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塵漂浮記（一）

秋漪微瀾

尋夢香巴拉 邵爾輝 　這里是人間的天堂。這里有神圣的雪山，遍地的野花，成群的牛羊在徜徉，湍急的瀑布在跳舞。在這里，太陽和月亮就停泊在你心中。她就是傳說中的——香格里拉。 ———《消失的地平線》 八十八年前，香格里拉，這個讓世界瞬間靜默的名字，首次出現在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的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希爾頓盡管從沒到過遙遠的中國，可他筆下圣潔、寧靜、世外桃源般的香格里拉，從此成為世人心目中的“人間秘境”。二戰時期，有人問羅斯福總統，美國轟炸日本的飛機從哪里起飛，羅斯福鄭重其事地說：“從香格里拉……”。 當年，這部好萊塢斥巨資打造的同名影片也曾被引入中國，譯名《西藏桃園》，契合國人的思維理念，的確恰如其分，但也從此引發了中國人加入全球尋找“世界之眼”的行列，并且一發而不可收。 半個多世紀以來，人們從沒停止過對“心中日月”的追尋，不斷有官方宣稱，本地發現“香格里拉”。比如印度的巴爾萊斯坦鎮、尼泊爾的木斯塘、中國云南的麗江、迪慶、四川稻城等。終于，1997年九月，云南省政府宣布，舉世關注的香格里拉就在迪慶。2001年，經國務院批準，云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中甸縣更名為香格里拉。 其實，關于“香格里拉”，早在一千多年前的藏文獻資料中就有記載，它源于藏經中的“香巴拉”王國，意為“心中的日月”，藏族康巴方言發音為“香格里拉”。 尋夢“香巴拉”也是我的奢想，這夢的源頭，正是因了詹姆斯·希爾頓《消失的地平線》。雖然讀這本書是在好多年前，但那時，夢想和現實就像一對冤家，工作、家庭、孩子、瑣事，實在是剪不斷，理還亂。 2021年九月，國內第二階段疫情趨緩，考慮到定居昆明的舅舅舅媽都已進入耄耋之年，舅舅又恰逢米壽，距上次他們回家鄉小住業已過去了好幾年。于是，我決定邀小妹一起赴云南探親，也好重拾舊夢，去看看心中想往己久的“香巴拉”。 迪慶藏族自治州，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地方，它位于云南省西北部、青藏高原東南緣、橫斷山區腹地，是滇、川、藏三省交界部。我們從麗江出發，沿214國道一路北上，去尋找消失的地平線。 214國道就是著名的滇藏線，1975年通車。由于修筑年份較久，路況不是太好，但沿途風光卻美不勝收，像一條舊麻繩穿起的珍珠翡翠，吸引眼球的，自然是珠連碧翠。 麗江的背后，就是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我們順著金沙江，在玉龍雪山和哈里雪山之間的峽谷中穿行。剛開始，兩岸山勢逶迤，像長袖曼舞。山上的植被呈墨綠色，山腳下的草甸是翠綠的，不時隱約可見藏在群山皺褶里的小村落。江面也較為開闊，水流沉穩緩慢，像飽餐過后的老虎，悠閑懶散地踱著貓步。車行大約兩個小時左右，身邊的景色慢慢起了變化。往前看，哈里雪山和玉龍雪山像一對匆匆趕路的兄弟，似乎就要在不遠處會合。山勢也越發險峻，偶爾某個看似斷崖處，會突然露出一角寺廟的斗檐，如驚鴻一瞥。江面明顯變窄了，水流湍急，一波一波的涌動，將交媾在水中的藍天白云攪得面目全非。這時，我們知道，前面一定就是蜚聲海內外的金沙江虎跳峽。 虎跳峽，長江上游金沙江第一大峽谷，中國最深的峽谷之一。上虎跳峽口海拔1650米，而兩岸的玉龍雪山和哈巴雪山海拔分別為5596和5386米，最大海拔高差達3900多米。同時，虎跳峽還以“險”聞天下：兩座夾岸雪山在此突然形成瓶頸，最窄的地方不足30米，若猛虎過江，只需借助江中巖石騰空一躍即可上岸。一路闊馬奔騰的江水至此突然受阻，于是，便用速度和力量抗爭，撞擊、奔騰、咆哮，猶如龍吟海底，虎嘯長空。 望著呼嘯而去，陽光下如一條金龍的江水，我實在分不清這到底是山的威嚴還是水的力量。也許，億萬年前，這里一派汪洋，地殼隆起時，是山阻斷了水，還是水割裂了山？ 沿棧道往回走，聽到小妹一聲驚呼，回頭看時，原來一只胖乎乎的小松鼠趴在樹干上，大尾巴耷拉著，一雙小眼睛老道地瞅著我們。小妹一邊變換著角度為它拍照，一邊對我說：“真怪，這里的松鼠竟然不怕人！”我心想，這一天到晚驚濤拍岸甚囂沖天的，它還怕你作甚！ 出了虎跳峽，往北大約3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便到達了香格里拉核心景區，普達措國家森林公園。據說，這一帶大小景觀最接近《消失的地平線》里香格里拉的原型樣貌。三江并流在這里束腰，形成一個標準的“川”字。已有300多年歷史、素有云南小布達拉之稱的葛丹松贊林寺，就坐落在香格里拉佛屏山麓；西面不遠處便是石卡雪山腳下的“藍月山谷”；再向西，乃是大名鼎鼎的梅里雪山，它的主峰卡瓦格博呈金字塔形，海拔6740米，每當旭日東升或夕陽西下時，那種日照金山或雪映紅霞的景象，曾迷倒天下無數攝影愛好者。這些，都與《消失的地平線》中描寫的“香格里拉喇嘛寺” “藍月山谷”，海拔28000英尺金字塔形“卡拉卡爾雪山”一一對應。 以前去過西藏，所以我知道，藏語稱“湖”為“措”。果然，普達措主要由碧塔海和屬都湖兩個高原湖泊組成，它們鑲嵌在碧草如茵的彌里塘亞高山牧場上，靜謐，安詳，卻不孤獨。湛藍的天空飄動著白云，青翠的草甸上徜徉著牛羊。曠野里，幾株低矮的冠樹旁，或有一兩匹膘肥體壯的馬兒，背上鞍轡艷麗，伸長了頸子吃草，那甩動尾巴的樣子特別養眼。當然，我們也知道，這些動物不可能是野生的，它們多半在“擺拍”，這里畢竟不是可可西里。可是，在湖畔棧道一側叢林里跳來跳去的小松鼠，卻是實實在在的野生動物，它們雖然不如虎跳峽林中的松鼠那么雍容淡定，卻也活潑得煞是可愛。有時，你突然看到它在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正提起前肢與你對峙，待要舉起相機，它卻早已躍上樹梢，正拽著松蘿蕩秋千呢。 眼前的碧塔海像此刻我們的心一樣平靜。群山環繞，微風吹拂，白云在湖水中，湖水在藍天里。若是五六月份，這里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次第開放，風兒把花瓣吹落在湖面上，湖里的魚兒吞吃后會翻肚皮浮上水面，成“杜鵑醉魚” 奇景，而夜半時分，林中黑熊會乘機下山撈魚大飽口福。當地人說，這應該是“魚與熊掌兼得”的最好時機。當然，這里面有演繹的成分，不然呢，你還真敢得那熊掌不成？ 長長的湖畔棧道，像一架蜿蜒的登月之梯，人走在上面，亦夢亦幻。突然，小妹好像發現了什么，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磨盤樣的石堆發問，我告訴她，那是“瑪尼堆”，在藏區隨處可見，是藏族同胞為親人祈福許愿時，用祈福石漸漸壘成的。當年在西藏，為了給家人祈福，我在納木錯湖畔還親手堆了一個小小的瑪尼堆呢。小妹聽我說完，便也照著我說的樣子，選了一方祈福石，合十在掌心，雙手高舉過頭頂，大拇指抵在眉心，微閉雙眼念念有詞，靜默了幾秒鐘后，又圍著瑪尼堆繞行三圈，最后，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祈福石擺了上去，像獻出自己最虔誠的祭品。我雖然沒聽到妹妹的禱詞，但我知道，那一刻，她心中一定貯滿了溫情。 就像王母娘娘給織女下的詔旨，我們與夢中的香巴拉注定只有一面之緣。可話又說回來，“人間天堂”再好，也不如自家的“三間草堂”，不然為什么希爾頓筆下的主人翁康威，最終還是選擇逃離了那個“人間仙境”？說到底，夢想不過為現實指指路而已。所以，當下最好的活法，不是花大力氣找尋“仙境”，而是讓“仙境”常駐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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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塵漂浮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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