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快退休5年了,但每次路過廣中路共和新路地鐵口都會身不由己地朝非機動車寄放站張望,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讓我魂不守體,難道說那里有個美麗的姑娘,這不可能,我已經(jīng)是年過花甲的老頭,哪能有這等非份之想。</p><p class="ql-block"> 她或許已經(jīng)回家養(yǎng)老了吧,你看我退休也快5年了,況且她看上去比我大。 </p><p class="ql-block"> 我為什么要稱她為上海老阿姨,因為這些年來上海自行車寄放站的管理員早讓外地人干了。可她為什么還在堅守這份低檔次的工作?我如不加上“上海”這一定語,反而顯示不出這位老阿姨的特殊性了。</p> <p class="ql-block"> 我退休前在很遠的莘莊上班,每天一早,必須騎著助動車到地鐵站,把車寄放在這兒,然后坐上地鐵到單位。這位老阿姨和我天天見面,日日碰頭。老阿姨身上究竟有那些特質(zhì)暗合了我的內(nèi)心世界呢?</p><p class="ql-block"> 她的確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操著一口那種滬劇演員才有的純正的上海話。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我新買助動車的第二天,那天一早,當我推著助動車向寄放站靠攏,看到她老遠就騰出位置向我招手了:“快來,到阿姨這邊來”,這一聲自稱的“阿姨”大有長輩對小輩的親熱,殊不知,我與她看似同輩,而且素不相識,然而,她的口中自稱的那一聲“阿姨”竟然如此從容,并且還一下子拉近了我同她的距離,使我立刻感到親人般的溫暖。在她的幫助下,助動車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指定的位置上。她一邊用雞毛彈帚彈去座墊上的灰塵,一邊對我說:“嚓刮拉新(上海語:形容很新的意思)的嘛”,話語中帶著羨慕和愛護。在她彈灰塵的間隙,我仔細打量了這位陌生的阿姨。她看上去年齡比我大,消瘦的身材,動作干凈利落,很有精神頭 ,頭戴一頂太陽帽,帽沿下,兩顆深陷的眼珠炯炯有神,干癟的兩腮上,兩個明顯的酒窩,手臂上戴著工作袖套,褲腳扎緊,一看上去就是一個既愛清爽又精乖的阿姨,一副典型的上海人的模樣,可她為什么還在堅守這份檔次很低的工作呢?本地人都不削一顧的,或許有難言的苦衷吧。</p> <p class="ql-block"> 助動車的停車費是一天一元,因我第一天寄車,沒想到備一元的零錢,只能拿出十元錢的紙幣給她。她沒有留露出半點不屑的神態(tài),也沒將她手指上夾著的許多的紙幣找我,用她的話說,太多一元錢的紙幣放在袋袋里是老污蘇(上海語:臟和亂的意思)的。她在那個斜挎在她肩上的帆布包里掏了一會兒,湊齊了9元硬幣握在手里,然后讓我攤開手,一邊挨個松開她的手指,一邊在口中發(fā)出“墮落落”的像聲詞,一枚枚亮晶晶的硬幣隨之掉入我的手中,這情景立刻使我想起了還在我幼兒時的祖母給我零花錢時掩飾不住的慈愛,真是妙不可言。</p><p class="ql-block"> 但不管怎么說,看管助動車的差使畢竟是層次很低的活。報酬少固然是心照不宣的。春夏秋冬一年365天風里來雨里去也是可想而知的。</p><p class="ql-block"> 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早晨,天上飄著鵝毛大雪,我老遠看到阿姨躲在地鐵出口處的屋檐下面,不斷地搓著手,鼻子凍的通紅。她也見到我了,趕緊一路小跑著過來,我看見她的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眼睛居然瞇起了笑瞇眼,對我說:“老先生,嘎大的年紀還在上班,要退休了伐?”那種笑臉雖然有點皮笑肉不笑,不像由衷的,但并無惡意。于是我回答說還有一年,她接著說:“嘎冷的天氣,吃點飯真是不容易哦?”我從這試探的口吻聽出來她表面上在問我,實際上包含了對自己的感嘆,可不是嗎?她兩鬢上的白發(fā)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安頓好我的車子以后,她順手給車子蓋上寄放站專用的塑料雨布,動作依舊是這樣的利落。</p><p class="ql-block"> 我到了溫暖如春的單位里,知道熱空調(diào)早已開啟,但絡(luò)續(xù)上班的同事們還在訴說著今天如何如何的冷,唯獨我沒有插話,心里還惦記著風雪交加中的那位阿姨。</p> <p class="ql-block"> 下班時分雖然雪止天晴,可因為開會,回家還是晚了,上了地鐵,已經(jīng)傍晚5點20分了。我心里清楚,寄放站的最晚收攤時間是6點,我的那輛“嚓刮拉新”的助動車最有可能被小偷惦記上了,一旦沒了人看管就懸了。我不時地看表,可地鐵已經(jīng)夠快了,不會更快了,及至延長路站已經(jīng)6點了。我的心跳頓時加速,到了馬戲城站,我立刻奔出車門,檢票、出站一路小跑出了地面,冬天的黑夜來的早,此刻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的景象了。還好,謝天謝地,我發(fā)現(xiàn)她了,她正在夜燈微光的照臨下,瞇起眼,對著我笑呢。等我到了她的跟前,已是氣喘噓噓了,“老先生,不要急,阿拉(上海語:我)是拎得清的,等一歇歇辰光,勿會馬上走脫格。”她一邊這樣對我說,一邊用抹布擦著我車上的座墊。我騎上車,她還在我的身后喊:“慢點開,一把年紀了。”開出沒多遠,我突然覺得應(yīng)該跟她道個謝,連忙踅回去。她仿佛已經(jīng)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著說:“不要謝了,快回家吧,老太婆夜飯已燒好了,等著你吃飯呢。”我感動了,忙不迭地一連說了幾個“是的”。正如上海人形容的那種“戇喉喉”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最近,我看到過一本《中國城市人性格地圖》的書,書中關(guān)于上海人的論述中說:“上海人精明,卻不陰險。上海女人打起工來,千伶百俐。拎得清是女人待人接物時的準則。”想起來:那個看車老阿姨不正是符合那種性格嗎。其實上海人雖然門檻精,對人還是很好的,細膩入微,特別有人情味。我最近手表上的電池沒有了,在宜川路上問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上海爺叔,哪里有換電池的,他不僅向我介紹附近的幾家店,還向我介紹了哪家店物美,哪家店價廉。真是仔細到家了。在我們這座城市里,像這樣的上海阿姨、上海爺叔比比皆是。這正是這座城市的風情,是我們值得傳承的城市文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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