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沅水風韻長

伍炳炎

沅江，湖南省第二大河流。為區別于沅江市，說到水系，往往把沅江稱為沅水。沅水，發源于貴州都勻市，全長1033公里。干流長度595公里，桃源縣境內99公里。 本篇專注沅水桃源段。 三國時代桑欽著《水經》，記錄水道137條，共一萬多字，比較簡略。北魏酈道元為《水經》作注，撰《水經注》。記錄水道1252條，注文三十多萬字，內容豐富，不僅是科學名著，也是文學藝術的珍品。酈道元記錄水道，先講源起，而后從上游逐次敘至下游，或入江，或入海。記錄沅水也一樣，先說源起。《水經注》云：“沅水出牂牁且蘭縣，為旁溝水，又東至鐔城縣為沅水，東過無陽縣。”牂牁（音：章科）、且蘭在春秋戰國時為古國名，且蘭現在為貴州黃平縣舊州鎮。鐔城縣即黔陽縣，無陽縣即芷江縣（近年有人認為是中方縣）。沅水在貴州叫清水河，進入湖南后稱沅水。湖南省湘、資、沅、澧四水，在《水經注》中，記述沅水風光最美，且景點多在沅水桃源段。從上游到下游，《水經注》依次記錄了壺頭山、夷望溪、明月池、白璧灣、三石澗、菉蘿山等。 一壺頭山《水經注》曰：“沅水又東，夷水入焉，水南出夷山北流注沅，夷山東接壺頭山。《后漢書注》引《武陵記》曰：此山與東海方壺山相似，神仙多所游集，故名壺頭山也。山高一百里，廣圓三百里，山下水際有新息侯馬援征五溪蠻停軍處。壺頭徑曲多險，其中紆折千灘。援就壺頭希效早成，道遇瘴毒沒于此忠公，獲謗，信可悲也。”公元47年，伏波將軍馬援率五萬大軍南征“五溪蠻”，且在軍中作《武陵深行》：滔滔五溪一何深。飛鳥不度，獸不敢臨。吁嗟哉！五溪多毒淫。《水經注》云：“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無溪、酉溪、辰溪。”崔豹《古今注》云：馬援南征，袁寄生善吹笛。援作歌，令寄生吹笛和之。《后漢書》載：武陵五溪蠻反，援為伏波將軍，時年六十二，自請擊之。蓋五溪即武陵，桃源在漢屬武陵，疑屯兵壺頭失利，升穿石望遠時作也。馬援五萬大軍的活動范圍，下起常德德山，上至清浪灘畔的壺頭山（見《桃源縣志》）。馬援大軍行至今桃花源、剪市一帶時，士兵因水土不服而染瘟疫。一野農獻“五味湯”，即用茶葉、生姜、茱萸、綠豆、食鹽研末熬湯，服后痊愈。自此，桃源縣城南部和西南部沿沅水一帶形成喝“擂茶”的傳統習俗。縣內其它地區則無此俗。公元49年，馬援因染瘴毒病逝于壺頭山，享壽64歲。 壺頭山劉逢勛馬伏波征蠻駐軍處也，在邑治西南百里許。一代椒房戚，千載明珠冤。袁生差解事，笛里說淵源。劉逢勛，字隰青，號萊山，布衣，桃源縣人。“袁生”，指袁寄生，善吹笛。 二夷望溪《水經注》卷三十七：“臨沅縣與沅南縣分水，沅南縣西有夷望山。孤竦中流，浮險四絕。昔有蠻民避寇居之，胡謂之夷望也。南有夷望溪水南出重山，遠注沅。”光緒《桃源縣志》載：“彝望山在壺頭北十里，一曰水心巖。彝或作夷、怡，袁宏道又改作漁網，音相近也。聳峙沅干，水盛則宛在中流。四圍峻絕彝望之溪水逕其下而注于沅。在邑南一百里。”歷代文人墨客，對夷望溪風光贊不絕口，留下許多詩文。比如武陵（今常德）人楊嗣昌，這可是一位知名人物。楊嗣昌（1588一1641），字文弱，萬歷三十八年（1618）進士，官至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兼兵部尚書，御賜尚方寶劍督師，為首輔大臣。他幾次游覽武陵桃源山水，留下十多篇精美的游記和數十首詩歌，對家鄉武陵桃源的山水美的宣揚功不可沒。 夷望山楊嗣昌每愛昌黎語，青羅綰碧籫。所矜吾土美，遙獲古人心。四壁信孤影，五溪懷眾音。冬春兩攜策，稍不昧高深。冬春兩攜策，即兩次策杖前往夷望溪探幽。 登夷望山王輔鈞斧劈天然險，名山資壯游。嶙峋多怪石，砥柱亙中流。斥堠連年警，煙波到處愁。自愧少長策，傍母作沙鷗。王輔鈞，字醉云，桃源縣人，附貢，恩署慈利、郴州訓導，衡州府教授。 水心巖陳九畹無心住水中，流水自相從。破浪驚魚鱉，摩天斷雁鴻。傍窺舟楫去，曲引薜蘿通。回首白云外，悠悠眼界空。陳九畹，字宛田，布衣，桃源縣人。 登夷望山向光謙鐵鎖千尋上，青天四面開。孤根蟠水府，倒影落層臺。一鳥沖人過，雙流嚙石回。金焦如可致，鼎峙亦雄哉。向光謙，字子識，號梅修，“沅上四詩人”之一，桃源縣西東村人，曾任湖北宣恩知縣。 怡望山羅天縱突兀真如削，龍湫四面深。天開青玉嶂，人抱白云心。極浦攤漁網，懸空送梵音。高瞻何所極，月落一潭陰。羅天縱，桃源縣人。 下圖為夷望溪（水心巖） 三明月池《水經注》：“沅水又東得關下山，東帶關溪瀉注沅瀆。沅水又東歷臨沅縣西為明月池白璧灣。灣狀半月，清潭鏡澈，上則風籟空傳，下則泉響不斷。行者莫不擁楫嬉游，徘徊愛玩。”南齊武陵（今常德）人黃閔，所著《武陵記》曰：“淥蘿山，側巖垂水，懸蘿百里許，得明月池。碧潭鏡徹，流風叩阿，有絲桐之韻。土人歌云：仰茲山兮迢迢，層石構兮嵯峨。朝日麗兮陽巖，落景梁兮陰阿。鄣壑兮生音，吟籟兮相和。敷芳兮綠林，恬澹兮潤波。樂茲潭兮安流，緩爾棹兮詠歌。” 從以上記載可知：1500多年前，沅水上的明月池、白璧灣是非常秀美之處！時過境遷，這明月池、白璧灣的景致似乎特征不明顯了。方堃在《沅南辯》中說：“明月池、白璧灣，乃今新湘、穿石。”方堃，字耀能，一字冉亭，巴陵（今岳陽）人，嘉慶十三年（1808年）戊辰副貢，道光間曾協助桃源知縣譚震重修《桃源縣志》，任總修。光緒《桃源縣志》載：“新湘溪邑南八十里，一名清湘。源出花崖山枬木嶺間，歷火麻溪口入沅。沅水至此，聚青澄碧，眾山圍束如池塘然。沙石多白，即《水經注”、《武陵記》所謂明月池也。碧潭鏡澈，百尺見底，素巖若雪，松如插翠。流風叩角，有絲竹之韻。袁宏道《由水溪至水心巖記》云：新湘溪眾山束水，如不欲去。波澄黛綠，澹冶相得，略如西子湖。”袁宏道（1568一1610），字中郎，湖北公安人，萬歷十九年（1591）進士，歷任吳縣知縣、禮部主事，吏部驗封司主事，稽勛郎中、國子監博士等職，其兄袁宗道，弟袁中道，史稱公安三袁。 明月池趙蕃明月山前明月池，雙崖壁立自生姿。風光咫尺浯溪路，好立中興第二碑。趙蕃（1143一1219），字昌父，號章泉。原籍鄭州，南渡后僑居信州玉山（今屬江西），為太和主簿，調辰州司理參軍。 四白璧灣在《水經注》中，明月池白璧灣二者連寫，說明二者相距不遠。查光緒《桃源縣志》：“穿石山在關下山東五里，一曰白璧山，一曰空舲峽。三面臨江，形如半月。峰棱突立，下有大竇，東西洞達。洞達如璧孔，故名曰璧；如舟舲。故曰空舲。袁宏道《由水溪至水心巖記》以為南北洞穿，蓋自西南隅穿至東北隅，實則一也。是即古松梁山馬援渡軍處。有舲經灘，其上風籟傳空，下則泉響不斷，在邑南七十里。”舲經灘，今作凌津灘。 白璧灣楊嗣昌《注》曰：“沅水又東歷臨沅縣西，為明月池白璧灣。灣狀半月，清潭鏡澈。上則風籟空傳，下則泉響不斷，行者莫不擁楫嬉戲，徘徊愛玩。”今穿石是也。石穿正如半月，下有澄潭，疑即明月池。《后漢書?馬援傳》：“援征五溪蠻，進營壺頭，賊乘高奪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賊每升險鼓噪，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今此石自然嵌空斜倚，不類鑿成。漁仙諸石室則縱廣方丈，位置諸峰，真人力所造。壺頭距穿石西百里，在沅陵東百三十里清浪、雷洄二灘之間，水疾不可上，即其地也。此山疑漢史，穿石豈無痕？煙水營茲窟，朔南限若門。笛寒飛鳥路，燈遠釣魚村。賴作嬉游思，篙師已悸魂。“朔南限若門”，朔：北方。南：南方。意即北邊和南邊被這一天險之門所隔斷。 白璧灣凃自明山在縣西七十里，石腹中穿，表里俱澈，明袁中郎兄弟、楊文弱閣部嘗游此賦詩，俗呼穿石。形勝郁崔嵬，山河表里開。雙丸吞日月，萬古泄風雷。白馬沖濤去，蒼龍噴雪來。生成云水窟，造物亦奇哉！凃自明，字辛陔，郡廩生，桃源縣人。 五三石澗《水經注》曰：“沅水又東歷三石澗，鼎足均峙，秀若削成，其側茂林便娟，致可玩也。”便娟：輕盈美麗的樣子。三石澗，于今的地貌不甚明顯，當地人也不知道三石澗之名。而同處一地的漁仙寺，倒是名聲在外。武陵人龍膺，對此處情有獨鐘，甚至花錢將此處買下，稱為“綸嶼”。他在《倒水巖漁仙洞記》中說：“倒水巖在甕子灘上，龍家溪自北出，截其流而巖，有十二峰列馬石溪左。”龍膺認為沅江山水相連，“以青瑤翠珉為骨，以丹霞蒼靄為姿，以奇花珠樹為裾，以沅流溪水為帶。俯仰顧眺，駢矚不能周，搜獼躋攀，繭足不能竟。”龍膺（1560一1622），字君御，武陵（今常德）人，萬歷七年（1579）舉人，八年（1580）進士。歷徽州府推官、溫州府學教授、國子監博士等。天啟元年（1621）入為南太常侍卿。桃源知縣譚震，也到過漁仙寺，且作《漁仙洞石室記》。他說：“彳亍由寺左行，見石室二，雕鑿工致。一方一丈二尺，高九尺；一方一丈，高六尺。南百步即江滸，峭石壁立，俗呼七星巖。石窟可五六尺者七。巖西又石室一，約七尺余。東石窟三，中貯木棺不朽。又東崖壁間，別有數窟。按《九域志》云：桃源欽山，有馬援所鑿避暑二石室。瀕江高瞭，石窟數十，將領遺骸尚存，此其驗也。” 三石澗楊嗣昌《注》曰：“沅水又東歷三石澗，鼎足均峙，秀若削成。其側茂竹便娟，致可玩也。”今漁仙寺倒水巖是。巖石參差八九，而自上流觀之，鼎立稱尊，適可三足，中皆有澗隔之。余小石四五，同于兒孫，側地至今饒竹，，又一異也。漁仙寺，古巖頭招提，其后圣珠洞，有宋人紀游題壁。號石宜為萬，稱尊適可三。中仍瀉寒澗，名久蝕精藍。伏谷虎晨去，隔沙漁夜談。霜林與霞壁，襯取夕陽酣。招提：即寺院。精藍：佛寺。 漁仙寺譚元春竹外藤邊深淺行，年來焚剪得山情。才開古洞禽知路，便得禪居虎夜鳴。泉道泠然離磴去，石梁奇絕為樓生。尋幽何事推興廢，更上一峰春水明。譚元春（1586一1637），字友夏，號鵠灣，別號放翁。湖廣竟陵（今湖北天門市）人。與武陵人楊時芳、楊鶴、楊嗣昌祖孫三代交往甚密，對武陵桃源文化由衷的向往。 漁仙洞樊良樞群仙從昔去，雙錫幾時歸。萬壑迎秋爽，千林駐落暉。洞高欹客枕，山翠點僧衣。坐看孤云起，青天一鶴飛。樊良樞，字尚植，號致虛，江西進賢縣人。萬歷三十二年（1604）進士。知仁和縣，歷刑曹，出為云南提學副使，遷浙江提學，后解印緩歸。 六菉蘿山《水經注》曰：“（沅水）又東帶綠蘿山。綠蘿蒙冪，頹巖臨水，實釣渚漁詠之勝地，其迭響若鐘者，信為神仙之所居。”光緒《桃源縣志》載：?“綠蘿山在燕子巖東五里，群峰疊聳，綿亙十余里。頹巖臨水，懸蘿釣渚，望之若溪若墜。山多中空，蹴之有聲，逸韻浮響，音若鐘磬。道書所謂二十四福地。其東有峰，曰筆架山。在邑南十里。《山水記》：菉蘿峰棱削出，纖而不怒。其左右翼皆奔趨如連手相縈，又如頭項相倚，自縣斜對之。籠青掩翠，大似南宮煙雨圖。胡世寧《菉蘿山記》：菉蘿山中空，伺人語即應。應遠如語，足踏之有聲。《水經注》云：漁詠幽絕，浮響若鐘。即此是也。”在道教的道書中，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說。其實都是我國的一些風景優美的名山。三十六小洞天中，第二十五為桃源山洞（即現在桃花源的桃源山），名白馬玄光天。七十二福地中，第四十六為綠蘿山。 淥蘿山楊嗣昌《注》曰：“沅水又東帶綠蘿山，頹巖臨水。”懸蘿釣渚，漁泳幽谷，浮響若鐘。今在桃源縣西十里，綠蘿名字不昧，得此證，上下諸山表其故目，無疑也。一生看不足，疑此弱煙凝。靜覺蛾輕斂，虛惟影自憑。飛濤沾雁字，寒葉點漁罾。坐撥孤琴冷，清音寫未能。 菉蘿山李征我聞仙源之峰皆可計尋丈，菉蘿直在諸峰上。倒臨潭水摩蒼旻，秋空雙削芙蓉幛。流丹結翠一萬古，云濤雪瀑那能狀？綠蘿仙人幾時歸，釣竿百尺潭之湄。手招黃鶴招白石，天邊明月來何遲。巖巔往往風雷急，潛蛟起舞山鬼泣。漁郎漁郎莫漫入，從來福地神所秘。李征，字誠之，號源野，桃源縣人，嘉靖十一年壬辰（1532）進士，官至浙江布政司參政，旋簡按察使。 淥蘿闕士琳一道溪山翠作成，山光潭影向人傾。拈毫欲寫煙云勢，只恐宗文看不清。闕士琳，字虹叔。由副榜授會同教諭，升石門令。明末仕監軍道，鼎革后隱居林下，桃源縣人。?袁宏道在《由水溪至水心崖記》中說：“游仙源者，當以菉蘿為門戶，以花源為軒庭，以穿石為堂奧，以沙蘿及新湘諸山水為亭榭，而水心崖乃其后戶云。大抵諸山之秀雅，非穿石、水心之奇峭，非無以發其麗，如文中之有波瀾，詩中之有警策也。”前人云：桃源“險于山，怒于水”，知名之山八十二，知名之溪三十六。讓人流連忘返，嘆為觀止。 桃源縣興隆街松林村的黃紹中老人，在沅水上放排、架船十年，對沅水風光戀戀不舍，記憶猶新。他歷時三年半，三易其稿，繪就出了百米“沅江三垴九洞十八灘”寫意風光圖。 以下是風光圖局部 春秋多更替，往事越千年。悠悠沅水，帶著遠古的呼喚，披著橫斷山的云霧，在黔東南、湘西北的崇山峻嶺中蜿蜒穿行，終成滔滔大河！她見證了楚國三閭大夫屈原被流放溆浦；見證了唐朝王昌齡被貶龍標（黔陽）尉；聆聽了伏波將軍馬援南征五溪的戰馬嘶鳴；浸潤了五柳先生陶淵明筆下的秦人古洞；成就了瀟湘八景之一的漁村夕照……為神州大地留下了悠悠風韻，源遠流長！沅水，是桃源人民的母親河。如今，桃源人民在黨中央“鄉村振興”戰略的指引下，正在聚精會神，全力以赴，為新農村建設，為沅水永葆青春，山美水美，為實現兩個一百年的目標而努力奮斗！ 202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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