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站在西華山三坑五九四準備班宿舍區的廢墟上,朝著絲茅坪方向俯視下去,我竭力想找尋一點馬尾水的痕跡,然而,我失望了。殘山面前,沒有幸存的原物景!</p><p class="ql-block"> 馬尾水,是用混泥土建造的一條溝渠,寬、高半米左右,厚度有十二公分至十五公分吧,長有七、八里。支撐溝渠的梁柱也是混泥土澆鑄。溝面無蓋,行走在上面,如果不忌諱涉水而行,無障無礙,還是蠻舒暢的。不過,這涉水久了,埋下的隱患,將會在幾十年后展露出它的猙獰。風濕病,除了浮腫,劇痛,還有致癱、致死風險。</p><p class="ql-block"> 溝渠從絲茅坪東北方向山腰上的深坳里,把水引出來,順溝渠,蜿蜿蜒蜒,一路向西,奔流到礦部,用以解決礦區生活用水及部分生產用水。</p><p class="ql-block">因了這條溝渠,才有了馬尾水的地名。</p><p class="ql-block">在我記事時,那條溝渠被五三八傾倒的廢礦石把它攔腰截斷了。從此,截斷處往西段,只剩遺跡漸沒于荒草叢中。從絲茅坪至四三一段,則保存完好。注入溝渠的山溪水,清澈而冰涼,日夜流淌。流向哪里,不知道。</p><p class="ql-block">這條溝渠,是建于民國時期還是建于前蘇聯援建時期,并不是我要探究的話題。(如果有知者,有以教我,我也會很感激)。我要述說的是:像珍珠一樣串著的故事,以及那里曾經出現過的星光燦爛的人物。</p> <p class="ql-block"> 建勇是住在山上礦區四三一工區的礦山子弟,八十年代初期畢業于礦中高中部,與同在四三一長大成人的定馬是發小,也是同學,但稱不上是至交。</p><p class="ql-block"> 建勇長相很潦草,塌眉塌眼,下巴溜尖,個子矬矬的。外號“大腦殼”。但他說話很幽默,也很搞怪。</p><p class="ql-block"> 有次,建勇與隔鄰的玩伴小波、小江、小慶子還有定馬去往馬尾水東北部山坳里砍柴。回來的時候,大家各自挑著一擔捆扎成 “A”形的柴沿馬尾水溝渠回家,因為都出了汗,不敢踩入溝渠里順水走,而是左右腳分開踩在兩側溝沿上慢慢走。</p><p class="ql-block">這樣負重行走,很吃力速度也慢,走在最后的建勇力不能及,“轟隆”一聲巨響,他連人帶柴從溝渠邊翻下崖壁下面去了,溝渠到下面能夠停滯的位置有七、八米,那里是口水潭,水不深,沒膝而已。問題是,建勇連人帶柴滾落下去的同時,被振動的灌木叢中的一些石頭,有臉盆大,有籃球大的以及一些碎石一起緊跟落下。大家驚呆了,趕忙放下自己的柴,涉水過去。往下望,靜靜的,下面半晌無聲,陷入死寂,只有崖壁上泄下的水流嘩嘩聲。一會,定馬道:“嘎就了哩嗷,太腦殼,冇了哩人。”話音剛落,下面傳來建勇的聲音:“下來幾個人,把我拉上去嗷”,小慶子大喊:有人,有人。</p><p class="ql-block">手忙腳亂,慌急中,大家一二一二把建勇從崖壁下面的潭里救了上來。原來,那口潭的內側有個淺洞,建勇落下時,正好掉在那個洞里,而身上的那擔柴及時的堵在了洞口,紛紛滾落的石頭、石塊把那擔柴砸得稀巴爛,建勇算是撿回了一條命。</p><p class="ql-block">那個年代的人,很單純,很質樸,也珍惜友情。</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如今已年至“知天命之年”、住在縣城里、已經做爺爺的建勇,會不會偶爾想起馬尾水,想起那里曾經發生的故事。那是關于青春,關于友誼,關于純真,關于蹉跎了的歲月的故事呵。</p> <p class="ql-block"> 因為馬尾水崖壁上尖鑿鑿出的那些陰刻字體,讓我記住了瘋子陳丕九。</p><p class="ql-block">又因為沈巍的這張照片,記憶中,陳丕九的形象瞬間疊合于彼,幾十年前對陳丕九的印象,逐漸在我的腦海里清晰起來。陳先生的形象,氣質,容貌,膚色,發型,裝束,幾乎就是這張照片的翻版。我分不清是沈先生“克隆”了陳丕九,還是陳先生“克隆”了沈巍。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瘋子陳丕九要出場了。</p><p class="ql-block"> 上個世紀整個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在西鎢山上礦區工作和生活過的人,包括家屬,礦區的孩子們都應該記得這個“瘋子陳丕九”:一身邋里遢拉,長發捂頸,胡子拉碴,從不說話,獨往獨來。</p><p class="ql-block"> 因為政治運動的沖擊,他“瘋了”。</p><p class="ql-block">可就是這么一個“瘋子”,卻有著驚世的才華、滿腹的學識、貴氣的品格以及不向權貴折眉摧腰的風骨。</p><p class="ql-block">因為他是“瘋子”,沒有人管他。</p><p class="ql-block">他以一己之力,僅憑一把鑿子,一柄鐵錘,把西鎢山上馬尾水、絲茅坪山崖上大大小小、光滑的花崗巖石整個兒的鑿了個遍,干啥!刻字!一色兒的魏碑體、真書體!</p><p class="ql-block"> 還是少年時的我,有次,站在四三一尾沙壩朝馬尾水方向望上去,那些崖壁上的刻字,在黑黢黢的石壁襯托下,煜煜生輝。陽光下的我被震驚得目瞪口呆:這是鐵血演繹出的光華燦爛啊!</p><p class="ql-block">陳先生在馬尾水巖石上刻的字,字與字之間從未聯句,這個高人深隱了他的內心世界。</p><p class="ql-block"> 他排斥和拒絕一切交流,如大山般沉默,獨守孤獨與寂寞。</p><p class="ql-block">他不說話,是對強權的蔑視,是對現實和不公表達無聲的抗議。</p><p class="ql-block"> 幾年前,我在我寫的一些文字中刻畫了一位文武全才、急公好義的人物——“啞德”,文中多有丕九先生孤高的身影。最深層的初衷,就是想表達對陳先生的敬意。</p><p class="ql-block"> 陳丕九,廣東龍川人,與我的摯友李年華先生是鄉黨。好多年前,年華先生親眼見過陳丕九用針線在被面上縫的字,全是正楷字,整齊劃一,被面滿滿都是,如士兵排陣。</p><p class="ql-block"> 那時,丕九先生住在西華山療養所,年華與丕九先生的長子一同去往那里探望他。</p><p class="ql-block">年華至今乃與丕九先生的長子多有往來。</p><p class="ql-block"> 陳丕九已仙逝多年了,他鐫刻在崖壁上的字跡也沒有熬過世事的變故,在支離破碎中,悲傷的歿于地下了。</p><p class="ql-block">由此,丕九先生的時代落下了帷幕,隨同他的故事也會被歷史的塵埃堆積淹沒,沒有人再念叨起。</p> <p class="ql-block"> 行走在紙上的筆尖,無知亦無感,無悲亦無喜。可筆端下的文字,一定會:把所有的過往、曾經的故事、心靈的悸動一 一地喚醒。</p> <p class="ql-block"> 馬尾水水渠源頭往西不遠處,在溝渠旁的斜坡上,曾經住有一戶人家,位處四三一尾沙壩西南部山腰上。屋舍簡潔干凈,低調內斂,一如屋主。</p><p class="ql-block"> 屋居周圍栽滿了桃樹、李樹和枇杷樹。一至春天,姹紫嫣紅、花香四溢。屋門口溝渠里,徹夜嘩嘩的流水,守護著這家人的靜好歲月。</p><p class="ql-block">屋主姓譚,譚工,湘籍。是我的父輩,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長者。他是西鎢地質工程師,身材高大,皮膚很書生。譚工不說話的時候,或靜靜的站著,或行走,給人一種非常威嚴的感覺,但,凡是近距離接觸過他的人,無不被他藹如春風的處世態度所感染。他為人善良、謙遜、正直,還寫得一筆好字。因了這筆好字,還培養出了他其中的一個外孫,這個外孫大學畢業后,成為了新時代優秀的弄潮兒,更因為這孩子也寫得一筆銀鉤鐵畫的古體字而受惠無窮,這是后話。</p><p class="ql-block"> 譚工在西鎢退休后,曾接受某礦業巨頭的應聘,去往內蒙古某礦山工作過一些時間。在那里,在他身邊,發生了許多有趣的故事,見過許多有趣的人。不過,這是此篇外的另一個版本了,此頁翻過。</p><p class="ql-block">譚工幾年前離世了。午夜夢回中,誰,還會憶起他?把他的故事傳揚?我知道:這一定是我的一個摯友了!那么,我一定會靜靜的聽,讓充滿敬意的語音穿越時空,借以表達我們對一位故去的長者的尊重。</p><p class="ql-block"> 譚工的妻子姓吳。阿姨人很直爽,做事風風火火,一生勤勉。阿姨現已至耄耋之年,住在上海。祝愿老人家健康快樂,靜享美好。</p><p class="ql-block">譚工育有六女,可謂六朵金花。女兒如水。依偎著涓涓流水成長的女兒們,裊裊娜娜中,自是芳華盡妍。</p> <p class="ql-block"> 是誰,在斜陽里,把影子站得悠長?</p><p class="ql-block">又是誰,把惆悵寫在風中,告訴她,我的思緒很忙。</p> <p class="ql-block"> 或許,我滯拙的筆不應該去驚擾長眠地下的燈芯橋,可因為馬尾水,我想:它應該是物景消失的“參照物”了,可這參照物是多么的蒼白無力呵!想克制自己,洶涌的思緒卻如賭徒沖陣般無法控制,通過筆,還是無所顧忌的觸向了它,冒昧了,燈芯橋。 </p><p class="ql-block"> 燈芯橋,是南安鎮新華村的一個古老的普通村莊,位于五里山尾沙壩西南后山。輝煌時,住著百多戶人家,也曾炊煙裊裊,也曾雞犬相聞。為了適應時代的發展,因為變革,如今消殞于土方下,那個位置,將會矗立起一棟棟新的廠房。</p><p class="ql-block">那里的原住民,永難再尋燈芯橋往昔的容顏了。從今往后,燈芯橋這個地名,將封存于記載地名志的書頁中,如螢火蟲般,微弱、無聲,被人無視。原住民縱然心有千般、萬般的不舍,洪流下,你別無選擇。</p><p class="ql-block"> 呵, 馬尾水呢,我千轉百回的馬尾水,我親叔殞命于彼的馬尾水,你也是別無選擇嗎????</p><p class="ql-block"> (下圖:燈芯橋原址。基建狂魔的威力抹平了那里,讓整個村子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 為什么說 ,情深不壽?那是因為,深情者心里永遠有一滴不干的淚呵!</p> <p class="ql-block"> 一個依附太多回憶與溫情的地方,漸沒于荒蕪,不是最深的哀痛,起碼,痕跡依稀可尋。最深的痛,是它的消亡,無跡無痕無影無蹤,仿佛,它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界真實的存在過,可這沒有存在過的地方,卻又真切的存在過!它縈繞著太多的回憶、裹挾著太多昔往的點點滴滴,如今,一切都隨著沒有輪回的世事變遷而魂飛魄散,歸于虛無。它像飛旋的風暴眼,肆虐在尋跡懷舊者的腦海,讓人思緒不斷卻早已淚水潸然。</p><p class="ql-block"> 馬尾水,毀于強暴的馬尾水呵,我該如何的去祭奠“不怒”的你?怎樣安慰無眠的我?是捻一縷幽思?抑或是,寄一瓣心香?</p> <p class="ql-block"> 一切都來不及,連一聲嘆息都太匆匆。我靜立在你曾經棲居的位置,暮色殘陽里,遠山如黛,你卻無跡!</p><p class="ql-block">既然,堅硬的花崗巖石都無法呵護你,袒露的山體當然也不會擁你入懷,那就請靜靜的沉睡吧,在沉睡中,也請你一夢千年,夢一夢,天上的市街:全盛時期的西華山。自然的,有紅塵孤客,會在某個萬籟俱寂的暗夜,深情的回憶起你:蜿蜒的溝渠,閃著波光的流水,桃樹上的春風,還有,麗人如花的笑靨。</p> <p class="ql-block"> 薩克斯版的《蒙古人》,舒緩,低回,婉轉。音符中,沒有高昂 ,也沒有跳躍,更沒有如泣如訴,卻電閃雷鳴般,瞬間的,直擊到我內心最深的柔軟處,讓我淚水漣漣。</p><p class="ql-block">蒙古族人,有遷徙,有漂泊,有草原,有遠方的家。</p><p class="ql-block">西華山人,心魂何依?</p><p class="ql-block"> 鎢都,曾經的輝煌、所有的光榮、夢想、火紅的年代,都隨物換與星移,漸行漸遠,就像消弭無跡的馬尾水,永遠定格在鎢都人的懷念中。</p><p class="ql-block"> 鎢都情結、鎢都情懷,是鐫刻在鎢都人骨子里的讖記、鑲嵌在鎢都人心里的銘徽,是鎢都人宿命里的刻痕。所以,我們注目禮敬,一往情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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