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我一起度過的艱辛歲月

華珠子

<b>　　母親的顏面，母親的身心，母親的自尊，在她教書育人的學校，在她被迫撇下幼小的兒女和老母、被強制勞改的農村，在她最心愛的兒女面前，輪番地遭受著打擊和摧殘。這需要什么樣的心念來支撐，需要什么樣的勇氣才能活下去？<br>　　</b><div><b> 是母愛，唯有偉大無私的母愛，才能支撐得住母親在女兒的仇恨中活著。</b><br></div> <b>媽媽，我多想對你說：女兒受的壓抑太久太深了！女兒從小學初中到中專，表現一直很好，我是班上唯一的中學生銀質獎章獲得者，卻因出身右派家庭，中考第一志愿拒絕錄取，遞交申請書長達五年也入不了團。我一直以為與父母劃清了界限，就可以得到信任，回過頭一看，這一切都是枉然，他們視我為“狗崽子” 。女兒恍惚感覺到了，我，一個曾經那么清純正直善良的少年，是卑劣的極左政治屢屢鞭撻，擠出了我人性里的那個“小”，那個“惡”，那個“自私”，變得不可理喻，我的靈魂被嚴重地扭曲了。<br>　　</b><div><b> 女兒決定踏上一條全新的路，沖破對我的懷疑、歧視之網，向不公的世界，發出我的吶喊，捍衛我做人的尊嚴！女兒要證明自己！</b></div> <b>母親告訴我：“你們眼下困難，幾年后小姑小叔就長大了，家里就有四個勞力了，我還有退休費，可貼補家用，日子會好起來的。有機會你要能教上書就更好了。”<br>　　 </b><div><b> 她又說:“我為你痛心哪!你一肚子的文化知識丟了太可惜了!你不能自暴自棄，不能當一個簡單的體力勞動者。我來你們內蒙，為你照料孩子操持家務，把你解放出來，做一名教師!”</b><div><b> </b></div><div><b> 母親還說:“一個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能自拔，才不算懦弱!”“人要活得有志氣，有意義。”</b><br></div></div> <b>　　母親象一頭老黃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母親是一棵不老松，歷盡滄桑，凜然挺立。母親是世上活得最苦的母親，但又是最具韌性的母親。母親堅忍的內心全是無私。世上的昂貴之物就是母親的那顆心。<br>　　</b><div><b> 六旬母親在鄉下陪伴了女兒近9年。母親那無私的品德，豁達的胸襟，堅韌的意志，給予了女兒深入骨髓的教育，這生命的教育照亮了女兒今后的人生。 </b></div> <b>　　</b> <b>　　</b> <b>　　他們當然不知道眼前的這位母親，民國時期的大家閨秀，是中國著名學府的學子，北京中學的一名優秀教師。</b> <b> 純樸的民風，厚道的農民，在母親面前展現了一道中國老百姓原生態的獨特風景。中國的農民是最安穩的人類群體，他們象羊一樣溫順，象牛一樣勤勞，他們安貧樂道，知足常樂，與人為善，重情重義，真誠實在。中國的農村是避開極左政治的“世外桃源”，這里沒有世道的險惡，人心的齷齪。<br>　　<br>　　母親挺起腰桿做人，受到了尊重、敬仰，她那顆孤苦的心得到了撫慰。在被世人鄙夷為“野蠻”、“愚昧”的鄉下人這里，母親的身心獲得了最好的療傷。母親不止一次對我說：“小昌漢人真好，多淳樸多厚道啊。”</b> <b> 在我身處逆境的歲月里，母親用她獨特的人生智慧，為我撣去心靈蒙上的灰塵；母親拼盡老命降低女兒的人生成本，用自己的人生體驗矯正著我的步伐；母親讓我在黑暗里看到了光彩，在平凡中見到了卓越。在偉大母愛的滋養下，我終于走上了有意義的人生之路。<br>　　</b><div><b> 母親對我不曾有過一句抱怨的話，特別是女兒選擇下鄉、選擇嫁農、選擇貧困，淪落到社會的最底層了，母親對我選擇的人生走向，只是以她的寬宏大量，以她的直面厄運去踏平坎坷的英勇，以她的達觀、剛毅這些真實而深刻的品格，來影響我，母親是我面前的一座豐碑。</b><div><br></div><div><b> 我用像極了母親那樣的自強不息，撫慰著母親那顆傷痕累累的心，與母親一起度過艱辛歲月的女兒，在母親的人生課堂里，曾是她最牽腸掛肚、最有壓力的差品，如今，終于成為母親欣慰、驕傲的作品。</b></div></div> <b>　　1979年3月10日，母親回到了離別近9年的北京，她的心無時無刻不牽掛著鄉下的女兒和外孫女們。自此，母親的家書從北京一封一封地寄來，長達十幾年。母親叮嚀著：“人要活得有志氣，有意義。”“一個具備了真才實學、真本領的人，自然會有她的光明前途的。”“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尤其不要和人家在生活上比，要暗暗使勁，比成績，比進步。”<br>　　</b><div><b> 千里家書捎來了母親對鄉下女兒的牽掛，囑托和希望；帶給了母親對女兒的溫馨，深情和力量。注入筆端的叮嚀和教誨，是我的情感依托，它們一直陪伴著我走南闖北，出國前我把這547封家書一一歸納整理，交給了母親的孫子留存。</b><br></div> <b>　　母親翹首以盼的遠方女兒，1990年，終于結束了長達23年的邊塞生活，舉家從內蒙古遷回了北京，回到了母親身邊，母親這一年已經79歲了。</b> <p class="ql-block"><b>　　母親能夠獨自苦撐一片天，讓兒女可以分享到哪怕一縷陽光；母親能夠披荊斬棘去辟出一條小路，讓兒女可以更快地走上康莊大道；母親能夠承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換來兒女奔向美好未來的力量。她已經沒有自我了，她不屬于自己，她只屬于兒女。</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母親缺乏人情練達的精明，更沒有虛偽圓滑的世故。她是一個厚道、誠實、認真的人，當她從自己十幾年的被改造，從丈夫為堅守真理而殞命的慘景，從兒女對自己的反叛而折射出的捍衛自尊的搏斗中，不斷地反省反思，已達到靈魂的凈化。母親一直身體力行著她寫在小本子上的座右銘：“一個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能自拔，才不算懦弱！”母親達到了人生的高境界。</b></p> <b>母親為我慶賀49周歲生日，欣然提筆詩一首。</b> <b>母親為我慶賀50周歲生日，欣然提筆詩一首。</b> <div><b>2005年7月10日21點05分，母親安詳地離開了我們，享年94歲。<br></b></div><b><div><b><br></b></div><br></b> <b>2005年7月10日21點05分，94歲的母親安詳地離開了我們。</b><div><b> 2005年10月7日，我們兒女孫輩們，安葬父親和母親。我們將父親上大學、教書時使用過的三角板安放在母親的骨灰上。白色大理石的骨灰盒，上面雕刻著梅花、青松。父親與母親合葬于北京十三陵景仰園陵園。<br> </b></div><div><b> 黑色的花崗巖墓碑，披上了綠色的藤蔓，一朵朵白的、紫的、紅的牽牛花點綴其間，情意綿綿。墓碑上隸書體的金色大字奪目——<br><br>為真理不懼蒙冤父志長存<br>攜兒孫力抗厄運母恩浩蕩<br><br> 十月的陽光溫暖燦爛，天空清澈碧藍，青山層巒疊翠。父親與母親長眠于綠色盡染、群山懷抱的大自然中，靜候著兒孫后代有出息、有作為的佳音。<br> </b></div><div><b> 黑格爾說：“推動整個人類歷史的是一系列不斷重復的為獲得承認而進行的斗爭。”<br>　　</b></div><div><b> 那首深情、激越的父親母親之生命絕唱，回響在我的耳邊，永遠，永遠。</b></div> <b>母親——<br>我知道已失去你<br>從稱呼到身體<br>有些日子想起你<br>深夜里<br>永遠心痛的缺席<br>我懷念所有你的記憶<br>我遺憾再不存在的回報你的感激<br>我寂寞時<br>獨自流淚<br>長長深夜里<br>女兒在想你</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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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和我一起度過的艱辛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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