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愛如山 (石益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七日(農歷七月二十二)是父親離開我們的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那時起我一直試圖寫點文字以為紀念,但總覺得有些事看得沒那么透徹清晰,總想讓時間的流水蕩滌掉一些歷史的浮塵,還原一個全面真實的父親形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猶豫之間,時光飛逝若白駒過隙,三十一年過去了。去年底母親也離我們而去,我竟也到了父親離去時的年齡。我警醒自己,時不我待,該動筆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石磊(原名蔡文彩),一九二四年二月五日〈農歷正月初一〉出生于江蘇海門萬年鄉文濤村。不過當時肯定不是這個村名,是后來以該村一位抗日英烈命名的,這位英烈是我大伯蔡文濤。我祖父蔡國賢家境尚可,土改時定為中農,所以父親自幼受到還算比較好的教育。父親填表,文化程度是相當高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我記事起,父親就是威嚴的象征,盡管同事及鄰里都認為他是儒雅和善的謙謙君子。母親曾形象地說過父親和我是貓鼠關系。這是玩笑,但很接近事實,因為父親對我要求近乎苛刻,我一直避之不及。在成年之前,我一直無法予以理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幼年時,父親是李健區公所秘書,工作地點在城北的嚴家莊。現在看來幾乎就算在城里,但當年交通十分不便,又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所以父親就住在區公所,每周只回家一天。嚴格說父親與我正面接觸并不多,但他還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和渠道對我進行嚴格的管束和教育,甚至不惜動用武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生最為難忘的被父親痛揍發生在我七八歲時的某個星期天。本來上午父親照例檢查了我的學習,情況還算不錯,下午便帶我去浴室洗澡。回家途中父親經過昭陽鎮鎮政府傳達室時讓我在門口等候,他進去打了個電話。出來時一臉嚴肅地問我“昨天有沒有干什么壞事?”我十分茫然,搖頭表示否認。父親大怒“究競有沒有?”我呆若木雞,搜腸刮肚的確想不出做了什么壞事,于是回答沒有。話音剛落,父親的手掌在我臉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在回家的二十多米路上,父親反復追問,我反復否認,父親反復痛揍,兩人澡算是白洗了。回到家中,父親仍怒不可遏,怒火源于他認為我學會撒謊了。而我則委屈萬分,委屈源于我壓根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壞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后父親的問題改為“你為什么撒謊”,我則自辯沒有撒謊,于是再遭痛揍。如此僵持終不是個事,最終父親提示“昨天中午有沒有在昭陽鎮鎮政府傳達室做壞事?”我努力回憶未果。進一步提示“你有沒有用箭射京浦和寧燕?”買噶等!我終于有了記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代家中沒有衛生間,方便都得去街上的公共廁所,我家住在昭陽鎮鎮政府隔壁,此類事都是去昭陽鎮鎮政府院內的廁所。周六中午我去如廁,隨身攜帶了自制的弓箭。出來后我在傳達室與門衛老王閑聊時,發現我姐姐和鄰居姬寧燕一塊從鎮里往外走,我便躲到門后,以一段蘆葦桿作箭射向她們。門外兩人嚇了一跳,門衛老王哈哈大笑。這只是我童年生活中再平凡不過的一朵微小浪花,誰也沒當一回事。誰知第二天父親打電話時,平常老實甚至有點木訥的老王見了我父親竟然想起了昨天中午的趣事,便對我父親說“你家小伙好玩得扎實呢…”老王做夢也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話在我家掀起了多大波瀾!</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據實向父親敘述了整個事情,父親在確認我是記憶上的問題之后,方才心平氣和。之后又語重心長地給我講了許多誠實做人的道理。</span></p> <p class="ql-block"> (這是我今生最早的 一張照片,拍攝于1955年9月21日興化紅星照像館。背面有我父親的字跡“益平生后四十天照于興化”。那時的我還不能獨自坐穩,照片中可見胸部有一只大手,母親之后告訴我,那是保姆薛心田躲在椅子后面扶著我)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管這其中有多少誤解,有多少陰差陽錯,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有了一個牢固的概念:撒謊是彌天大罪,萬萬不可造次。</span></p> <p class="ql-block"> ( 2)</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汪誅的這兩句詩流傳甚廣,它所傳遞的思想在中國可謂根深蒂固。在子女學習的問題上,父親的思想是傳統的。除了培養好的人品,父親最看重的就是我們的學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抓我們學習有諸多不利條件,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每周只有一天在家,但這絲毫沒影響他的決心。除了周末,偶爾他也會因公事路過家中,這時他也會抓緊機會,加強督促。曾經有幾次我在校上課時,猛然發現父親在教室窗外向室內探視,有時甚至自帶小板凳悄悄坐在教室后門口聽課。待到下課,他會和老師交談,了解我的學習狀況。周六傍晚或其它時候得空回家,如看到我們沒看書學習,張口第一句話必定是“功課做好了沒有?”這句問話彈性很大,狹義可理解為當天作業做好沒有,廣義可解釋為該學的東西是否都掌握了。如何回答成為我的兩難,即使從狹義上回答也是如此。回答尚未完成,下一句必定是“作業沒做好怎么就玩去了”。即使作業全部做完也不敢理直氣壯,因為接下來必定讓我們拿出書包,第一步,親自檢查作業完成情況。如僥幸沒有錯誤,接著是第二步,檢查對老師所教內容的掌握情況,形式有背書,默寫和做習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背書,父親的要求是,凡已經教過的課文必須全文背誦,而老師只要求對詩詞,短篇課文以及重要段落能夠背誦。而且越接近期末,需背誦的內容就越多,難度就越大。這是件很讓我頭皮發麻的事。首先,貪玩的我很難將課本從頭到尾熟記于心,其次,即使背得差不多了,在父親的高壓面前也會驚慌失措,屢屢出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默寫,老師要求課文后所列的生字要會默寫,而父親的要求是凡教過的課文,所有字都要能默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背誦默寫的同時,父親常會穿插要求我逐句對課文內容進行解釋,用相關詞語進行造句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對算術的要求,同樣凡是教過的必須都會做。最令我頭疼的是父親除從書本上劃定測試題外,還會自編文字題。以父親的知識功底,檢查對錯固然沒有問題,但出題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超出教學大綱在所難免,這就自然苦了學習原本就不怎么刻苦的我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樣的檢查通常會持續到夜深,十一二點后父去睡了,而我需背的課文,需做的習題仍必須完成,然后叫醒父親進行驗收。盡管我總要將課文背得滾花爛熟,算術做得自認為無懈可擊才敢叫醒父親,但臨陣總會慌中出錯,中途卡殼。如此反復,挨揍也就在所難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暑假期間,父親會干脆讓我帶上書包去李健區公所和他同吃同住,完成暑假作業,并接受他的檢查考核。</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時候,每當我因通不過考核而受到父親責罰時,家里表現得最為不舍、最為焦慮不安的是我姨娘,她會在口中低聲念叨“坑死”、“搗用”(灌云方言,倒運的讀音,運氣不佳的意思),并盡可能伴隨我身邊,力圖以她所掌握的知識為我解難(姨娘從小也曾接受過大約初小程度的教育),但大多數時候總是愛莫能助。事后她也啟發過我,與其每每臨時抱佛腳,何不提前上緊呢。但當時貪玩的本性常讓我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過,客觀地說,父親并不輕易動用武力,認真回憶起來,似乎僅局限于不許撒謊和認真學習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六七歲時,和父母同住在家中西房間,房間里有兩盞燈,一盞吊燈,一盞床頭燈。床頭燈的開關是一根電線末端連著一個按鈕。一天晚上父母外出,我臨睡時關床頭燈,在關掉燈的同時將按鈕也拽掉了,不知輕重的我安然入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夜間父母回家后,父親試圖打開床頭燈時,手直接捏在了裸露的電線銅絲上,萬幸的是西房間北半部分是木地板,父親被麻了一下,并未釀成大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面對被驚醒的我這個應該被痛揍一頓的罪魁禍首,父親甚至沒有厲聲斥責,在問明緣由后,他心平氣和地跟我講了簡單的常識和應對辦法。事后我才從我的鄰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的韓家樹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的極端危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家算是干部家庭,至少文革以前是這樣定位的。為避免一些干部子女容易出現的毛病,父親常對我們進行針對性教育,打消可能滋生的優越感。他還鼓勵我們與周圍百姓的孩子們交朋友,學習他們勤奮學習,勇于吃苦的精神。父親還曾對我進行過一次別出心裁的教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某個星期天,父親檢查完作業說要帶我出去走走,我十分詫異,但也不敢多問,便跟隨而去。行進路線是沿小南門城墻外一直繞到東門附近,那時這一帶聚居著不少貧困家庭。我看到一些年紀和我相仿的小孩坐在舊草屋的門檻上以板凳為桌做作業;比我稍大一點的孩子舉著鐵錘陪父親揮汗打鐵;一些衣衫藍褸的人沿街乞討……父親不時提醒我關注一些重點的人和事。回到家后又耐心啟發我與這些人比生活條件,比學習環境,比吃苦精神。這趟短暫的出行讓我似乎明白了許多,也始終鐫刻在我們記憶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并非始終刻板嚴肅,偶爾也有童心未泯的時候。夏日午后,門窗大開,父親與我在堂屋檢查作業,一兩只麻雀跳進寂靜的屋內覓食,父親忽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閉門窗,麻雀驚慌地在屋內亂飛,輪番向前后窗的玻璃上亂撞,最終撞暈而束手就擒。夜晚,有時在屋內檢查作業時聽得屋沿下悉悉作響,父親會迅速搬來梯子,手執電筒,從屋沿下掏出一兩只麻雀。這些戰利品被父親用繩子一拴,成了我的玩具。需要說明的是,麻雀如今是被保護動物,而當年被列為四害之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覺得課余之間我運動似乎很少(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因此體格不夠健壯。他親自去鐵匠處訂制了一副鐵環,自己玩熟練后又手把手教會我,然后讓我上學放學時沿街滾動。甚至后來還在堂屋的橫梁上掛了一副吊環,希望我強身健體。</span></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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