p><p class="ql-block"> 1977年恢復高考了。這回不搞推薦不比政治,考試來真格的了。這時候留在農場的知青已經不多,大多是在場部中學教書的原老高中知青,他們都開始積極備考。我這時心里很沒底,平時盡看些"吾等使"的書,興趣廣泛但是沒有基礎知識,尤其數理化的基礎。語文、史地自認好混,畢竟看過的大量閑書里就有各種歷史地理書,但報文科也得考數學。復習時間只有一個多月,還只能用晚上周末的業余時間復習。面對哥哥給我寄來的一大摞12本北京初一到高三的數學課本,一籌莫展。</p><p class="ql-block"> 周末,在場部二中教高中的葉軾靈老師(原廣州執信女中高三的大姐姐)過來和我一起復習,她教我一訣竅,千萬不可刷練習題,沒有那個時間,但是要從頭開始,認真看每一條例題,看例題解析,掌握每一步的內在邏輯聯系。看明白后,蓋住下面自己做一遍,做對就過,不對就再學一次、再做。等學完一個單元,回頭再做一次例題。做完一本再一本。總之就是只看例題只做例題。方法真有效。至少一個月內把12本書的例題都做過了。考數學時一條20分的證明題由于和課本上某條例題一模一樣,我找到、抄上,即可。最終100分的數學卷子我考了74分。結果居然還考上華南理工大學的師資班,還與好友兼死黨昭樺和毛蟲時隔多年又成為大學同學同住一棟宿舍,真好!葉老師真是改變了我的命運啊。</p><p class="ql-block"> 回頭看,這種捷徑其實是不可復制的。除非還會再來一次耽隔十年重啟??再來一次斷代難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好朋友紅云。</p> <p class="ql-block">紅云紅兵姐妹倆1968年剛到農場時在?林合影。她們父親是收回西沙永興島的永興艦副艦長。</p> <p class="ql-block">在場部看書。</p> <p class="ql-block">加來讀書班的女生</p> <p class="ql-block">加來讀書班的男生</p> <p class="ql-block">30年后部分讀書班同學在海口市重聚</p> <p class="ql-block">1977年的高考準考證</p> <p class="ql-block"><b>關于情感的零散記憶</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親情</b></p><p class="ql-block">1、甜密的掂記</p><p class="ql-block"> 在農場的十年,每一個月媽媽都會給我寫信,她自己在粵北山區干校勞動,除了關心鼓勵我,聊聊她在干校的工作和生活,有時候也應我要求寄一些我們在農場買不到的生活日用品。好朋友紅云的媽媽則會時不時地寄來好吃的東西(北京、上海的糖果),她總是拿來給大家分享。有一次遠在山西的大姐給我寄一只塑料電筒(當時是很稀罕的),打開一看,裝電筒的小木箱里,包裹著電筒的是滿滿一箱棉花糖!久違的棉花糖啊!我開心地合不攏咀。總算我也有可以與大家分享的東西啦,就是我大姐甜蜜的掂記啊!?</p> <p class="ql-block">1971年,哥哥到海南出差,兄妹時隔四、五年見面合影。</p> <p class="ql-block">2,五歲的小"知青"</p><p class="ql-block"> 12隊七零年初來了六個半廣州知青。六個16-20歲的,一個才5歲,這是黃鳳珍帶在身邊的小妹妹。鳳珍兄弟姐妹十個,上面三個哥哥,下面一群弟弟妹妹,除了大哥讀中專準備工作,幾個讀中學的都下鄉了。父親是個火車司機常年不著家,母親又要工作又忙家務負擔太重,她這個長女只能盡量為父母分憂。所以她自己下鄉時就把年紀最小的小妹帶上。</p><p class="ql-block"> 這時候兵團戰士過的是集體生活,種菜養殖也是集體副業,不允許業余時間像農民一樣種自留地,肥沃的土壤"寧長社會主義的草,不能長資本主義的苗"。結果一年到頭只有在重大節日才能吃上一頓豬肉,集體的菜也總種不起來。所以醬油水拌飯就是常事。托兒所的孩子也是醬油水拌稀粥。何謂醬油水,我當過飲事員可清楚:先舀一勺(湯勺)花生油往大鍋里放,再舀一兩勺鹽進去,倒半斤至一斤醬油,最后倒一桶水,燒開,攪勻,這就是全連隊上百號人的菜了。連隊里那些帶孩子的媽媽為了孩子們的健康成長,只有想盡辦法補充營養,有人會悄悄養雞下蛋(政策時松時緊,總有空子鉆),有人會利用工作中一切便利為孩子找點吃的。比如連隊收花生以后,地里會遺留很多已經發芽斷在土里的花生,未發芽的也有些會掉在土里,在我們收工后,媽媽們就會上剛收完的花生地里慢慢找,運氣好的,一個中午休息時間可以找回一簸箕的花生芽,夠吃幾頓。想想看海南島中午的大太陽,我們從草房往外望,整個地面象揭蓋的蒸籠一樣升騰著熱氣,連小草都蔫蔫??地攤軟在地。屋里潮州妹子拖著潮劇的花腔嘆著:"苦啊!??"。可是鳳珍同學這時就和那些媽媽們一起,頂著烈日為孩子刨食呢。這就是親情的力量。當時連隊的老婦女(媽媽們自稱老婦女)總說鳳珍"不像個知青,像個老婦女",現在想來,其實是她們遇上個競爭對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2隊女知青擺甫士照相。前排右一是黃鳳珍,前排中是5歲的小潔珍,鳳珍的小妹。</p> <p class="ql-block">3,不是家人,也是親人</p><p class="ql-block"> 從少年到青年,12隊老工人看著我們長大,他們就像長輩一樣,對我們有著割舍不掉的親情。他們的孩子即農場的農二代對知青也如自家叔叔阿姨一樣親切。</p><p class="ql-block"> 知青平時在河里洗澡,但天太冷的時候(海南島除了南部,中部和北部還是有冬天的)我們會各自去老工人家洗澡。我和紅云在農場的家是老莫老陸家。陸寧等男生的家是老梁老羅家。以后幾十年我們之間就總有牽掛和惦記。1987年和1995年老莫兩口子都來過廣州探望我們,他們三個女兒都讀了大學中專,當年熱淚盈眶聽我講故事的小女孩已經成了醫生會計等專業人士,早已不用操心。所以他們退休后有閑就過來轉轉。</p> <p class="ql-block">1987年我與紅云和老陸在廣州越秀公園</p> <p class="ql-block">二十年前到廣西天等縣探望老莫老陸</p> <p class="ql-block">2007年我們到南寧探望老陸</p> <p class="ql-block">12隊老同事越秀公園合影。左起:小明、蘇拉、陸寧、老莫、老陸、我、紅云、弼佬。(1987年)</p> <p class="ql-block">1987年和1995年老莫兩次來廣州探望原11隊和12隊的老知青</p> <p class="ql-block">2002年,老羅還留著陸寧和小鳳的飯兜(白色的和藍色的兩個碗)。注意與膠桶的對比,陸寧的飯兜其實是個臉盆,底部有"上海面盆"字樣,我說這個可以送省博物館了,如果人家肯收。為什么拿臉盆做飯兜啊?現在的年輕人一定不明白肚子里沒有油水會餓成什么樣子。許多男知青個子大飯量大,干重體力活又出死力,一頓吃一臉盆米飯真不在話下。陸寧還曾經餓暈在開荒工地上。</p> <p class="ql-block">2014年底知青陸寧叔叔和紅云阿姨與12隊的子侄輩(老梁兒子德寅、老李兒子傳軍、老胡兒子志強)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4年我們回12隊與老工人相聚。左起:陸寧、李禮漢、李紅云、蔣啟進(苗村)、王書安、梁祖珍、招小明。</p> <p class="ql-block">前排左起:老翁、老李老蒙兩口子、老梁、厐衛民(苗村衛生員)、春生,后排左起:小明、大富(苗村)、志超、陸寧、紅云、我。</p> <p class="ql-block">2002年帶孩子回連隊。在一群老工人中間的老梁大聲說:前天我就告訴你們我夢見小玲帶著兒子坐紅色的士回來,你們還不信,瞧這不是來啦哈哈!(我那時候回去并沒有事先聯系,我們坐的是綠色吉普也不是的士,可老梁就感應到了)。這是老梁帶李會看他以前的家:"這是你媽媽她們蓋的房子,七零年洪水淹沒到屋頂"。我們69年建隊前蓋了兩排磚房作老工人及其家屬的住房。單身??就一直住草房,直到搬遷過河對岸。</p> <p class="ql-block">與當年的小學生農二代聚會</p> <p class="ql-block">回老隊11隊與東哥老兩口、謝永南等老工人見面。</p> <p class="ql-block">1973年的老胡家三兄弟</p> <p class="ql-block">2019年春節老胡家三兄弟帶兒孫到鄉下給我這個小玲阿姨拜年</p> <p class="ql-block"><b>友情</b></p><p class="ql-block">1,永遠的同學情誼</p><p class="ql-block"> 1968年我們學校500個老三屆同學(初中三屆和高中三屆一共六屆一起畢業)分到屯昌縣5個國營農場,一年后分屬生產建設兵團六師的六個團。之前兩年間,我們在學校沒有上課,每天"球球棋棋"過日子,打乒乓球,下象棋軍棋,每天下午穿過暨南大學走路到員村江邊游泳,同年級同宿舍幾個班的同學玩得很熟了成了好朋友。到不同的農場后,我們仍然會找機會去互相探望。有一個星期天,我們11隊幾個同學去附近的晨星農場找同學玩,來回幾十公里:連隊到場部8公里+場部到屯昌縣城16公里+縣城到西昌鎮12公里+n公里到同學連隊。這七八十公里全是用自己的腳走的。所以一大早出門,中午到了吃個飯聊聊天又啟程,晚上回到家,明天一早還得開工。若干年后聽到各地的知青都很有走幾十里地去同學處串門的回憶。可見好朋友之間聊聊天是多么重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72年因為胸膜炎在場部醫院住院,素琦同學從幾十公里外的晨星農場來看我。這是在場部球場與同班同學(也是一輩子的好友兼死黨)的合影。左起:和平、我、昭樺、素琦、小虹。</p> <p class="ql-block">1972年底在太原姐姐家養病,小虹帶了個北京知青來找我。這是同游晉祠。</p> <p class="ql-block">北京知青與廣州知青私訪大寨。看到了一個真實的不一樣的大寨。</p> <p class="ql-block">上下是與大寨老英雄賈進才、宋立英夫婦合影。</p> <p class="ql-block">大寨虎頭山頂</p> <p class="ql-block">2014年與同學游海南尖峰嶺,重拾雨林記憶。</p> <p class="ql-block">上圖是遠眺尖峰嶺主峰。下面兩圖是我們爬上主峰那個尖尖頂,往下看到的云海。</p> <p class="ql-block">2,農友姐妹情深</p><p class="ql-block"> 有一陣子,我們12隊七個姑娘(廣州的、汕頭的、潮陽的、潮安的都有)搭草房時候給自己房間搭了個大通鋪,圖簡單好整。我們七個同床姐妹選出一"后勤部部長"負責大家的伙食改善,毎個月交幾塊錢集中給年紀最小的伍麗珍,她在幼兒園當老師,總覺得自己沒有大家那么辛苦,總想好好服務大家。她用醬油泡山上的野山椒(小米椒)很刺激食欲,讓又累又熱的小姐妹能吃下飯。她時不時還給我們一些驚喜,煮點地瓜糖水什么的給我們當點心,還一碗一碗端到每個人面前,吃完逐一收回樂顛顛地去為大家洗碗。當然每人也把自己家人寄的食物統一交給她處理分配。小姐妹們其樂融融啊。直到現在,麗珍從鐵路醫院藥房退休后,天天給大家傳養生保健鏈接,熱情??的心不改啊。她一見面就總是說是我們老知青教會她生活和工作,改變她一生。其實我們哪一個不是被這些珍貴的友誼所改善呢?</p> <p class="ql-block">上圖是當年的伍麗珍阿姨和她的小崽們合影;下圖是50年后孩子們和麗珍阿姨一起唱歌。上圖中間戴帽的小女孩就是下圖白色連衣裙的姑娘,當年是麗珍手里的王牌明星,三歲就會唱好多樣版戲的。</p> <p class="ql-block">現在在廣州的12隊農友姐妹們還時不時的一起相約逛逛公園,飲個午茶。</p> <p class="ql-block">3,老鄉老鄉淚汪汪</p><p class="ql-block"> 老鄉是潮汕青年,他們有些是汕頭市潮州市知青,但更多的是從潮汕地區農村召集的青年。甚至不一定是青年,為了農場一份穩定工資,農村一些四五十歲的單身漢也會報名加入這個青年移民隊伍。我們隊就來了幾個這樣的老"青年"。</p><p class="ql-block"> 潮汕農村青年到農場后其實也很不適應。他們那地少人多,干活總體上不比農場辛苦。更主要是農村的約束松,不像兵團的軍事化管理。那些在家絕對不用下地的潮汕姑娘到農場后更加苦不堪言。老工人一開始總覺得他們吊兒郎當,自由散漫,干活不如廣州知青努力。但他們其實是很能干的,也很講義氣,如果認為領頭的信得過,他們一樣可以拼命干,輕松地把我等拋在后面。他們族群認同感強烈,所以一旦與其他地區的青年鬧矛盾,"膠己人"就一起上。有段時間他們不滿連隊伙房的飲事員,集體鬧著要民主直選飲事員(吃大鍋飯每餐分飯分菜掌勺那個人好像確有點權力?我們以前還真沒注意到),隊長指導員同意了,連隊開大會一人一票選炊事員。于是我就被選上了。因為我被"膠己人"認作老鄉(我在潮州出生,半歲來廣州,但長期在家跟阿嫲講潮汕話),又是廣州知青,老工人眼中單純的孩子。從此我坐鎮伙房,有些潮陽青年一進伙房習慣性罵娘,一見我趕緊收聲:"哦你在啊??"。</p><p class="ql-block"> 干伙房的活,半夜兩點要起來煮稀飯給割膠的人吃(我們隊從附近老連隊劃了一些老膠林過來割)。碰上開荒會戰,一天要挑四頓飯上山(兩頓干兩頓稀),大伙就在山上吃飯。有段時間肩上長了個癰,每天挑擔上山送飯都換不了肩。過段時間積了一胸腔壞水(后來用針筒抽出來800CC),發低燒也沒發現,直到有一天劈柴時候發覺手抬不起來了,去醫院才知道是結核性胸膜炎。送去海口農墾醫院后轉送到新建的六師番響醫院。</p><p class="ql-block"> 在番響醫院的肺癆科,我是病情最輕的,所以很幸運有藥吃,每天吃雷米封,偶爾打針連霉素。那時大山里缺醫少藥,真正重癥的結核病人就沒西藥吃了,每天試驗吃各種草藥。長年低燒的病友總是臉色紅潤,但是不久就會看著他們吐血,吐著吐著然后就走了。我病輕,每天病區里亂轉,下象棋打桌球。有個潮陽老鄉,病已很重,每次一見我就眼淚汪汪"小玲啊?你真好啊?"護士說他們喜歡我的笑臉,我覺得他們是看著年輕與生命的好,想著將要遠行不甘呢??。</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后回農場,看到大多數當年的潮汕青年都回老家了(潮汕地區開放早,他們大都過得不錯),只剩三幾戶在連隊或場部開小店,極少數搞養殖。隊里當年的幾個老"青年"有兩個已在屯昌縣養老院終老,真像他們當年念叨的那樣了:"海南窟,海南窟,會得入,無得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兵團六師番響醫院的大山里留影。那時候每天傍晚散步最愛唱《航標兵之歌》:"歌聲迎來了金色的太陽,雙槳劃破了千層波浪,我們在海上架橋鋪路,讓航行的朋友們一路順暢。?年輕的航標兵用生命的火花,點燃了永不熄滅的燈光!"后來在老鬼的《血色黃昏》中看到北大荒知青也愛唱這首歌。看來天下知青一個樣,不過是為自己燃燒掉的生命找一點意義。</p> <p class="ql-block">肺癆科里曾經的病友。走時她給我留念的照片。半個世紀過去了,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b>愛情</b></p><p class="ql-block"><b> </b></p> <p class="ql-block">1,明珠與黃金</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兵團成立初期,許多事情都高度集中統一指揮,每個團部都建養豬場,抽調一些年輕的女知青去養豬。我們原11隊是初中女生最集中的連隊,一次就抽調8人去14隊旁邊新建的養豬場。場部還專門為她們在路邊蓋了一排瓦房作宿舍,這幾間黃墻灰瓦的房子被我們戲稱"明珠樓"(仿廣州白云山明珠樓叫法),因為她們太重要了是我們團的明珠啊。她們工作很辛苦很累但很重要,每逢過年國慶等大節日,每個連隊去場部拉豬肉都得靠她們提供呢。</p><p class="ql-block"> 豬場的姑娘全都漂亮又能干,自然成為人人矚目的明珠。一天豬場的Z同學收到11隊一L姓工友的來信:?你工人階級出身,我貧下中農出身,我們都是中學畢業,我們可以組成工農聯盟?"(大意。幾頁紙中的關鍵詞)這是當年表白愛慕之情的典型語言呢。Z同學覺得雖是同過一個連隊,可對他沒印象也沒感覺,就放一邊了。但是11隊那幫男知青故意慫恿L老兄繼續努力追求Z同學,因為Z調到場部制作冰棍賣冰棍了,他們就為了讓他來回跑十幾公里去給大家買冰棍。這幫傢伙可不知道虛渺的希望多害人。?癡情的L老兄從此單身到底,再也沒談過戀愛。</p><p class="ql-block"> 在廣州知青都走了以后,八九十年代中建農場山上發現了黃金,不知道L老兄多么努力地參與淘金,總之他最終攢下了兩塊黃金,老工人都說,他這是用黃金等著我們的Z同學呢。唉,一個愛而不得的悲劇故事。</p> <p class="ql-block">2,還未開始已結束</p><p class="ql-block"> 在那個講愛情就是小資情調的年代,二八年華,"十八廿二"的知青之間朦朦懂懂的情感就總會未開始即結束。這話也許過來人才明白。比如這張照片,他是個南俸農場的潮州知青,1975年底我們一起在紅光農場當工作隊隊員,雖然平時接觸不多,但一起開會時很聊得來。后來有一次在海口開會,晚飯后散步逛了很久,聊個不停。他說我們就像保爾和麗達。我倒覺得這比喻幾特別。1976年初我陪姐姐回老家,他請我去潮州市逛一下,我想,好啊還一直未見過我的出生地呢。到潮州逛一圈后在長途汽車站與他握手告別。這次握手也是僅有的肢體接觸。之前還通信,不久也沒了。結果現在想好久仍想不起來他的名字。現在的年輕人可能覺得好笑,這算啥。那么這就算"疑是"愛情吧。(今天一個朋友幫我回憶起了,他叫鄭學斌。—2022-10-4重陽節)</p> <p class="ql-block">3,"白鷯鷥"和"憂郁王子"</p><p class="ql-block"> 這個才是真正的愛情故事。</p><p class="ql-block"> "白鷯鷥"是潮汕人對白鷺鷥的叫法。我覺得鷯字挺形象,因為它代表撩人的大長腿,而潮汕人也常拿它形容長腿苗條的美女。12隊潮汕青年就稱廣州知青鳳珍為"白鷯鷥",這既是調侃也是欣賞。她與隊里其他女知青來往不多,獨來獨往,開始那幾年還帶著小妹在身邊。她生存能力極強,很有目標,而且總能靠自己的努力達成目標。比如說回城這種重要的目標。有一次我和她兩個人一起結伴回家探親,躺在船上聽她叨叨叨說個不停,突然感覺她和我們的弼佬同學真是很配哦,一個像團生命的野火,另一個則是需要蓬勃野火才能燒起來的陰郁的濕柴。換一個說法,赫思嘉和衛希禮如果一起下鄉,他們就一定會終成佳偶。后來才知道其實他們倆當時己開始了地下戀情。我的直覺還不錯。</p><p class="ql-block"> "憂郁王子"是我們學校老高三的弼佬。他是團支書,在廣州知青潮汕青年中都很有威信,老工人也都很喜歡他。可是他眉眼之間總有一種淡淡的憂郁,就像一個有教養的落難王子。表面上和農友們打成一片,刻意嘻嘻哈哈粗言濫語,干活利索又瘋狂賣力,作為知青中的大佬,對大家也很關心愛護,工作中總是主動對弱者伸出援手。可不知怎的就覺得他內心深處與周遭的一切其實是格格不入的,"離行離落"。隊里的籃球場(也是曬谷場)上,經常能看到他孤獨的身影,一個人默默地運球、投球,動作優雅矯健。甚至下雨天也是如此。濛濛細雨中光著膀子,甩動著雨珠,很美。我發現憂郁氣質對情竇初開的少女是最有殺傷力的,總之當時連隊的許多女孩都很迷他,包括我自己。我甚至為這種單向迷戀找了個借口:"在灼熱的天空中,哪怕一朵小小的浮云飄過,也給勞動的人們帶來了喜悅。"這是在《葉爾紹夫兄弟》里看到的一句話。哦原來只是浮云,輕輕打動了干渴等愛的心靈,如此而已。我這樣告訴自己并及時超脫了。有一天晩上連隊開會,會場中間有一片蘆席,一群姑娘知道弼佬在蘆席另一面,就老往那扔紙團,每引來弼佬一句粗口,這邊姑娘們就笑得東倒西歪。我在旁邊看著也笑夠嗆。多年以后在姜文的《太陽照樣升起》里面看到相似的情節,不禁失笑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后來經常有老隊的同學問我,這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怎么會走到了一起呢?一個根正苗紅的工人子弟,一個出身海歸知識分子家庭,性格不同思想也不同。我說感情相通就好了呀,所謂愛情不就如此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當年的鳳珍和弼佬</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鳳珍和弼佬與一雙兒女</p> <p class="ql-block">4,大海啊大海</p><p class="ql-block"> 1973年我們到海南島已經五年了,可是還沒有到海邊玩過呢。雖然回廣州會坐海輪,但回家路上,誰會有空有心思去玩。有一天我們逮到個機會,借12隊小學林老師的單車騎了五六個小時去他老家(博鰲一個小村莊)轉轉。到卜敖(當時博鰲漁村的名字)海邊正是臺風天,海水灰藍灰黑,氣勢磅礴。這時我可完全沒有預感自己以后的生命會與這片海緊密相連。過了三年,與要好的同學來到這里,穿越濃密的天然綠廊進入老房子,認識了睿智的老阿公。晚上聽著海浪聲,白天到海邊發呆。從此認定了這就是我的歸宿。于是同學變成愛人。這以后每年帶孩子回鄉時,天天都和阿媽說一聲:我們去海啦。大海、老樹,此生最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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