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的老爸

王勇力

我們每個人都是在各自不同的原生家庭里面長大的。父母的人生經歷，兄弟姊妹的性格脾氣、言談舉止、接人待物等等，其實對我們每個人的成長，都起著不可忽視的影響！人這一生啊，從小到大且不說我們參加工作以后在社會上的人生交往之中，就是我們在各自家庭里的成長過程中都會經歷許多的事情。有些事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的淡忘了；有些則是記憶深刻，無法忘懷；有些事，看似好像不記得了，但一旦想起來，卻又歷歷如繪??。今天，我就來談談我的老爸。 　　我的老爸1926年（他自己現在也弄不清楚自己生于哪年了！我們也只有根據他最早的立功證書上的記載來確認。）出生于山東省聊城市冠縣一個偏遠貧窮而落后的山區農村。還在我孩提時代依稀記得老爸曾經給我說過：當時我們家很窮，姊妹又多，常常吃不飽、穿不暖。甚至還有幾個兄弟姊妹還被迫送人了……。 當年，也許是1939或1940年，我老爸就偷偷地從家里跑到了冠縣一個八路軍營地要求參軍，心想到了部隊上起碼能吃飽飯吧。但是，部隊考慮到我老爸當時年齡小、個子又矮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攆走我老爸。就這樣我老爸就軟磨硬泡地賴在部隊不走啦，天天幫著戰士們掃地、打水??。一晃幾年過去了，1941部隊首長看到這個小孩還蠻勤快的就同意了16歲的老爸參軍了，當了部隊首長的通信員。 入伍后，由于我老爸家里貧窮從小就沒有讀過書，也沒有文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怎么能當好一個通信員呢？為此，首長就每天給他寫5個字，教他學文化??。 在部隊首長的幫助、培養下，我老爸慢慢地學到了一點文化，也能簡單地看懂一般電文了。經過艱辛、殘酷戰爭的磨練，沒過幾年由于我老爸聰明、能干，打仗時又不怕死，不久老爸就被提拔為通信排長。 那個時候，八路軍采取的都是游擊戰術，即：敵進我退，敵退我攻，敵駐我擾；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當年，由于日本鬼子的掃蕩非常兇殘，采取的是“三光政策”，對老百姓的房屋、人員、家畜什么都不放過。記得那還是1942年9月，日軍對山東冠縣一帶進行鐵壁合圍，天上有飛機轟炸，地面有裝甲車進攻。老爸所在的八路軍獨立大隊被日軍沖散了。已是排長的老爸所帶領的通信排也被迫陷入了日軍的重重包圍！于是，老爸就帶著身邊幾十號人鉆進了一片荒沙林里。這片沙林很大，方圓大約有幾十平方公里，長滿了高低不一的小樹，便于藏身。 由于突圍時所帶干糧有限，他們只好在白天安排幾個人出去找吃的，一邊想辦法與獨立大隊取得聯系；晩上就在樹林里休息，又不敢生火做飯，擔心被鬼子發現……。就這樣，他們通信排在這片荒沙林里一呆就是二個月，躲過了日本鬼子的追殺……！ 二個月后，在根據地軍民的團結一致下，徹底粉碎了日本鬼子的大掃蕩，老爸也帶著全排神奇般的回到了獨立大隊！ 戰爭，是殘酷的。犧牲也是常有的事！我們老爸在殘酷的抗日戰爭中曾經多次看到自己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在他眼前英勇捐軀……。 記得老爸在我孩提時代曾經給我講過這么一件故事：那還是1943年的春天，已經是八路軍獨立大隊副連長的老爸奉命與幾支友鄰部隊一起圍攻日軍的一個據點。當天晚上，部隊趁著夜色的掩護奉命集結潛伏到日軍據點周圍，在等待發起總攻命令的時候，老爸囑咐通信員：“你去通知一排長，我這里槍沒響，你們不要行動！等待我這里槍響之后一起發起攻擊！”然而，據點里的鬼子早已是驚弓之鳥，不停地用探照燈從趴在地面上的戰士身上掃過，還不時的從雕堡里往外放冷槍為自己壯膽。通信員帶著老爸的指示開始往一排陣地匍匐前進，才剛剛挪動了沒有幾步卻不動了！眼看發起總攻的時間就要到了，通信員還不往前移動！我老爸急忙一把把他抓過來，原來通信員已經被鬼子的流彈打穿了腦袋，當場就犧牲了……。在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軍事思想的領導下，我們中國人民先后打贏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老爸還參加了淮海戰役，和全國人民一道迎來了新中國????的建立！新中國建立后，1949年，老爸隨部隊南下，到了重慶，作為野戰部隊最年輕的軍事干部被調到了剛剛接管過來的國民黨陸軍軍醫大學（60年代由第六、第七軍醫大學合并為第七軍醫大學）從事思想政治工作，這一干就是一輩子！ 　　經歷過戰爭硝煙錘煉過的老爸，從16歲開始便跟著共產黨干革命，經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還參加過解放全中國的淮海戰役！在戰火的洗禮下成長為一名出色的共產主義戰士。60年代老爸就是軍隊行政13級高級干部（部隊稱為師級，地方上稱為廳級）。在黨的培養下，養成了一身正氣，從不為家人謀取過任何私利，一輩子廉潔奉公！就是我們家四個當兵的兒子，無論是在部隊服役，還是離開部隊后回到地方工作，我老爸從來沒有利用過他在位，或離休后的任何人脈資源為我們當兒女的辦過一件事！他灌輸給我們的思想就是：自己的路，必須靠自己去努力奮斗，別想依靠任何人！ 　　說實話，當年老爸給我講這些他曾經艱難困苦的歲月故事時，我根本沒有完全能夠領會，只是迫于老爸的威嚴假裝坐在那里聽他“顯擺”！若干年后，當自己經歷了許多許多的事情后，才慢慢領會到了老爸給我講這些往事的深刻內涵！ 近10--20年來，每當我回到老爸家里陪他把酒閑聊時，談到老爸對我的教誨和我自己的深刻領會時，老爸總是深情地用手輕輕地敲打著我頭說：“你是我最操心的一個孩子！我一輩子都沒有文化，但我總是希望你們都能比我強！現在，我放心了！”我也放肆地對老爸說：“老爸，你說自己沒有文化，但就是我這個沒有文化的老爸，卻在部隊高等學府一一軍醫大學，有著那么多的知識分子打堆的環境里干了一輩子啊！好多好多無論從文化，還是能力比你強一百倍的人都紛紛脫下了軍裝、離開了部隊，而你卻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軍隊！這是一般人能比的嗎？你是我們兒女一輩子的驕傲啊！” 　　還記得1978年我入伍在沙坪壩區武裝部換衣服即將趕往菜園壩火車站赴部隊參軍臨走時，老爸老媽在為我送行時，老爸深情地對我只說了一句話：“當兵了，你要記住一點：看不起自己班長的人，就是一種無知的表現！”。老爸的這句話，整整地影響了我的一生！ 在我老爸的血液里，他是把在軍隊里的生活和為黨的事業而工作，看得比家庭生活，比金錢還要重要的多！但對兒女總是缺少那么一點溫情。也許我的童年和其他孩子的童年所經歷的不一樣，更別說當年像現在的孩子還有什么零花錢了！平日里，父親對我的要求更加嚴厲。不論我做的任何事對與錯，父母從來沒有和顏悅色地，循循善誘地與我交流過，動輒就是一頓打罵，甚至于在孩提時代我幾次都想離家出走！可是我一個毛頭小子，身無分文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所以，無論是我在當兵時，還是從部隊復員回到地方工作后，尤其是在我孩提時代老爸給我說的最多的那句話：“我是個大老粗！如果沒有軍隊，沒有黨的培養，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你今后無論干什么，干的不好的話，披麻袋片（就是靠要飯吃的人）的時候，我是不會認你的！”一直激勵著我！ 遺憾的是后來我在部隊當了5年兵即沒有在部隊入黨，又沒有提干，帶著滿腹的心不甘就這樣復員回到了地方，又面臨著重新就業一切從頭再來??。老爸從內心深處感到不滿！認為我沒有給他爭氣，一臉的不高興??。 老爸的這句話，在我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永不磨滅的記憶！從孩提時代起，我就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今后，無論在什么環境下，那怕是到農村插隊落戶我都要努力爭氣干出個模樣來！我這一輩子永遠不會披麻袋片，一定要做一個讓老爸看得起的孩子！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這就是我的老爸！他確實沒有過多的文化，但憑著他一顆樸實的心，用自己努力工作的成績去回報黨和組織對自己的培養！所以，他始終把榮譽和組織對自己的認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把黨和國家的榮譽始終放在他心中的第一位！同時，他也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像他一樣不要辜負了時代和國家給我們創造的這么好的生活和工作環境！ 老爸的這種思想也深深地影響和激勵了我走過了自己的人生奮斗之路??！ 　　我們老爸的一生是艱辛而坎坷的！69-70年，我們五姊妹還很小的時候，由于軍隊受WG左傾路線的影響和迫害，45歲的老爸就這樣無奈地攜全家老小離開了繁華的都市上海第七軍醫大學乘坐著綠皮火車在1970年元旦來臨之際調往了當年還是窮鄉僻壤的貴州六盤水參加“三支兩軍”支左工作。從此老爸的人生之路就在風風雨雨、坎坎坷坷、搖搖晃晃中走著走著??。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我們的父輩們在我們的心目中卻沒有任何怨言，他們像是開荒的拓者，默默地，無怨無悔地踐行著"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哪里艱苦哪安家"的諾言，為大三線的建設奉獻著自己無誨的青春年華。可以說，他們才是西南三線建設的開拓者！ 　　1973年，隨著“9·13”事件的暴發，按照中央和國務院的有關規定，我們老爸也即將結束“流放”的支左歲月。可是，當年七醫大卻不希望他們這批支左干部再返回部隊！還專門派了一個工作組到貴州了解這批支左干部的生活丶工作情況。反復勸說他們脫下軍裝就地轉業，并按各自級別分別參加到地方各級革委會領導班子。然而，在以我老爸為主的七醫大支左干部的強烈要求下，經過支左干部與七醫大工作組雙方長時間的博弈、協商。最后，按照中央文件規定，七醫大終于同意他們原班人馬返回了上海。但明確表示：“你們回上海第七軍醫大學后，你們的子女在上海市的戶口一時無法解決，只能作為“黑戶口”按當時的居民生活標準每月向七醫大暫借糧丶油及肉等付食品號票至到上了戶口后為止??。” 就這樣我老爸硬是把當年帶到貴州去支左的近10位戰友全部帶回到了上海第七軍醫大學！ 回到上海第七軍醫大學后，我老爸被安排到七醫大干部甄別辦公室任主任（在當年也就是一個閑職）。而我老爸卻沒有這樣看待！在落實干部歷史遺留問題甄別工作那幾年中，我老爸嚴格按照黨的相關政策，一切從實際出發，解決了好多干部，包括一位1937年參加紅軍時期革命工作的老干部的政治待遇和重新恢復第七軍醫大學政委職務的問題啊！這其中還有一位曾經是我老爸的手下，并一起隨老爸到貴州支左的戰友，后來還被提拔為第七軍醫大學副校長，還是副政委（副軍級干部）了??！ 　　這是1973年，我老爸老媽帶著我們一家（這時我大哥、二哥都已經當兵去了）從貴州回上海第七軍醫大學途中路過廣西桂林時的合影。 　　往事難忘，記憶中與老爸在一起的歲月總是那么深深地沉淀在我的腦海中??。 以前年輕時，尤其是在我復員回到地方工作后，不論是自己每每在工作中遇到些什么挫折，或取得了一點點成績，在向老爸匯報時，他總是滿不在乎，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似的……。那時，我多么希望聽到老爸能夠對我給予肯定和認可的點贊??啊！甚至于有時候還埋怨他們不夠理解??。 我們老爸在家，那可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在他的心里：兒女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給你們創造的！還記得我剛復員到地方工作不久，老爸老媽有一次突然到單位來看我。那時大家的辦公條件還都比較差，科領導也沒有單獨的辦公室和我們科員擠在一間辦公室里。我老爸老媽來到我在押運科的辦公室，科領導當然會禮節性的接待，寒暄一下，以表示親熱嘛。可老爸就感覺他這趟“屈架”到我單位來了一趟，是他的身份為我的今后鋪平了道路，就這事給我念了一輩子！其不知，如果不是你兒子在單位干的好，人家領導哪里會認識你？難道你的一次突然到來就能改變兒子的一生嗎？一個單位的人多了，每個人都有父母，如果你兒子不是與領導在一個辦公室工作，人家會對你熱情嗎？再說以前彼此又沒有與你見過面，怎么可能就通過簡單的一、二分鐘寒暄就能改變一切呢？哎，這就是脫離社會時間長了，老爸總愿把他在軍隊大院里的生活與兒子在地方上的生活聯想在一起??。其實，一個人不管你的家庭出生無論是好還是差，都只能說是父母給我們兒女搭建了一個平臺，個人的路，歸根結底還是需要我們作兒女的自己去努力和奮斗！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還真的應該感謝老爸在我孩提時代和我復員回到地方工作以來對我的嚴格要求和嚴厲教育。如果沒有老爸對我的嚴格要求和激勵，也許我就是一個紈绔子弟也說不準！ 今年，老爸已經95歲了，從他離開工作崗位休息算起至今也都快40年了。擺脫了繁重的工作壓力和社會活動后，老爸除了記憶和表達能力與現實社會有些脫節外，老爺子仍然精神矍鑠！他身上的那種熱愛黨，熱愛事業，忘我工作，嚴以律己，剛正不阿、性情直爽仗義執言、對子女嚴格要求的品格，尤其是他那句富有哲理的話“看不起自己班長的人，就是一種無知的表現！”是激勵我在人生奮斗過程中最大的一筆財富！ 其實，細細想來，我老爸雖然在家里平時生活中言語不多，總是給我們兒女一種威嚴的感覺。但其實，我老爸是在用他自己認為是對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給我們子女樹起了一個良好的風范！說心里話，我們父母的這一生也確實太不容易了！幾十年來，他們為黨，為軍隊，也為了自己的小家庭奮斗了一輩子，也為我們兒女操勞了一生！ 老爸，幾十年來您的小兒子從無知的成長，對您的不理解，到今天能夠從您的身上看到盡管是點滴的閃光之處，是我錯怪您老人家了，對不起！其實，隨著兒女們的成長和一天天的長大，現在我們作為您的兒女們都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奮斗，沒有給您丟臉！兒女們都已經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小家庭生活，您老完全可以放寬心，好好安享晚年了！其實說心里話，對于表不表揚，點不點贊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以前我也太過多去計較這些了，實在不好意思??。 今天，您這個最小的兒子也已經退休步入了“老年”行列，不管怎么說，老爸您身上的那一身正氣和品質，我必將永遠發揚下去！這就是我們老王家：不怕輸，不服輸，永不言敗的家風！ 衷心地祝愿我親愛的老爸健康、長壽！我們還等著給您過100歲的生日哦！ 撰于：202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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