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兒子

鄧亞娟

今天，農歷六月二十一，陽歷七月三十日。這兩個日子經過十九年，又一次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親愛的兒子，生日快樂！ 　　十九年前的今天，我榮幸地擁有了你。謝謝我可愛的兒子選擇我們作為你的父母——從這一天開始，我們有了在這世間最神圣的責任——為人父母。真的，我常常這樣想:我要做個好媽媽，因為我不敢辜負投奔我而來的小生命，我不敢辜負他這份超越一切的愛與期待；就像我要做一個好老師，因為我不能辜負那么多孩子和那么多孩子的父母…… 　　每一對母子都是生死之交——不過，我由衷地感謝我生逢盛世，感謝當時不算先進但總算成功的醫療條件:在我疼痛掙扎了九個小時后，終于躺上手術臺，終于有了我兒子的誕生。我不敢想，如果我生在古代，我是誰，我兒子是誰。 在兒子出生的那一刻，一家人都因為你的到來而被巨大的喜悅籠罩著。你和媽媽一樣，都是在滿滿的愛意里成長的孩子——從這一點來說，我們都是幸福的。因為有句話說“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所以，媽媽想告訴你，無論以后漫長的道路中，你遇到了什么，都不要怕，因為只要你轉身，就會發現，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姑姑姑父、舅舅舅媽……都是那樣愛你，甚至超過愛我們自己！只要還有愛，其它的風雨打擊，都不用怕，都沒什么，都會過去。因為愛一直在，所以美好一直在…… 在兒子出生后的三四天，我甚至不敢多看我的孩子一眼，因為我總覺得我活不下來了。長長的傷口，讓我每動一小下，都會痛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手術的第二天下午，為了讓我舒服一點，家人決定辦理出院手續。可出租車的顛簸，我是無法承受的。于是，我被放在一個大大的木板上，我可敬可愛的鄰居家的舅舅舅媽、叔叔大嬸、大哥嫂子都來了，他們把那寬大的木板抬過頭頂，幾乎邁著同樣頻率同樣步幅的腳步，把我一點一點抬回家……讓我每每想來，我都感激不盡。仿佛，這是電影中受人愛戴的鞠躬盡瘁的好干部才有的待遇，而我何德何能…… 到家后，我只能一個姿勢平躺好幾天，每上一次廁所、每換一次藥、每被要求活動一次，對我都是極大的考驗。公公婆婆老公大姑姐全部上手，用最大的力氣和最小的幅度平拉我一點點起身、幾分鐘后再同樣一點點放我平躺……每一個過程下來，我疼得滿頭大汗，全家人也心疼得滿頭大汗……那幾天，我第一次質疑生命竟然如此脆弱，我一度痛恨自己會留下這么幼小的生命在這人世間。 真的感謝生命竟然如此頑強，在你出生的第五天，我竟然奇跡般地可以彎著腰一點點活動了，我終于敢于直視我兒子澄澈無比的雙眼，告訴你——孩子，長長的路，媽媽陪你慢慢地走！ 　　你生命最初的時光，媽媽只能自顧，沒有力氣顧及到你。都是大姑給你穿脫衣服，給你沖泡奶粉；都是奶奶無論黑夜白天，眼里心里只有你；從那天開始，爺爺臉上多了散不盡的自豪；從那天開始，爸爸心頭多了沉甸甸的責任……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們看你牙牙學語；我們看你蹣跚學步；我們聽你背古詩；我們陪你講故事……你的每一點點的進步，都足以讓我們奔走相告，都足以讓我們萬分欣喜。 上幼兒園的前幾天，你哭鬧著不肯獨自留下。奶奶送去的幾個早晨，都以失敗告終。直到那一天，我放下你徑直離去——你才開始了你的“第一次”獨立。后來聽說，你發現媽媽走遠了，就不再哭了，只是緊緊抓住老師的衣角，一刻也不松開。哪怕老師要去趟廁所，你就等在門外，見老師出來，又上前緊緊抓住衣角……現在想來，媽媽依然很是心疼，留下小小的你，你那時該有多么無助…… 然而成長就如破繭的蛹，總要經歷撕裂的痛。上幾天幼兒園的你，每晚都遲遲不肯睡覺，嘴里始終念叨著“媽媽，我不上幼兒園；媽媽，我不上幼兒園”那時，你仿佛就知道了，在這個家中，媽媽對你要求最嚴。可你的要求沒有一次達成，每一天你都被迫坐上媽媽的自行車……直到那天接你回來，走過老房子后面的田壟時，看到一群羊遠遠的下山而來，而放羊的是同村沒有長高的侏儒。我靈機一動，站在那里，說:“你不用去幼兒園了，下午跟他去放羊。知道他為什么那么矮嗎，是放羊時太陽曬的。你不上學，就得放羊……”還沒等我說完，你趕緊抱住我，跟我說:“媽媽，媽媽，我去幼兒園”，從那以后，你真的再沒有提過不去幼兒園，我的兒子終于可以接受自己的求學之路了。 　　我理解初為人母的女人，都是心里過于焦慮的——從孩子沒出生，擔心孩子身體不健全；孩子出生了，擔心孩子智力不發達；孩子上學了，擔心孩子習慣沒養成……各種各樣的焦慮，常常讓女人們變得嘮叨、變得神經質、變得不可理喻…… 也是這些焦慮，讓我變得少了母性的溫柔，而多了要求的苛刻。我總是留意你的所有言行，選好時機進行教育——比如關上房間門，讓你自己學改錯；比如收起作業本，讓你克制聽電視；比如打你幾巴掌，讓你不弄臟衣服……我時常在反思自己，人家說“有一種不幸，是你的媽媽是教師”，這句話我信了，因為我從你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把你當初中生一樣要求，甚至一度的口頭禪是“你挺大個小子，怎么不聽話呢”，而你那時其實還是小小的孩子…… 經過我的精心描摹，小學畢業后，你終于同意上初中后去媽媽所帶的班級。七年級還好，小班額，小組管理，富有生機和活力，在你眼里，媽媽不但愛工作，還愛生活。八年級，你隨媽媽轉了學，大班額，學生復雜，強求完美的我，每一天都在歇斯底里。我很難想象，我的兒子每天又是怎樣的煎熬——承受自己初到陌生環境的不適應，還要承受來自媽媽的不適應……其實，我很后悔當了兒子三年的初中班主任，你全方位地看到了我對工作的投入、敬業，但同時也看到了我工作中的操心、勞累。其實，我不知道，除了這些，那三年的時光，在你的內心深處還打下了怎樣的烙印…… 所以，你初三那年，媽媽坦誠地寫了一封信給你，有幾句是這樣寫的“兒子，如果你覺得媽媽這些年哪里做錯了，一定原諒媽媽，因為媽媽也是第一次做媽媽，但媽媽是愛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忽而就輕松了，我覺得我不用再糾結在育兒的過程中，我做對的有多少，做錯的有幾分，因為我的兒子一定會理解媽媽所做的一切。 　　今天，我親愛的兒子已經快上大二了。你也越發地懂事了——每周末與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視頻；惦記著爺爺奶奶的身體，惦記著爸爸媽媽的忙碌……而我也習慣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與你商量，因為你是大人了，是家中的一份子。 我期待著你去見識更大的世界，去看更多的風景，去練就更堅強的羽翼，去搏擊更廣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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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