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插隊往事

吳頭

我出生在上海山陰路，十六年后，我插隊去了山陰縣山陰城公社。總與“山陰”結緣。不過，此山陰非彼山陰。上海的山陰路，取浙江紹興古縣名；而我插隊去的山陰，卻遠在山西雁北。 　　史載，雁北山陰于金大定七年（1167年）始名，意為地處復宿山之北。 　　“北”與“背”諧音。走了“背”字，很多事兒就說不清了。 關于插隊的事兒 　　我是68屆老初一的，初中畢業時，留京的名額很多，且有：兩個子女已有一個插隊的可以留京的政策。但是，我還是被分配去了吉林扶余插隊。當時父親身處“牛棚”，還說什么呢？！ 　　“老初一”是“老三屆”中最虧的一撥人。因為只讀了半年就“鬧革命”了。我雖然不學無術，卻混了個和大家一樣的“文憑”：知識青年！ 　　母親不放心我一人遠行，于是決定“投親靠友”。 　　1967年，哥哥高中畢業，被分配至山西雁北插隊。臨行前，父親被準允了半天假，父子三人在錢糧胡同口的紅日照像館，照了這張像。照完像，父親即返回了“牛棚”。 　　哥哥插隊的地方在山西雁北，以北京四中和北京師大女附中的知青為主。 山陰城上河西大隊，在當年楊六郎鎮守的雁門關外，屬宋遼(契丹人)激烈爭奪的戰場。 我要“出國”了？ 探訪雁門關 　　到了雁北，總想著去雁門關看看。雁門關屬代縣，不過距上河西并不太遠。大約是在1971年，我與劉智騎車去了雁門關。 　　宋、遼時的"金沙灘大戰"就發生在山陰縣境內。傳說，楊六郎當時為迷惑遼軍，曾建“糧倉”以示糧草充足。這些糧倉，就是我們腳下的土堆。這些土堆，一座一座，綿延數里。 　　在萬里長城的關隘中，雁門關因歷史悠久、戰事頻繁而名聞天下，被稱為“中華第一關”。它經歷了數千年的風吹雨打，見證了從西周以來許多重大歷史事件，因此有說“一座雁門關，半部華夏史”。有數據統計，在雁門關這個地方從古至今發生過一千七百多個大大小小的戰爭。 　　可惜，我們見到的雁門關，已是一片廢墟了。能拆的都拆了！只剩下了斷壁殘垣…… 可嘆：昔日抵御外侮雄關一座，而今毀于內亂瓦礪一片。 第一次去山陰城 　　上河西隸屬的山陰城公社，也是一座古城。四周用黃土夯就的城墻，顯示了古城悠久的歷史。 據載，山陰自明朝始為縣制，屬應州轄，縣城故址，在桑干河南，即今山陰城。 以后，山陰城公社改名“古城鎮”，并建立了一座仿古的牌樓。 　　我第一次去山陰城，不是沖著古城去的，而是去看槍斃人的。因為那天被執行死刑犯中，有我們村因通奸而殺人的呂XⅩ。 　　大約上午十點，刑車自東而西橫穿山陰城。犯人個個五花大綁，且勒住了嘴。刑車出城后轉而向北，在城墻邊一塊空場上停下。三名死囚面北跪在地上。很快，隨著槍響一頭栽倒在地…… 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行刑的全過程，且聞到了難以控制、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這一年，我17歲。 接受再教育 　　地處雁北的上河西，是一塊貧脊的土地。而且，大部分是寸草不生的鹽堿地。 熬鹽，于是成為村里的副業。刮下一層地皮來，放進大鐵鍋里熬，能熬出鹽。當時，供銷社的鹽一角六分一斤，我們村里熬的鹽要走村串戶去賣，一斤8分。 我所在的一隊，在村里九個隊中算窮的。一個工分，有四分錢！干一天，一般掙四毛錢左右。 　　50多年過去了，當年的知青成燕，居然還保存著一個《記工本》。上面記錄著我們曾經付出的血汗，疑似當年抄家抄出來的“變天賬”。 　　拉耬，在村里是重活兒！一個工一天能掙15個工分。村里的農作物，除了種玉米、土豆，都要靠耬播種。 　　我們哥倆兒拉耬，因為誰都不惜力，所以一天的活兒，半天就能干完了！只是苦了搖耬的老漢兒。 拉耬雖然掙的多，但有時感覺也不好！碰上富隊在旁邊兒地里播種，拉耬的是驢。 我曾經想：我們終于實現了驢的價值！ 不過，驢吃草，人是要吃肉的！ 吃肉的事兒 　　一年只有半斤胡麻油，十斤帶皮兒的麥子，吃不完的是玉米、土豆……。 沒有油，不管吃什么菜都只能熬，熬熟了加一勺油熗鍋，使菜湯之上飄浮著星星點點的油花。 為了改善生活，我們養了頭豬。在牠的身上，寄托了我們對肉的渴求與和大家在一起吃“大餐”的憧憬。可惜，豬與愿違，越養越瘦。不得已，殺了！原來得了“豬絳蟲”病。 　　是埋了，還是吃了？ 幾個不要命的（包括我）決定吃！這真是：明知豬有蟲，偏向“豆肉”行！ 先是拼命煮，然后切成細細的薄片。切完了，案板上留下一層白色的“米粒”。不管怎么說，總算過了一次隱！ 過完了嘴隱，又后怕了！聽說南瓜子能打豬絳蟲，又急忙跑去公社買南瓜子，拼命吃…… 也不錯，既吃了肉，還吃了瓜子！ 插隊生活中的喜悅 　　1970年，知青宿舍蓋好了。原來分散在老鄉家中居住的知青，因此集中在了一起。交流多了，樂趣也增添了不少！ 　　我們養了“奧力克”，也在院子里種了向日葵，還喂養了那頭不掙氣的豬。 　　上河西正南方向有座山，叫“饅頭山”。從形狀上看，完全應該取名“窩頭山”的！搞得我們這些整日吃窩頭的人，卻要每天守望著“饅頭山”過日子。 但是，野游“饅頭山”還是非常愉快的！ 　　此外，我們還去了渾源、應縣、平旺…… 　　總是面朝黃土，登上恒山之巔之后，難得仰面朝天。 　　由于屋里光線暗，可以把菩薩請出來合影。沒人管！ 　　當時的木塔，是“廣積糧”的糧倉。 　　同屋的唐祎，招工去了平旺電廠。去平旺，應該是我插隊時最后的一次遠行了。 以后，上學的、當兵的、病退的……，插友們紛紛離開了上河西 重返第二故鄉 　　2015年，駕車赴內蒙鄂爾多斯會友。返程時走山西朔州，順路去了上河西。 　　也許是因為當日下雨，村里滿街泥濘，給我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經過40多年的發展建設，感覺上河西的面貌幾乎沒有太大的改變！所以，2018年群里組織“還鄉團”返鄉，我沒有參加。 　　四年插隊的生活，是一種磨煉！這種磨煉不僅僅只是肉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我們在逆境中掙扎，在雁北度過了一段常人難以想象的歲月，雖然有所失去，卻也得到了很多…… 　　我從來沒有后悔，有過當年插隊的這樣一段經歷！ 　　2018年，上河西知青為紀念上山下鄉50周年，在京聚會。 2021年7月寫于建國門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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