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批兵

老生常談

鐵打營房流水兵，一浪一浪向前涌。不悔幾年當兵苦，最悔一生不從軍。此情綿綿不能忘，多少記憶在心中。我們這批兵，我們這代人，復員轉業已三四十年，現在都年屆花甲，生活在當下這個氣象升平社會，除去退休以后的含子怡孫外，時刻關注國家發展和軍隊建設。經常想起當年激情燃燒的歲月，隱或看見，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青春的風采。今天用文字記敘以往，不奢望別人永久記住這代人，只求自己不要忘記曾經的當兵歷史。 七十年代，參軍入伍是每個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向往。往大里說是為了建設國防保衛祖國，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小私心說是為了開開眼界見見世面，碰對運氣也許能提干或是復員回來找個工作，跳出農門吃上供應糧。一九七六年征的是春季兵，原長治縣來接兵的部隊是北京衛戍區和山西省軍區兩部分。一聽說去北京當兵，這調起了每個應征青年的味口，誰不想到祖國的首都當兵呢！當時農村生活條件不太好，如果能到北京城里，既能穿一身軍裝顯得精神帥氣，又能工作生活在毛主席黨中央身邊，想想都覺得愜意，這該是多大的造化。 一，應征入伍縣武裝部把去北京的指標分配給了北呈、柳林、賈掌、師莊、趙村公社。這五個公社的青年歡呼雀躍，興奮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哭著喊著要去北京當兵。經過初步政審和體檢，刷掉一批，在遴選入圍的名單中，接兵部隊的首長，逐村逐戸進行家訪調查，和村（大隊）干部座談，考察被征青年家庭歷史是否清白，本人政治是否可靠，思想是否極積上進，從中又刷掉一部分。剩下的嚴格進行政審，查遍祖宗三代，確保政治上不出問題。再次進行體檢，沒錯，是裸體檢查，量身高，看體表有無紋身疤痕，有無痣瘡腋嗅平板腳等。就象挑女婿一樣，看相貌是否周正；說繞口令，測口齒是否利落；搞腦筋急轉彎，看反應是否靈敏。經過一系列折騰，最終定下來70名年輕帥氣的小伙，成為了北京衛戍部隊的成員。 記得那個冬天少雪干冷，農村正在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已確定入伍的我們心里是熱乎乎的。76年1月中旬，我們這一批在縣武裝部換裝，從里到外一水的簇新軍裝，顯得格外意氣奮發，每個人都心潮澎湃，走路都奔著高高，干起活來渾身是勁。1月31號是農歷春節，換裝以后在家過大年，這樣的事情在征兵歷史上少之又少。穿上軍裝有點牛氣哄哄又有點自鳴得意，接受著村上父老鄉親的祝福和囑托，也引的同齡青年羨慕嫉妒恨。 二，離鄉赴京2月26日，我們這一批被各村敲鑼打鼓騎馬戴紅花送到縣武裝部，集中齊，被大卡車送到長治火車站。到了站前廣場，只見一片綠色人頭攢動歌聲如潮，全是各縣區等車啟程的新兵，有去太原省軍區的，去北京軍區空軍的，去北京衛戍區的除長治縣外，還有長治郊區、潞城縣的共180余人。長治車站整理隊伍秩序上車，綠皮車箱擠的滿滿當當，只是座少人多，這條件比往年悶罐運兵車好了許多。一聲汽笛，車輪滾滾一路向南，離家鄉越來越遠，盡管接兵領導組織大家唱歌，還是有人扒在車窗淚眼婆娑，緣故從小沒有出過遠門。新鄉站換過車頭，列車吭呲逼嘟又一路向北，每過一站都停下上下旅客，直到27日上午，才到達北京南站（永定門車站）。 三，初到新兵連永定門車站下車，車站廣場早已停下十幾輛軍用大卡車。簡單的整理隊伍點名，依次上車，前往廣渠門外勁松大街x號。剛進北京城，一切是那樣的新鮮，寬闊潔凈的大街，穿紅戴綠的人流，髙聳樓房下的街景造型，馬路兩側齊刷刷的電桿和樹木，悅耳動聽的北京口音…，和咱從小居住破舊凌亂的農村形成強烈反差，使得這一群從農村來的小伙兒們目不暇接。早就聽說北京的名勝古跡眾多，現在有幸身處城中，暇想著身穿軍裝，每天逛逛景點，該是多么愜意。然而，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一進廣渠門營房，諾大的操場上紅旗招展，已經配備好的訓練新兵的連長指導員、各排長、各正副班長早已列隊迎接。陸續下車的新兵，除長治地區的，還有河北正定縣的。在家鄉從確定入伍開始，各級領導對我們都是既熱情又客氣，村里很多鄰居請吃飯，好像我們就是個寶貝疙瘩。從小到大誰也沒有過這樣的待遇，自我感覺有點出人頭地的飄飄然。心想到了北京，同樣應該熱情客氣的邀我們游覽天安門故宮頤和園八達嶺吧？誰知新兵連的班排長，嚴肅的臉上能刮下霜來，說出話來就是命令，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下車當即分排分班，由各班長帶入房間整理內務。一個班十三、四人，全是打地鋪（沒床），被子怎么疊，背包水壺怎么掛，背包繩、臉盆毛巾牙膏牙刷怎么放，都有規矩。最要命的是不能亂說話亂走動，不能打鬧嬉笑，絕對不允許抽煙，連上廁所都必須和班長請示報告。一棟樓房，兩個新兵連，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樓道里鴉雀無聲，第一感覺不是當兵，象是當了犯人。開開心心逛北京的夢想，象一盆涼水瞬間從頭到腳澆的拔涼拔涼。接下來就是一個月的新兵集訓。每天早上7點起床，半小時早操，收操后簡單洗涮開飯，頓頓咸菜窩頭還得趕緊吃，慢點就沒了。早飯后帶到營房外一片平整的工地上訓練，（現在的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訓練的主要科目是隊列。現在別看電視畫面的隊列行進威武雄壯，訓練起來真的是一份苦差事，踢腿擺臂都有嚴格要求，屬于技巧活兒，有勁使不上，練不出十分鐘，保管你滿頭渾身是汗，比在生產隊干活兒累的多。當時北京三月的天氣，每天狂風肆虐，黃沙飛揚，一天下來，耳朵鼻子脖子嘴里全是沙塵。天黑收操，晚飯后還得出小操（加班訓練），睡覺前全連集合點名。就像上緊的發條，沒有片刻松下來的時候，給家里寫封信的時間都沒有。累的和泥猴一樣，每人心里一萬個草踏馬在奔騰。好不容易熬到禮拜天，心說總算能休息一下。想多了，禮拜天照常訓，只是可以提前收操，回營房包餃子吃。吃罷飯有半小時寫家信的時間。三百多人吃餃子，咋整？各班包各班的。和面盆、案板、刀，幹面杖都沒有，咋整？用洗臉洗腳的盆和面；在水泥地上幹面片；沒刀，手揪，大小不一；沒幹面杖，拉圾箱里找個藥瓶或是圓桶形的什么東西代替。完了到炊事班排隊煮餃子。這是當年的真實情況，今天聽起來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四，分配到連隊一個月新兵連生活結束，終于等到分配到連隊。分配新兵很隨機，點幾個長治兵，點幾個正定兵，由所在連連長帶走。聽說有的連隊條件好，駐在鬧市區；有的連隊駐地偏遠，擔負的任務艱苦。分到哪里，全憑運氣，不象現在找人托關系能背后操作。 我們來到的部隊，是北京衛戍區警衛二師五團。團部在前門珠市口西大街，對外稱51119部隊。擔負宣武區、崇文區范圍內國家機關、報社電臺，保密科研院所，國家領導人和民主人士住所、中國人民銀行、造幣廠、監獄看守所以及國家重大活動等警衛任務，特點是點多、線長、面廣。做好警衛工作，要求每個干部戰士，必須有堅定的政治觀念，過硬的軍事素質，嚴密的組織紀律，嚴格的保密意識，機警敏銳的智慧。要達以上這要求，必須按照部隊傳統作風，在日常教育訓練中逐步養成 李志清執勤 連隊生活雖然豐富一些，但畢竟是擔負任務的部隊，緊張、嚴肅、驚悚，隨時面臨突發事件是常態。各個連隊當負任務不一樣，上崗執勤也形式多樣。根據任務需要，有時攜帶手槍，有時攜帶半自動步槍，有時著便裝上崗。一個連隊在一個警衛單位三至四年就換防。政治教育，要學習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學習文化知識。新兵下連隊，如何適應新環境，怎樣接人待物，怎樣處理執勤時遇到的各種問題，連隊干部都有要求。為什么當兵，怎樣對待生與死、苦與樂，榮譽與挫折、個人利益與集體利，怎樣培養高尚情操，確立正確的“三觀”，等等，都是教育的內容。不犯政治錯誤，不出現生活作風問題是天天講年年講的話題。軍事訓練，共同科目主要是隊列、擒敵拳、捕俘拳，軍體，投彈，射擊，各連職業不同，炮連練炮，機槍連練機槍，高射連練高射，通訊連練發報和收放線，汽車連練駕駛。當時軍隊的科技含量確實不高，但都是體力活兒，練的就是雷勵風行的作風，令行禁止的紀律，不怕苦累的精神，堅韌不撥的意志，不惜流血恓牲戰勝一切困難的氣概。可以說，當幾年兵，就磨練幾年，久而久則，部隊這所大學校，把一個農村青年，逐漸培養有理想有覺悟懂事理的戰士。部隊又象一座大溶爐，鑄造出一批批有特殊氣質的酷男。 五，軍中76長治兵1976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共和國幾件影響深遠的事件都發生在此間。4月初，首都群眾自發去天安門廣場悼念周恩來總理，一連幾天，部隊抽調兵力便衣執勤，在廣場周圍觀察情況掌握動態。4月5日，悼念活動達10萬人左右，為平息事件，我們這一批很多人參加了執勤。事件本身是非早有定論，現在重提只是說曾經的經歷。7月6日，朱德委員長逝世，7月11日在人民大會堂為朱老總舉行追悼大會。期間，整個部隊處于戰備狀態，部分戰友參加了追悼會執勤任務。 7月28日凌晨3點多，藍光閃過，大地顫抖，樓房擺動，一瞬間，全連戰士攜帶槍支跑到操場上，各哨位哨兵首先想到是國際敵特或階級敵人搞襲擊，紛紛向連部打電話匯報情況。連隊首長也是一臉懵逼不知出了啥情況，隨即余震不斷，才意識到是地震。連長讓通訊員騎自行車通知各哨位，即便房倒屋蹋，也不能離開哨位半步，防止壞人乘機竊取科研機密。當時，說不怕死是假的，但沒一個人擅離職守造成事故。防震時間很長，不時有余震發生，上級命令不許住營房，各班在操場上挖厰口地窖子住，夏天熱死，下雨進水，冬天凍死，就這樣堅持了兩年多。這是筆者所在連隊情況，全團各兄弟連隊情況大同小異，總之是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的一種精神。9月9日，中國人民的領袖毛主席逝世，整個衛戍區部隊乃至全軍進入一級戰備。解放軍是人民子弟兵，對毛主席有天然的情感，在悲痛之余，做好備戰維持社會穩定工作是重中之重。衛戍區、師團各級首長大部分深入基層下到連隊，臨戰狀態十分明顯，副連長副指導員排長們輪流帶班上崗，各個哨位全部增加為雙哨兵，每晚更換兩次口令，全連不睡覺武器不離身，困了靠在床邊打個盹。整個悼念期間，除正常警衛任務外，還經常抽調部分戰士在天安門廣場執勤。10月6日，華國鋒、葉劍英為首的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 10月21至30日，首都各界群眾連續舉行慶祝活動，大多數戰友參加了在天安門廣場及各個交通路口的執勤任務。 深切悼念毛主席 慶祝粉碎“四人幫” 77年9月9日，毛主席紀念堂奠基儀式舉行，部分戰友參加了警衛執勤任務。紀念堂建設期間，各連隊組織戰友們輪流到建設工地參加義務勞動。以后的幾年里，有的戰友逐年復員，有的戰友繼續服役長達六七年，經常參加不同級別警衛執勤任務，總是閃現著76年長治兵的身影。 六，長治兵印象 “長治兵”概念，包括了原晉東南地18個區縣。長治是著名的革命老區，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做出了巨大貢獻，長治地區成為優秀的兵源地。單51119部隊而言，69年在武鄉、襄垣縣征兵，76年我們這一批到部隊時，他們中間有的已成長為營連干部。我們這一批經過兩三年的進取，20多位成了班長、副班長。班長是軍中“兵頭將尾”，是支撐連隊的頂梁柱，一個連隊作風好壞，戰斗力強弱，全靠各位班長言傳身教。5位戰友提拔干部或轉為志愿兵。倒不是能力水平有多大差距，更多是機緣巧合在其中。大多數戰友默默奉獻，受表揚嘉獎無數，多人次立功受獎，為“長治兵”贏得了無尚榮光。51119部隊（五團）77年征的屯留兵；94年征的城區兵，82年征的沁縣兵。其他年份在長治也有征兵，只是在兄弟部隊服役，同屬警衛一、二師。（83年整編為武警總隊）。 在部隊，長治兵普遍印象是：淳樸厚道、踏實忠誠，組織紀律性強，執勤訓練認真、不怕苦累，不計較得失。當兵三五年也好，六七年也好，只要部隊需要，他們就安心服役，當好班長。非常憤怒的是，96年潞城縣入伍的張金龍，在全國人大副委長李沛瑤家中警衛，因盜竊財物將李殺死，血案震驚國際，把“長治兵”的招牌砸的稀爛。 部分戰友合影 我們這批兵，多年以后復員或轉業回到家鄉，性格中有了軍人的素質，成為了各行各業的骨干力量。有的當任了村里支書村長，有的參加了工作成為車間主任或廠長，有的自謀職業成為了大小老板，有的成為了國家公務員，有的留在北京成家立業。雖說當兵吃遍苦，苦盡甘來日月長。我們做為曾經的軍人，生活在當下高科技社會，衷心祝福祖國更加繁榮昌盛，希望全國人民幸福安康。 特別鳴謝李志清、李建文、常余福、牛中秋等戰友提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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