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親早年便出門求學參加革命,解放戰爭時一路南下到了成都。我在成都出生,在成都長大,但自從我填第一份履歷表開始,在籍貫這一欄里就得寫上“河南南陽鎮平”。可直到今年9月之前,我從未回過老家,從心里拒絕承認自己是河南人。</p> <p class="ql-block">小時候,老家給我的印象就是大伯二伯及堂兄弟來過成都,他們帶來的手工布鞋,腳底還刷上桐油,硬梆梆的,就為了耐穿。還有每年過春節時,老母親會炸一種叫“麻葉”的食品,說這是河南的節慶嚼物。老家,在我的印象里只有“枯籐老樹昏鴉”般的模糊。</p> <p class="ql-block">幾年前,父母相繼去世,我們兄妹把二老葬在了成都,因為他們在這里工作生活了60多年,我認為成都應是故鄉,但心里一直纏繞我的問題是:我從哪里來?老家什么樣?</p> <p class="ql-block">直到今年10月,我才踏上了尋根之路。退休以后,旅游基本上都是錯峰出行。感謝老公游天云的成全,他鼓勵我去河南尋根,并在網上做了詳細的攻略。</p><p class="ql-block">10月13日,我倆和槐哥王姐老倆口,駕車從深圳出發。那天正好趕上臺風“圓規”猖狂,深圳風大雨急,但車出深圳就雨停風止了。王姐說她沒去過河南,也想成為我尋根的見證人。</p> <p class="ql-block">一路北上,經湖南郴州、常德,再過湖北襄陽,10月19日下午,我們到了河南南陽住下,決定第二天去老家尋根。</p><p class="ql-block">南陽,陌生而親切的城市,在我心里泛起陣陣漣漪。我們住的賓館很大但客人極少,晚上我獨自坐在空曠的大堂時,在手機上反復翻看著臨走之前,曾在老家當過知青的二哥發給我的尋根線索:</p><p class="ql-block">地址是鎮平縣賈宋鎮灣李村,灣李村離賈宋鎮三里路。</p><p class="ql-block">大伯李有明,二伯李有懷,早已去世。大伯兩個兒子,大兒子李培炎已去世,二兒子李培貴。二伯一個兒子,李培省,到過成都家。他們都是七八十歲的人,不知道是否在世。</p><p class="ql-block">(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多年沒聯系,其實我的堂兄們都已過世了。)</p><p class="ql-block">10月20日一早,我們便在細雨紛飛中驅車前往鎮平縣賈宋鎮。從鎮平下了高速,沒一會兒,便見到一座橫跨道路的彩色大牌坊,上書“賈宋鎮”三個大字。我的心里頓時有些緊張,有些急盼,有些徬惶。我跑下車去,在雨中拍下這座牌坊,已經到老家的門口了。</p> <p class="ql-block">感謝無所不能的導航,帶著我們進了賈宋鎮,直行右拐,汽車輪胎碾壓的已是土路了。驀然,右前方突現一塊三米多高的石碑,上書“灣李村”三個紅色大字,我在驚喜中熱淚盈眶。</p><p class="ql-block">過了石碑有條右拐的小路,六十六年的尋根路,一下就到了家門口!</p> <p class="ql-block">村里很靜,想必年輕人都出去打拼了。灣李村不富裕也不貧困,應屬于中等水平。村口路窄,一輛轎車斜停著擋了道。槐大哥下車去找車主。不一會兒就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他先沒去挪車,反而走到我們車前,“你們找誰?”</p><p class="ql-block">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我底氣不足的說:“找村委會。”“有啥事?”“想打聽人。我老家就在這里,但老人們都已去世,不知他們的后人…”“你說吧,我都知道。”</p><p class="ql-block">看來是個村干部吧。“我找李培炎。”“早沒了!”“那李培省呢?”“前兩年也走了。”我楞住了,該咋辦呢?王姐拍拍我的肩:“到老家看看也挺好。”是啊,踩踩故土吧。</p> <p class="ql-block">“南玲,你快過來,這有你要找的親人!”槐大哥在前面喊我。我立即下車,三步兩腳來到一家院子門口,院里迎上來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婦女,黑紅的臉上掛著淳樸的笑容,“你找誰?”</p><p class="ql-block">我欲言又止,真不知道該找誰。“你就說你是誰吧。”我剛報上姓名,她便喊到:“你是三姑姑!”天哪,這么快就找到組織啦?!</p><p class="ql-block">她把我們讓進院子里,迎面是一棟二層樓,客廳不小,光線暗,有點亂,但冰箱、彩電、空調等一應俱全。一條可愛的小狗圍著我們來回的轉,叫我三姑姑的女主人說:“這狗平時見著生人死勁叫,今天見到你們這么親。”真的,一聲沒叫。</p> <p class="ql-block">寒喧中,男主人回來了,中等個兒,白頭發,眉眼跟我父親有點像。一細問,他叫李建洪,我大堂兄李培炎的三兒子,媳婦張玉芬,便是剛才迎我們進家的女主人。</p><p class="ql-block">水燒開了,茶泡上了,花生和桔子也端上來了。剛聊了幾句,又進來一男子,建洪趕緊介紹說這是他二哥,叫建春。我們的突然襲擊讓他們十分驚喜,因為他們的父母也都離世,而我是他們老輩中的姑姑,雖然建春和我同歲,建洪也只小我兩歲。</p><p class="ql-block">熱火朝天的聊起來了,雖然沒見過面,但我的信息他們還是知道一些。建春建洪都當過兵,而我的兩個兄長當年也曾回老家當知青,跟他倆睡過一個炕,后來也是從這里當兵走的。“七大、八大(河南人管伯父叫大大,我大哥二哥就是他們口中的七大和八大)當兵走后就再沒回來過,多希望他們回來看看呀!”建洪還說:“姑姑,你寫過朱镕基的文章,報紙我還留著呢。”其實這是一篇新聞稿,已是29年前的事了。但這就是親人的惦記,就是永恒的血緣,就是不斷的親情,雖未曾謀面,卻被記掛著。</p> <p class="ql-block">建洪又說:“咱家的老屋還在呢。”一聽這話,我們趕緊起身,跟著建春、建洪哥倆去老屋。</p><p class="ql-block">老屋是爺爺李華亭在時建的,至少有一百多年了。灣李村里像這種黃墻瓦頂的房子不多了,而我家老屋保存基本完整。進門兩間房,然后是一個院,南屋和東廂屋都還好好的,“西屋在今年下大雨時垮了,你爸當年就住那屋。”聽著建春的介紹,我仿佛看到十幾歲的父親坐在灶臺邊一燒火一邊看書。侄子們說,我爸從小就愛讀書,經常在燒火時專注看書,把火都燒滅了……</p><p class="ql-block">老屋院子里還有一些肆意生長的樹木雜草,增添了老屋的蕭索,但也倔強的綻放著綠色。在老屋的門口,我和天云拍了一張照片。摸著老屋的泥墻門框和房檐的瓦當,我終于實實在在的觸摸到了故鄉。</p><p class="ql-block">建洪幫我在老屋捧了一把故土裝在塑料袋里,我明年春天回成都掃墓時,要把它灑在父親的墓地上。</p> <p class="ql-block">快中午了,侄子們在賈宋鎮安排了午飯。告別老屋,告別老家,我們又上車,雨更大了…</p><p class="ql-block">車出灣李村,眼前是一大片收割后的莊稼地,中間還有一個小樹林。建洪從前面跑過來說:“姑姑,那片小樹林就是咱家祖墳,還給你爸留著位置呢。”雨大得下不去車,我只好隔著雨幕眺望,心里浮起一絲不安,老父親在世時,我們兄妹還真沒就此事征求過他的意見。</p> <p class="ql-block">在賈宋鎮見到了堂兄培炎六個孩子中最小的建莉和她老公。50歲的建莉性格開朗,快人快語。“我們老李家,女的都能干,而且脾氣大。我隨姑姑你!”</p><p class="ql-block">哈哈,看來我這脾氣也得隨我的姑姑,但這輩子卻未能見過面,倒是老父親生前經常念叨他的大姐。</p> <p class="ql-block">侄輩們請我們在賈宋鎮吃了一頓地道的家鄉菜,時間在交杯換盞中飛快的過去了。告別時,侄輩們再三再四的說:“常回來看看。讓七大、八大還有九大(我弟弟)也回老家來看看吧!”</p><p class="ql-block">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望著質樸的親人們,我哽咽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老家的人沒能都見著,但我卻實實在在的回來過了。</p> <p class="ql-block">告別父親的老家,我又去尋找母親的故里。我母親是開封人,我卻先到平項山看望舅舅張俊。我舅是我媽那一輩唯一在世的人了,他比我媽小十幾歲,今年也81了。剛解放時,我媽把他從開封接到我家,供他讀書直至工作,他和我媽很親,退休前是教數學的老師。他和女兒小爽,還有我小姨(已去世)的女兒小芳和小娟都趕到賓館來迎接我們,舅的精氣神還不錯。</p> <p class="ql-block">平頂山小住兩天,在舅舅處獲得了老家的地址:開封市龍亭區無梁廟街43號。和表妹們相聚甚歡,上次見她們還是87年我去平頂山采訪時。姐妹之情對我這個家里的獨生女而言,簡直就是甘之如飴。</p> <p class="ql-block">10月25日,我們駕車到了開封,見到了我舅媽的外甥二民,他說明天陪我去無梁廟街。我們住的酒店正好在龍亭區,近鄉情更切,等不及明天了,當天下午我們就去了無梁廟街。</p><p class="ql-block">無梁廟街真有座無梁廟,位于無梁廟街北端,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中被認定登記為不可移動文物,并于2008年公布為第五批開封市文物保護單位。</p><p class="ql-block">無梁廟據傳建于清乾隆年間,訛傳“無梁”取諧音“無糧”,即免糧之意。無梁廟坐北向南,現存為清代建筑,由小殿和卷棚拜殿組成。小殿及其南側的卷棚拜殿,以勾連搭方式連接。歇山式小殿系純磚結構,疊澀收頂,不施梁柱,內含八卦之意。廟內現存1840年桂月重修無梁廟碑記和1859年重修無梁廟碑記各一通。</p> <p class="ql-block">很找了一陣,終于看到了無梁廟街41號的街牌,卻不見43號的蹤影。正東張西望時,天云指著一扇鐵門高興的喊:“這里是43號!”只見鐵門左上方用紅色油漆寫著43號。</p><p class="ql-block">九十五年前老媽出生在這里。解放后因家里沒人了,房子被征用了,后又被改建。如今面臨拆遷,院子里已沒有人住了,大門從里鎖上。母親的老家,只剩這位置和門牌號沒變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老媽已長眠異鄉,我今天終于找到了她的出生地,心中感慨萬千,扒著門縫往里瞅瞅,再在門口的花臺上捧了一把故土裝上,明年清明祭奠時,告慰母親……</p> <p class="ql-block">一抔故土熱淚灑,此身何系根源竟。尋根問祖,是人的一種本性、一個情結、一份真情。水有源,樹有根,血緣和宗族觀念,需要代代傳承,心中有家才有國。</p><p class="ql-block">落葉還是歸于根。我一直認真的工作,努力的追求,本以為會有與其它葉子不一樣的結局,可最終我回到的還是故土。葉子的根是土壤,這里才是最好的歸宿。</p><p class="ql-block">了愿如此,自覺欣慰。雖然我出生在成都,但我還是河南人。</p><p class="ql-block"> 記于2021年11月13日</p> <p class="ql-block">這篇尋根記發表后,我表姐王亞平(她媽和我媽是親姐妹)又補了幾張照片來,對我而言很是珍貴,特補記于此。</p> <p class="ql-block">當兵出身的亞平長我一歲,從小喜歡文學,大學畢業后轉業到地方,先供職于哈爾濱電視臺,官至常務副臺長,退休前是哈爾濱市文聯主席,文筆極好。</p><p class="ql-block">她媽我姨,是我媽帶出來參加革命的,隸屬四野,上過朝鮮戰場,被炸彈炸斷腳部跟腱,為三等甲級殘疾,后轉業至哈爾濱市人事局工作。文革中,因我父母受沖擊被關押,我曾去哈爾濱姨家避難8年,受到很好的照顧。</p><p class="ql-block">2016年,亞平也曾回開封尋根。那時無梁廟街43號還有人往,亞平還得以進去看了看,拍了幾張照片。</p> <p class="ql-block">亞平還轉發來幾張照片,是我媽2007年在幾個小朋友的陪同下,回開封尋根時拍的。最早她家的大門在無梁廟街49號,但已找不到了,大門改在43號,但里面的房子和住戶已物非人非,我媽只能根據記憶來判斷舊時老屋院子里的格局。她給我姨寄去了這三張照片,照片背后用文字表述了她的失落和無奈。我媽我姨當年都少小離家投身革命,沒想到再回去時,老家除了地址和門牌號,啥都沒了……</p> <p class="ql-block">看到老媽的字跡,我潸然淚下。老太太的鋼筆字寫得真好,而她已離開我們已三年多了!世間爹媽情最真,淚血溶入兒女身。愿爸媽在天堂一切安好</p><p class="ql-block"> 補記于2021年11月20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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