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條老街,流淌著不老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到老家,總是喜歡到湯坑老街隨意走走。</p><p class="ql-block"> 一直很喜歡老街的名字,米街布街關爺前,有米有布有關公,很富庶饒足的安穩味道;東市西市南市場,東市醬醋咸雜西市糴糶米薯南市場有“豬仔行”買賣豬仔,很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的市井坊里。小小的鎮子人煙鼎盛,商賈輻輳,“五更市買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p> <p class="ql-block"> 總是喜歡從米街尾開始,慢慢悠悠地沿著米街向前晃呀晃地走去,似是隔著四十多年的光陰在往回走。置身于熟悉卻又陌生的街景里,大凡能與過往產生聯系的事物、環境和人物,比如米街的那間門口總是擺放著兩三張很大的黑白人頭照片的照相館,照相館旁邊的那間總是飄著藥水味道的衛生院,比如關爺前那間打醬油的咸雜鋪,店鋪的前臺黑沉沉地擺排著盛裝醬油、魚露、烏欖、腐乳的大盆或是大陶甕,陶甕上面常常用一塊玻璃片蓋著,旁邊則放著用來計量醬油的大大小小的竹筒。而它的對面卻是閃爍著玻璃光亮、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床單被套、似是飄著芳香味道的百貨店。比如布街的那間文具店,比如東二市邊上的那口沒有井欄的水井,比如西市,南市場,天外街、八角井……,便像電影膠片一樣,讓童年時代最真實的記憶在眼前生動活潑起來。</p> <p class="ql-block"> 米街尾,從一巷口拐進去,便是老舊的藍田書院,殘蕪但又安靜。進去看一眼,轉一圈,就只是為了感覺一下當年這里曾經存在過一個回蕩著朗朗書聲的書院。午間時分,院子里悄無聲息。剛好有一位老伯在院子里收拾東西,便和老伯隨意聊了聊。我說記得自己是讀小學的時候學校組織學生在這里參觀過收租院的泥塑展覽,那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但當時不知道這是一個那么有歷史的書院。老伯笑呵呵地說;那看來你是還后生啊。這里是最早的湯坑鎮一小校址。剛剛解放時的湯坑鎮一校就是在這個書院里。現在湯坑街路上,大凡七八十歲上的老人幾乎全都是在這里讀小學的。</p> <p class="ql-block">聽老伯這么一說起,心里不禁感慨,不禁想念從前。當年的一校,現已更名為湯坑鎮第一中心小學。雖然當年讀書時的教室早已是煙消云散不見蹤影了,但我還是會想念她。想念那座由古樸老祠堂改成的校園,想念高大敞亮的天井下的小小圖書角,和永遠都有一大幫同學在排隊“看game”輪流等待上場的簡易乒乓球臺,想念校門前那條鵝卵石的小路,想念鵝卵石的小路兩旁那片綠油油的稻田,風吹來稻花香。稻田里的水常常從鵝卵石路面上漫溢過去。夏天放學的時候我們喜歡雀躍著踩水,讓水從腳趾頭縫里涼絲絲地穿流而過。</p> <p class="ql-block"> 說話間,很快就到了午后上學時分。兩個小女孩揚著緋紅的笑臉,說笑著從邊上的廂房走出來離開書院去上學。看見孩子們就仿佛回到四十多年前的自己,想起爸爸牽著我的手送我來到第一小學插班上學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記得那時正是上課時間,校園里很安靜。一個高個子父親手牽扎著朝天羊角辮的小女孩,沿著教室走廊輕輕地走著。一片燦爛的陽光正好投照在貼在教室外面的描紅作業,字和紙都發出了金色的光亮。父女倆手牽著手,一高一低站立在這些鋪滿著陽光的字紙跟前,小女孩仰頭看字,父親俯身和小女孩說著些話語。這個畫面如此明亮亮光閃閃地定格在我的腦海里,成了底色。</p> <p class="ql-block"> 老街街道不寬,兩旁的房子大多是兩到三層的建筑,臨街一層開店,二樓住人。有著大體相同的結構樣式,相同的灰白色色澤基調,騎樓門柱都是用紅色的圓柱一排排地站列。抬頭望望,依稀還能看見樓上窗楣上當年精致的雕花,小陽臺上繁復的浮雕。放眼望去,街道頗顯洋氣,到現在也不覺得落伍。</p> <p class="ql-block"> 沿街慢慢踱步,瀏覽著做生意的人家,想著街上那些店鋪的從前模樣。記得那時候有些臨街的門店是用一扇扇的木板柵成墻的。清晨一塊一塊地把木板從門槽里卸下來,晚上關店門時又按照木板上的記號順序一塊一塊地嵌上到門槽里。小時候覺得上卸門板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啊,心里常常羨慕那些住在這種有木柵欄墻的人家。因為同學伙伴們有時會談論起這些人家都是家里有“番客”的,時不時地會有一些南洋過來的花花綠綠的稀罕物件、比如領子帶著滾邊的花衣服啊、可以折疊的花雨傘啊、厚厚鞋底的泡沫夾趾拖鞋等等、從這些人家家里冒出來,讓同伴們驚嘆羨慕不止。</p> <p class="ql-block"> 布街的那家文具店已經不在了,但我總是會想起在文具店買的第一支鋼筆,一支黃色的小鋼筆,筆帽上有一個小小的熊貓頭。總是會想起放學回家路過文具店時,遠遠地,就用眼光梭巡一下,看看菊姨在不在柜臺。如果她在柜臺的話,腳步便會稍微有點猶豫,是在店里多停留一會兒呢?還是盡快地走開?菊姨是媽媽的堂妹,瘦瘦的身子頂著個瘦瘦的臉龐,一雙精明的小眼睛讓人不由自主會產生緊張感。她有四個兒子沒有女兒,所以總是和媽媽說要把我換給她做女兒。所以我更是不敢隨意接近她。但又很想去文具店看看那些被鎖在玻璃柜里面的花花綠綠的塑料軟皮筆記本和閃著亮光的英雄牌鋼筆,好好地滿足一下眼癮。好像這是菊姨能夠給我帶來的一點小滿足。這個小誘惑一直都像是一顆小油柑,入口酸澀,回甘無限。</p> <p class="ql-block"> 前段時間,和兒子一起回老家。我們一起從米街走到北社街。在北社街那家已經不再有人理發的湯坑理發店前,兒子上下打量了門廊一番,說道:這家老理發店有點老上海的味道哦,門廊的風格有點百樂門的調調啊。我笑笑說:這可是土生土長的湯坑“剃頭鋪”啊。說笑間再走上前細細端詳。門楣上的“湯坑理發店”的鐵皮招牌字已是長滿鐵銹,“湯”字那塊鐵皮已經不見蹤影了。從門口朝里望去,理發店里特有的高大轉椅還在,又長又高的鏡子還在,幾個老人在一個角落里圍坐一起,像是在打牌。看見我們在門口張望,并不介意,抬頭瞄一眼,又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紙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相隔不遠的對面街邊,幾個老人也是坐在一個桌邊打著紙牌。</p><p class="ql-block"> 老城老街老人,一個光陰雕刻的故事畫面,頓時讓舊時光的流轉變得悠長又寂寥。</p> <p class="ql-block"> 這個場景熟悉、親切。其中卻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傷感。讓人突然間就很想念父輩們,想念父輩那一代的叔叔伯伯、叔母伯母、姑姑姨姨們。那一代人已經漸漸地凋零,就像是樹葉一片片地枯黃萎落,離開大樹,歸入塵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 。八角井雨滴,后營巷屋檐,天外街青瓦,都已經漸漸落寞寂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彼年。此時。以往街頭巷尾的熙來讓往,俚語鄉音,情和景都被罩上了柔光,歡樂和憂傷不由自主地注入了其中,時光回旋,悲喜感念,感動懷想中便常會有熱淚盈眶。</p><p class="ql-block"> 但“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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