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兒時的家常飯---糕</p><p class="ql-block">楊惠卿</p><p class="ql-block">寫下這個標題時總感覺有點不太準確,有必要再做一個解釋。其一,我們小時候吃的糕并不是天天吃的家常飯,只有在過節日、家里人過生日或者招待客人、請干部時才能偶爾吃上一頓。這樣說來,一年也吃不上幾次糕。其二,這里所說的糕,其實是指黍子糕,并不是像我們現在人們吃的那種黃米糕。盡管黃米是黍子去了皮后的精品,就像是谷子去了皮就是小米一樣。那時候,因為黍子去了皮太浪費,家里一般是吃不到的。就是改善生活吃頓糕也是帶皮的黍子糕。</p><p class="ql-block">其實,這黍子是地地道道的國貨。早在殷商時期,北方就已經種植黍子了,在當時人們生活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在古代,“五谷”指黍、稷、麥、菽、麻,而黍為五谷之首。因而,黍在甲骨文中就多次出現過,如“貞不其受黍年”“弗其受黍年”等占卜收獲黍的辭例。就連《詩經》里也有多篇關于黍的詩歌。在那時,黍子的地位比粟(即:稻子)高,甚至比谷子還要高。就連做尺子也離不開黍子,按當時的說法,百粒黍頭對頭排起來就是一尺,黍可以參與度量衡的制定,真是不能讓人小瞧。明代徐光啟在《農政全書》中說:“古所謂黍,今亦稱黍,或稱黃米。穄則黍之別種也。”就是說,黍是禾屬的一種,分為黏與不黏兩種:黏的稱為黍子,不黏的是黍的變種,古稱穄,今稱為糜子。在村里種過地的人都知道,雖說黍和糜下種的時候一樣,收割的時候也相同,但卻是兩種不同的糧食。從外表看,顆粒肚子圓的是黍子,兩頭尖尖的就是糜子。在吃食上就更不一樣了,黍子是做糕吃的,比如黍子糕、黃糕、油炸糕等。而糜子是吃窩頭,烙黃兒的。</p><p class="ql-block">盡管黍子在我國有著幾千年的種植歷史,盡管黍子也有著北方小雜糧都有的生長期短、耐旱的特點,但幾千年的種植卻一直沒有在品種改良上有所突破。我們小時候,生產隊的地里種的基本上都是黍、糜、谷、豆、高粱等小雜糧,就連玉米也是七十年代初,村里有了水地和化肥后才開始大面積種的。那時的生產隊里雖說種的黍子也不少,但由于產量太低,農民們種、鋤、耬、割、打、收辛苦一年,一畝地充其量能收個四五十斤,分到個人家里就更少了。</p><p class="ql-block">我們小時候上學,參加村里勞動學農是一門必修課。不要說放秋假就是為了讓學生們回村里參加秋收,就是平時,只要農忙時節,學生們也要停課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對于黍子,我們從小就知道。春播時黍子種的最遲,秋收時最先開鐮的就是黍子。那時,一入秋,生產隊的場面上最先開張的就是碾黍子。每年村里人最先吃到的新糧也就是黍子糕,這就是一年里最期盼的中秋節中午的那頓美食。</p><p class="ql-block">每年一度的中秋節,按照村里習慣再窮再困也要改善一下生活的。一般中午是吃糕,晚上是吃餃子。秋收季節我們不上課,也在地里勞動。到了中午,當生產隊長“收工”的兩個字剛蹦出嘴唇,我們收起鐮刀就往家里跑。跑到大門口還沒見進門,就有一股雅淡香甜的新糧香味撲鼻而來,讓你不由得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上一口氣, 一下就感受到了腹饑欲食的滿足。雖說是改善生活,但和現在比起來還是十分的寒酸。中午端上炕的是大燴菜,和平時不一樣的就是多了幾塊豆腐,這也讓我們感到了過節的幸福快樂。主食就是吃糕,卻是黍子糕。新收下來的黍子面金黃而軟和,淡甜而味香。媽媽在剛揣好的糕上點一個小坑,倒上胡油,然后把糕裁成幾小塊,把胡油涂摸在上面,遞到我們手中,這就是讓我們神魂顛倒的“油圪卷”。等我們兄妹五個都拿到一個“油圪卷”后,小坑里的胡油也沒有了。爸爸媽媽和奶奶就裁下一塊糕來在油坑周圍沾沾,也算是吃到了點油味。當我們吃了完后,奶奶讓我們把沾油的手在自己的頭上抹一抹。你還別說,就這一抹,手上油沒有了,亂糟糟的頭發也順溜明光起來,還有一股讓人發饞的香味。</p><p class="ql-block">由于吃的時候少,人們也就把吃糕當做山珍海味一樣。我記得剛上學時,有一次和一個姓趙的老師說起吃飯的事。有同學就問趙老師:“趙老師,您說毛主席每天吃什么好飯?”趙老師用一種不常見的得意口吻脫口而出:“毛主席?人家每天就吃油炸糕。”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吃糕就顯得特別的金貴,多數時候只要吃糕,就肯定有說法,而且講究還特別多。比如,吃糕孩子們不能吃糕頭,說是怕死了丈母娘。在我們老家,有一種吃法叫做“雞蛋沾糕”。就是把雞蛋炒熟了打成湯,當成小料沾著糕吃。有一次,我到一個親戚家做客,中午吃飯時,主人先端上來少半碗雞蛋湯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就出去了。我以為這是讓我吃的,就端起來把半碗雞蛋湯喝了個精光。就在我剛放下碗筷時,主人又端著兩塊黍子糕進來了。一看我的碗空了,就問我,你的沾料呢。我問什么沾料?主人說,就是炒雞蛋湯啊。我說我喝了,這不是讓我喝的?主人一聽無可奈何地說,你個灰小子,那是沾著吃糕的。沒辦法,只好又從別人碗里,你一點我一點給我湊了點沾料,讓我才不至于吃白糕。通過這一次我也知道,雖說是叫雞蛋沾糕,但一家人只打兩三個雞蛋炒熟了,加進水多放些鹽,每人分半碗雞蛋水沾糕吃。這也是上待客人才能吃到的。</p><p class="ql-block">我的老家是朔城區東榆林村,在芳臨附近,我們村的糕是出了名的好,那是又黃又軟又勁道。據說還有這樣一個傳說。有一天中午,一個年輕小媳婦正在家里揣糕,外面進來一個討吃要飯的老漢,說是幾天沒吃到東西了,想要一口吃的。小媳婦一看要飯的老人爛衣破裳,骨瘦如柴,再沒口吃的恐怕就活不出當日了,就心發慈悲,順手從糕盆里揪下一塊糕來想送給外面的老人。沒想到,這一塊糕從盆里拽到炕上,再從家里拽到院子里,還是沒有拽下來,沒辦法,小媳婦只好撒手,只見這塊糕慢慢慢慢地收縮了回去,竟然又回到了原來的糕盆里。也正因為這樣,我們村里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要種點黍子,秋收回來磨成黃米面送人。而凡是到我們村里做客的人也必然要吃個油炸糕,償償東榆林村的軟黃米。</p><p class="ql-block">盡管產量不高,但糕仍然是村里鄉親們最常見的家常飯。因而也就有了各種各樣的吃法。有的地方吃“鍋貼子”,就是把糕面拍成圓餅子貼在鍋沿上烙熟。在應縣,還有一種吃法叫“煮坨子”,就是在熬稀飯時,把糕面拍成小餅子煮進去,吃的時候再撈出來。在平魯山上,還有一種吃法叫“豆沾糕”。就是把炒熟的黑豆磨成面一層一層包進糕里。那吃的是特別的干,也特別耐饑。朔縣川里黑豆少,就是吃個豆沾糕也是全家人弄上少半碗沾豆面,一點一點地沾著吃,這樣就省多了。當然了,糕吃最講究的,吃的最香的還是炸油糕和肉泡糕。</p><p class="ql-block">就是到了今天,雖說人們的飲食生活豐富多樣了,但吃糕卻仍然是人們,特別是農村走出來人們的日常習慣。白面大米吃多了,想用糕來調個胃口。當然了,如今的糕不再是黍子糕了,而是金黃軟和、包豆餡帶油炸的黃米糕。就是過節、過生日或者什么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都要吃油炸糕來慶祝。就是朋友聚會也少不了要上一盤糕,變變口味償償鮮。上世紀末,我們廠從懷仁縣調過來一個廠長,他特別愛吃糕。但他和別人不同的是愛吃黍子糕。廠里食堂一到中午就是黍子糕,剛開始感覺是陪廠長,人們吃個一兩次還行。但時間一長,廠長身邊的人一到吃飯點就不見了。畢竟時代不一樣了,那個帶皮還不炸油的黍子糕,再好看,吃到嘴里也是感覺到有一層糠皮一樣。看來在吃食生活方面也有個與時俱進的問題,不然的話,也會隨不上大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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