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壓轎童子）

顏懷瑾

天還沒亮，冬日的寒風吹的窗戶紙嗚嗚作響，昏暗的油燈下，母親把我從被窩里拖了起來，給半坐半躺的我穿上一件紅色的碎花棉襖，是母親新作的，用火烤過，穿在身上很暖和，炕頭邊烤棉襖的苞米皮還有著明火，泛著淡淡的、嗆人的青煙~， “咳~”，父親也起來了，煙熏的咳嗽著，等我穿好新褲子、新棉鞋，父親把我抱下炕頭，用熱毛巾幫我擦了擦臉，給我帶上圍巾和解放帽，推著自行車便帶我出門，天亮前要趕10多里路，今天是三舅和四舅的要娶媳婦的日子，我要去做壓轎童子，就坐在父親的“大金鹿”自行車后面，鏈條哈啦哈啦的響了一路。 到外公家的時候，天還是沒有亮，但前后大院已經掛起了好多盞大紅燈籠，隔著矮矮的院墻看到很多人已經在忙碌，挑水的、燒水的、打掃庭院的、歸置食盒和餐具的……，大家都喜氣洋洋，大概是忙了一個晚上，后院的大鍋里已經燉著肉，遠遠的聞著很香很香……，有人迎我父親進門，也把我抱下自行車，又抱到火炕上，一張小桌，點著一支大大的紅蠟燭，外婆、妗子、小姨，還有幾個熟悉又忘記稱謂的女人，盤腿坐著，磕著花生和瓜子，我好像還沒有完全醒來，稀里糊涂的吃了一小碗掛面，便又被抱起，放在披紅掛彩的馬鞍上！ 　　外公把三舅和四舅的婚事都安排到同一天，十里八鄉里也是少有的事情，真正的雙喜臨門，外公家本來就是大戶人家，親戚特別多，而且外公曾經是村里的大隊書記，來幫忙和道賀的人也多，都趕在天亮之前打發兩個新郎官上轎，人多場面大，在農村很少見。 我一直坐在馬鞍上，有人專門牽著馬，馬兒似乎也被喜慶的場面所感染，不時的撒歡嘶鳴，前蹄躑躅不停的搗著地，一串鈴兒響叮當……，因為年齡小，至今沒記清我是哪個舅舅的壓轎童子，我就靜靜的看著亂而有序的一切，只想著今天能收到10元錢的紅包。 突然，鑼鼓喧天，嗩吶悠揚，響徹了整個村莊，告訴著遠近的鄉里鄉親，良辰吉時，起轎迎親的隊伍要出發了，人們早已聚集在大門口，舉行著一些很隆重的儀式，都是當地很喜慶的民俗：嗚啊嗚啊的嗩吶聲中，新郎官騎上高頭大馬，披紅掛花，隨行迎親的隊伍都是村里生辰八字相符且德高望重的人，有的挑著食盒，有的拿著喜帖，敲鑼打鼓的，前后吆喝的，浩浩蕩蕩的走到村口，才能登上膠皮大馬車，兩只迎親隊伍分開走。 迎親的隊伍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出發，在中午十二點之前把新娘子迎娶回來，迎親的路線必定是提前規劃好的，要順著太陽轉動的方向，先往東，再往南，寧可繞遠路，也要順時針轉一圈才能把親迎回來，來回的路是不能重復的，老祖宗就是這么規定的：結婚不能走回頭路。 每支迎親的隊伍有兩匹馬，新郎官騎一匹，壓轎童子騎一匹，都有人牽著往前走，路邊沒有融化的積雪，清脆的馬蹄聲和馬鈴聲相映成趣，還有哐哐啷啷的馬車響，路上每經過一個村莊，都會有攔轎的，便會停下來，喇叭嗩吶敲鑼打鼓的鬧一陣子再走，即熱鬧又好玩……。 差不多到了新娘村口的時候，我被抱到新郎官的馬上，喇叭嗩吶鑼鼓震天的告訴接親的一方，迎親的隊伍進村了。農村結婚，新娘一方的當天，也是喜慶的，但沒有新郎一方的熱鬧，大概是因為新娘子從此不再是娘家的人了，喜悅里多少帶著一絲凄涼……。 我如愿以償的得到了紅包，從馬頭上被抱了下來，就不再重要了，也會被安排到新郎的酒席上，而且是次座，坐陪的都是一些老者，寒暄客套的話不斷，有人溫酒，有人上菜，有很多人站在門口往里瞅，都想看一看新郎官的模樣，還有一些小女孩被大人領著，咯咯的笑著湊熱鬧，聽說那是她家大人特意來看壓轎童子的，有選未來女婿的那么點意思，我當時心里還真怕自己被搶了去，靦腆的低著頭擺弄衣角。 新娘這邊的宴席不會很長，大人們會喝一點酒，最后上餃子，寓意著新娘子要上轎，我要完成最后一個使命：偷一雙紅筷子，放進袖子里帶回去。當聽到新娘子哭聲的時候，大家一起走出去，新娘子出嫁時，除了喜悅，還要哭一場，來表達自己離家的悲傷，也是對父母養育之恩的一種特別的感謝方式。 　　接近正午時分，兩支迎親的隊伍都返回到外公家，鞭炮響個不停，該來的親戚朋友都到齊了，更加的人多熱鬧，大門口兩側掛起了兩面紅旗，屋頂上有人不停的往下拋撒著喜糖、硬面火燒、爆米花等喜慶的小禮物，很多人在哄搶著……，新娘的嫁妝都搬進了洞房，紅色的絲綢被褥是要分幾鋪幾蓋的，用紅色的細繩捆扎著，里面會藏著一些讓人驚喜的小禮物，通常是幾分錢的硬幣或者是喜糖，醒目的結婚三大件：縫紉機、收音機、自行車，都是那個年代的象征。 一個前院，一個后院，兩個婚宴現場，前后院的走廊，是外公請來的大廚在準備流水席，席間有趣的是，我的小妹和表妹，拿著玉米桿從燉肉的大鍋里挑了一塊肉兩個人分著吃，成了整個婚宴現場最搞笑的事情，多年以后親人相聚還經常提及。 …… 從那以后，我去外公家，只能跟外公、外婆、小姨一起吃飯了，因為農村里兒子結了婚就是成家立業，要分開過的，但我經常想起那天我穿的紅花棉襖，也經常想起舅舅結婚當天穿的那身新衣裳，因為后來我聽說，我父親娶我母親的時候，結婚當天穿的衣服都是借來的……。（動動手分享，是我繼續創作的動力）（動動手轉發，是對美篇平臺的支持） 文章實屬原創，圖片源自網絡，若有侵犯，請告知我下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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