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四季山柏坑</p><p class="ql-block"> 原創 唐海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山柏坑位于距奉化城區二十余公里的一個小山溝內。那是一個被竹林環抱,曾經擁有三百多人口的自然村。靠山吃山,毛竹與竹筍成了村里的主要經濟來源。只是這些年來,毛竹與毛筍滯銷,竹賤傷農,村民收入嚴重下降。一些高山竹林已無人打理。幾近荒蕪。村里年輕一代早已告別家鄉外出打拼,尚剩下三十多名老年人守望。這些年來,我因工作關系經常進出山柏坑,那兒僻靜而美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以及質樸的民風民俗都深深刻在我的腦海里。</p> <p class="ql-block"> 春</p><p class="ql-block"> 從橫山水庫大壩右側轉彎,再沿一條東西方向三公里長的峽谷一路向西。放眼遠眺,潔白的迎春花率先在高山綻放。不久,一簇簇乳白色的野櫻桃花遍野開放。風一吹,細小的花瓣似下雪一般漫天飛舞,讓人不經意間衣袖添香。</p><p class="ql-block"> 穿行在一條只有兩米多寬,綠樹簇擁的水泥路上,路邊的野草伴隨著澗溪的嘩嘩聲肆意瘋長;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以及紅得晶瑩剔透的阿公遍布綠茵中;開著小喇叭似的金銀花伸著懶腰從山坡上垂下身來,散發出誘人的芬芳。漸漸地,兩邊的翠竹遮天蔽日,天色也似乎顯得暗淡起來。</p><p class="ql-block"> 村子建在峽谷盡頭的向陽山坡上,房屋一字排開。山勢陡峭的南北山脈,將村子緊緊夾在中間。竹林掩映下的老宅零星點綴在如畫的曠野中。</p><p class="ql-block"> 早晨的小山村,薄霧飄渺。幾只拖著五彩繽紛的長尾巴紅嘴山雀,穿梭于竹林及村邊的高壓電線上,“啾啾”鳴叫。村口那顆懸空傾斜于石坎上的野櫻桃樹,碧綠而茂密的枝葉是鳥們的樂園。</p><p class="ql-block"> 雞犬徜徉于村里長滿苔蘚的曲折小徑,悠然自得。偶爾傳來一、二聲狗叫聲,給寂靜的小山村增添了一分生機。幾縷炊煙裊裊升向山村上空,與薄霧融為一體。</p><p class="ql-block"> 彎曲而陡峭的石階小徑似蜘蛛網一般布滿村子,直通各家各戶。村民毛師傅家距村口不遠。曲折拾階而上,面前是一幢五間連體的木結構老宅。老舊的木板門上,依希可以看到用黃漆寫著的毛主席語錄。東西兩堵散墻是黃泥墻。道地外坎,由深數米的大石頭砌成的石頭墻。道地高過前頭人家的屋頂。與他相鄰的一間老宅已倒塌,只有苔跡斑斑的大青石臥在墻角,在風中訴說曾經的繁華。</p><p class="ql-block"> 春雨催醒了沉睡中的竹筍。它們在泥土里喝足了水,晃一晃尖尖的腦袋,就一個勁地往上拱,頂起泥土,探出嫩黃色的筍梢來。</p><p class="ql-block"> 頭發花白的毛師傅,平時喜歡喝幾口自家釀制的燒酒。遇到興致高時,摘下掛在墻上的二胡,胡亂拉幾曲并不大著調的小曲。筍時到了,他不敢怠慢,天剛亮,毛師傅就一骨碌起床,背起板鋤,順手捎上二只蛇殼袋塞進腰后的刀鞘筐,翻過屋后那條小路,到秦王嶺竹山去掘黃泥拱筍。</p><p class="ql-block"> 這些年毛筍收購價便宜,村民們大多將掘來的毛筍挑到家里,揀最好的黃泥拱筍送人,其余的曬筍干及烤咸筍。毛師傅家除了廚房那口老灶晝夜不停地冒著炊煙外,門口道地又支起了一口大地灶。烤咸筍也很辛苦,一鍋咸筍至少要烤十多個小時,然后裝瓶殺菌。部分焯熟的筍曬筍干及筍絲干菜。那些天,家家戶戶齊上陣,連遠在城鎮的子女們也抽出時間,去老家幫助父母。村里到處都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p><p class="ql-block"> 待到谷雨節一過,筍時落擱了。雨后的竹林薄紗迷離。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泥土與青草的氣息。隨著晨露欲滴的柳眉般新竹葉萌發,枯黃了的老竹葉悄然凋零,似萬千青蜓飛舞,堆滿了林間小徑及附近屋頂。</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夏</p><p class="ql-block"> 梅黃時分,久雨乍晴,村子內外青苔返鮮,路上濕滑。我小心翼翼從村口拾級,走進毛師傅家,他的老伴就端出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烤洋芋招待。伏在灶角上頭一只瞇著眼的大花貓,“喵”的一聲跳到地上,長長的尾巴蹭了蹭毛師傅的褲腿。坐在他家那咯吱咯吱作響的竹椅子上,大家圍住一張圓桌子,品嘗著剛出籠的咸齏露烤的洋芋,找回了一種童年時代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盡管山外烈日炎炎,暑熱難擋,一到山柏坑,就明顯感覺到一股涼意。</p><p class="ql-block"> 村頭最西端,有一座三面環山的小水庫,庫面平靜如鏡,青山與白云倒映在一碧如洗的綠水中。南岸有座依山傍水的小寺廟,綠蔭下的飛檐寺廟里,供奉著觀音、磊婆、龍王、土地等菩薩神仙。圍墻外,一道清泉自后山竹林蹣跚而來,跌落巖下,瞬間被撕碎成無數個小水珠,飛濺到一泓碧潭中。置身于這夢幻般的清涼世界,任水霧摩挲著臉頰。雙手掬一棒甘泉送進嘴里,頓時沁人肺腑。 </p><p class="ql-block"> 庫壩右側半山處有一股溪水長流不息地順著巖石傾瀉到數米深的壩底,好似幾縷白練掛在峭壁上,轟轟作響。那溪水氣勢磅礴,激流回蕩,掀起一股強勁的山風,人還未走近,就能感覺到陣陣寒氣襲來。真是:不倦蜩蟬唱夏驕,遁聲幽谷澗潭俏。瀑飛萬點瓊珠碎,撲面清涼暑頓消。 </p><p class="ql-block"> 大壩下有段約五十多米長的澗溪,頂部被水泥混凝土覆蓋,形成一條長長的地下涵洞。碧冽碧冽的溪水從前方黑沉沉的巖石上潺潺流來。溪水清澈見底,魚蝦嬉戲。</p><p class="ql-block"> 溪水穿過村口,一路向東,不斷跳躍著,撞擊著巖石,蜿蜒盤旋于雜草叢生的溝澗,絕塵而去……</p><p class="ql-block"> 洞里溫度始終只有二十幾度,春意盎然。陣陣涼風隨著吐著白沫的水龍撲面而來,讓人恍若隔世之感。呱呱叫著的山田雞,翩翩而來的蝴蝶以及豎起脖子驚訝地打量著人的小水蛇紛紛相聚在此。喔,它們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p><p class="ql-block"> 傍巖席地而座,收拾一份好心情,讀一本自己喜歡的書,聽清泉與蟬共鳴。始時,陌生的環境,會將自己當成是一過客,繼而融入其中。時間似乎在這里停止了,那一抹時光的記憶,在身臨其境的那一刻,足以回味一輩子。</p> <p class="ql-block"> 秋</p><p class="ql-block"> 山上的綠逐漸濃重起來,時光的足跡已悄然爬上了秋的枝頭。幾陣涼爽的風吹開了桂樹上的小花苞。村口那幾株銀桂與金桂樹,嫩黃及金黃色的小花朵,一夜之間就露出了笑靨。沁人的清香襲擊了山柏坑,并彌漫了整條峽谷。</p><p class="ql-block"> 山溝里的那架藤梨成熟了,一只小松鼠正爬上藤蔓偷偷地埋頭享受美味。村西頭的那棵銀杏樹,金黃色的杏葉,在夕陽照射下熠熠生輝,格外耀眼。幾場濃霜過后,路邊經霜的綠葉有的被染成了血紅色。杏葉從樹上似蝴蝶般揚灑飄落,地上一片金黃。撿一枚杏葉夾在書本里,將秋意收藏。人生多少的榮辱得失,便隨這葉片的脈絡一起漫延到靈魂深處,妥然安放。真是:畫意橫空秋暮時,翩妍瘦葉傲霜枝。多情最是斜陽照,半樹黃金半樹詩。</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竹林少了妖艷與浮燥,多了一份成熟,砍竹子的季節到了。</p><p class="ql-block"> 村東頭的石徑上噌噌下來一位七旬老人。近年毛竹滯銷,收購價格低,雇人砍竹幾乎只夠付工錢。盡管遠在外地工作的兒子再三囑咐:“老爸你養老金也能領,吃穿不愁,就在家享享清福,不要去做砍毛竹這種累活了!”可身板硬朗的阿亨叔總是閑不住。他大清早吃過早飯,就換上罩褲罩衫,帶著砍刀和一大瓶開水,去對面自留山上砍毛竹。將幾十斤重的毛竹一株株砍倒,削去竹梢,拖下山,背到路邊寬闊處一起堆放。上上下下在竹林里打轉幾十趟,半天下來,汗水濕透了整個人的衣衫,塵埃滿面,弄得筋疲力盡。</p><p class="ql-block"> 許多村民靠著祖傳手藝綁掃帚賺些辛苦錢。將山上揀來竹梢曬干,掰下竹梢,摘去竹葉,梱成小把存放。毛竹的尖端部分作掃帚桿,用火炙烤扳直。將一年生的嫩毛竹,劈成薄篾,成梱后放到大鍋里煮,使它綁掃帚既堅韌,又能防日后蟲蛀。村民邢師傅等人,經常與老伴一起上竹林撿來竹梢,堆滿了家里幾間多余的空房子。他們每小時能綁十余把掃帚。他們那雙布滿老繭,膚似銼刀的手,嫻熟又一絲不茍地履行著綁掃帚的每道工序,渾身流著汗水。 </p><p class="ql-block"> 還未到傍晚,太陽就從對面西山上失去了蹤影。秋蟬還在噪鳴,一會兒,麻雀、斑鳩、蟋蟀等各種動物粉墨登場。它們各顯神通,放開歌喉,演繹了一臺天籟之樂的自然大合唱。</p> <p class="ql-block"> 冬</p><p class="ql-block"> 遠山蒼蒼,寒風瀟瀟,冬天到了。村口地勢低的一些人家幾乎整天都見不到陽光。自然,山里的夜晚也就來得特別早。吃過晚飯,夜幕降臨了,大家就早早進屋休息,村子一片靜謐。</p><p class="ql-block"> 那次寒潮來襲,山外還是小雨夾雪天氣,一到山柏坑,昏沉沉的天空中已是雪花飛舞。越下越大的雪很快堆積于屋頂上,小徑邊,竹林中。用不了多大時辰,白雪就覆蓋了整個山柏坑。</p><p class="ql-block"> 到了第二天,山柏坑早已成了冰雪世界。遠眺群峰白頭,毛竹在大雪覆蓋下不堪重負,紛紛低頭折腰。通往村中央那條石階路上,厚厚的雪地留下了一行行參差而深淺不一的腳印。</p><p class="ql-block"> 踩在吱吱作響的雪地上緩慢往前走,來到村里曾經住過十多戶人家的長幢老宅。這幢老宅現在只住著兩戶人家,一些房子的窗口掛滿了蜘蛛網,有的堆放著一些雜物及竹梢。</p><p class="ql-block"> 頭上冒著熱氣的善根伯拿著一把洋撬,正使勁地鏟道地上的積雪,打算堆個雪人。沿階邊的雪地上露出了幾片車前草綠色的葉子。</p><p class="ql-block"> ”快到家里來坐,一起彈火灶(烤火)!”善根伯的老伴張羅著給我泡了一杯老人自采自制的絞股藍茶。隨后,老人家又從里屋閣樓翻出一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千針花拿點去。”喔,原來是有次我肚子不舒服,隨口向一位村民打聽過誰家有治消化不良的千針花,不想被有心的老人家得知記在心上。</p><p class="ql-block"> 山柏坑氣候陰涼濕潤,加上微酸性的沙質土壤,植物資源相當豐富,許多草藥如魚腥草、夏枯草、金錢草等隨處可見。草藥大多秋季采挖,曬干貯藏。兩老口每天早晨一杯絞股藍茶,八十多歲了還耳不聾眼不花。善根伯眼睛一瞪,說:那有啥稀奇,前幾年我還會上山砍毛竹呢!</p><p class="ql-block"> 廚房中央放著一口舊鐵鍋。隨著鐵鍋里的柴爿燃起溫馨的火苗,煙霧繚繞的屋里漸漸暖和起來。鄰居阿嬸起身去隔壁拿來了幾條年糕。將年糕丟進紅紅的碳火中,不一會便醇香四溢。扒出煨年糕往地上一丟,再雙手撿起拍掉碳灰。雪天烤火,一邊品嘗著那噴噴香的煨年糕,真是一種享受。</p><p class="ql-block"> 雖然天氣已連續晴朗多天,但許多陽光照射不到的屋頂上,白雪依然懶在那兒,久久不肯離去。</p><p class="ql-block"> 村口澗溪邊的北岸山坡,掛滿了一排排冰柱,象一把把利劍一樣,倒懸在那兒,在朔風中透著寒氣,呼呼作響。</p><p class="ql-block"> 幾度暑往寒來,我已將山柏坑視作自己的第二個故鄉,并與村民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也喜歡將山柏坑的四季致景與朋友一起分享。也許有一天,你會走進山柏坑的四季,愛上山柏坑純樸的氣息。</p> <p class="ql-block">山柏坑雪景</p><p class="ql-block">高寒獨戀小山溝,</p><p class="ql-block">一夜梨花綻白頭。</p><p class="ql-block">竹曲弓腰離勁節,</p><p class="ql-block">鳥迷野徑傍饑流。</p><p class="ql-block">參差銀瓦炊煙裊,</p><p class="ql-block">深淺梅痕守犬悠。</p><p class="ql-block">最憶當年童趣事,</p><p class="ql-block">聊將雪景寄春秋。</p> <p class="ql-block">本文分別刊登在2021年《雪竇山》秋季刊和2021年10月8日的《寧波晚報》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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