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過，便不曾離開

朱海濤

生活在江南，對水鄉古鎮并不陌生。小橋流水、枕河筑屋、悠悠船歌。只是不喜歡古鎮的過于商業化，喧鬧、嘈雜，失去了古鎮應有的韻味，以至于這幾年很少光顧。烏鎮，十多年前，去過。糯糯的青團味一直縈繞在心間，清淡精致的江浙菜，未曾忘懷。而我的外婆家也距離烏鎮不遠，水鄉人家，臨河而居，枕水而眠，仍在記憶深處。 時隔多年再來烏鎮，煙柳畫橋，青磚黛瓦、咿呀搖擼，依然如故。江南水鄉的婉約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觸動內心深處的柔情。這是我想像中曾經的樣子。 在景區外的尋塢菜館，嘗到了念念不忘的老嘉興人的菜品。一塊肥而不膩、酥而不爛的東坡肉、一只咸中帶甜，醬香味十足的醬鴨、一條肉嫩汁鮮的清蒸白水魚，深入骨髓的原汁原味，若隱若現的絲絲鮮甜，那是多年來一直惦念的味道，齒留頰香，依然如初。 烏鎮景區分為東柵、西柵。東柵仍有300多戶居民生活在此，比起西柵，東柵的生活氣息更濃郁，大文豪茅盾先生的故居所在地，更襯托出古鎮的原汁原味和深厚的文化底蘊。疫情按下了旅行的暫停鍵。古鎮少了喧囂，多了一份寧靜。沿著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午后的陽光暖暖地灑在斑駁的古銅色的老屋上，穿梭在古樸靜謐的老街，細細品味歲月留下的痕跡… 水巷石橋，深井落花、枕河人家。寂寂的悠長古巷，我在等待一個丁香般結著愁怨的姑娘，想象著在如煙的江南云霧中，撐著一把油紙傘，踏著潤滑的青石板，帶著心中的絲絲感懷，款款而來…… 落雨了，雨滴落在翠綠的湖面上，漣漪微蕩。在斑駁的河道旁，靜靜地坐著，時間就象停止了一般，階前流水，橋街相連，舟聲悠悠，褪盡了繁華都市的色彩，如同走進了江南的水墨畫中，安寧、簡潔，帶著如夢一般的回憶和美好，慢慢地體會這紛繁塵世中的小橋流水人家。 西柵有很多以民居改造的民宿，統一在中青旅集團下管理，管家式的貼心服務，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我們選擇了在西柵靠河的民宿住下，推開雕花窗欞，躍入眼簾的便是依鎮而過的京杭大運河，搖櫓泛舟、垂柳輕拂，一條狹長的木樓梯通向二樓的臥室，只聽樓梯吱吱響，不見人下來。院落中尋得一方清淺、一份閑暇，沒有了喧鬧、沒有了浮躁；爬滿綠藤的白墻、微波粼光間，是文人墨客枕上繾綣的夢、溫柔的鄉。 西柵景區占地4.92平方公里，河道7000多米，古橋72座，是“最后的枕水人家”的完美體現。清晨的西柵，籠罩著一層薄霧，象一個遠離塵世的美麗少女，不施粉黛卻楚楚動人，朦朧中卻更顯典雅。踽踽獨行，滿是靈秀。穿街走巷回來，管家已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一碗倒篤菜肉絲面，鮮美極了；有著吉祥寓意的定勝糕香糯可口、甜而不膩；嘗一口熱氣騰騰的蘿卜絲餅，外脆里嫩，咬一口，鮮香的湯汁流淌在心里，滿溢的市井氣息。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味道。原來，烏鎮一直在我心里，來過，從未離開。傍晚漫步在河邊，盡享古鎮流金歲月般的美好，依橋顧盼，憑欄遠眺，沒有往來熙攘的人流，只有靜謐安閑、悠遠古樸。此刻的烏鎮就象一幅濃淡相宜、意境深遠的水墨丹青，真實、純粹。 木心先生說：“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在烏鎮，慢慢走過這里的每一寸時光，終于懂得了這份雋永綿長的深情。“一只船，凌波而至，那么慢”，想起了阿魯的《船歌》，是如此應景。“搖啊搖，搖到外婆橋”，訴說著孩提的童真和回不去的鄉愁。偶爾在河對岸響起的三兩聲吳儂軟語，讓心柔軟到了極點。 如果說白天的烏鎮是一幅云淡風清的水墨畫，那么夜晚的烏鎮則是萬家燈火、流光溢彩。坐在臨河的一方桌椅上，點上一壺八年陳的酒味醇厚的烏鎮老酒，就著幾片咸魚干、幾顆茴香豆，四溢的酒香在唇邊彌漫開來；一杯紅綠分明的烘豆茶、一杯香遠溢清的菊花茶，則是品出了普通人生活的閑適與安逸。夜色中，微熏時，聽著船櫓拍打水面的聲音，槳聲悠遠，搖曳了霓裳，夜色闌珊、蒼月橋影，任由那種沁入骨髓的淡泊漸漸地被晚風揉散、沉醉… 夜深了，長長的街巷滿是寂寥。兩岸燈光細碎如鱗，只有槳聲、風聲與蟲鳴。走累了，在前方透著溫暖燈光的小店里輕輕落座，來一碗酒釀桂花圓子湯，任清風搖曳簾紗，遙望岸上點點燈火，看水天云霞，聽鳥聲蟬鳴，在舊日光影中盡享慢時光。小巷深處傳來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更夫吆喝聲，似前朝舊事，自遙遠的歲月流淌出來…. 烏鎮，是一本書，厚重、滄桑；烏鎮是一首詩，閑情、安靜；烏鎮是一幅畫，朦朧、雅致。在古樸與繁華之中濃淡相宜、怡然自得。愛回憶的年紀，我們時常會讓一些細小的柔情與感動潛入心底。一曲似水年華，傾盡無限鄉情。在這里，我找到了不曾回去的故鄉，細細的端詳，慢慢地品味。如今我雖已是過客，卻是來過，便不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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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過，便不曾離開

朱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