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都說父愛如山,而我,每每想到父親,總是那些點點滴滴的瑣事和細節,它們像一幀幀畫面,在不斷回放中被逐漸固化,就這樣,反反復復,感受父女之情,感受那些似乎每一件都值得書寫、既難忘又有趣的往事。 </p> <p class="ql-block">說說和“吃”有關的故事吧。</p><p class="ql-block">自我對食物和“吃”有記憶,父親就不在家里吃飯,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是從什么時候回到家里和家人共餐的,已經記不清了,而我們父女之間與吃有關的故事,大多都留下了那個特殊年代的印記。</p> <p class="ql-block">1967年1月27日,特殊年代的早期,父親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從家里被帶走隔離。十多天之后的春節,他沒有被允許回家。更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別就是十三年。</p> <p class="ql-block">正是“吃”,更多地成為了我和父親在特殊時期聯系的紐帶。</p> <p class="ql-block">在父親行動不得自由的日子里,我們一直在努力尋找和制造見面接觸的機會。開始的一兩年,他經常在外面勞動,刷語錄牌、刮磚頭、和泥、拉煤,干過很多種活,他剛剛四十出頭,年富力強心眼實,干活肯賣力氣,爬高上低的,在那一群同類里,得了一個“高空作業專家”的綽號。</p> <p class="ql-block">十來歲的我因學校停課,整天四處轉悠,為的是能在父親勞動時見到他,而這種機會確實很多。我知道父親飯量大,喜歡甜食,但凡碰到他在外勞動,也方便接觸,就給他送吃的,尤其是夏天的西瓜和西紅柿,把它們去皮切碎,挖出來放在飯盒里再加很多糖,攪勻了放一把小勺,用報紙包起來,趁看管人員不注意遞給父親。父親年老時得了糖尿病,不知我算不算致病的最初推手,給他的所有能放糖的吃食里都加了太多的糖。</p> <p class="ql-block">有一段時間,父親被隔離的住所離家很近,管制也相對較松,除特殊情況外我每晚都去鍋爐房打開水以便能和父親見面。他住在廳集體宿舍一樓一間由過道改成的房間,原來的門用木板釘死了,只在最上層留下窄窄的一道窗戶。天黑以后,我就提兩個暖水瓶去打開水,見四下無人,便迅速在父親房間的木板上敲擊三下,父親會很快地手提暖水瓶岀來和我在水房會面。</p><p class="ql-block">父親愛吃梨,有一次媽媽讓我帶幾個梨給父親,那晚父親正好也有東西交給我。無需語言交流,我們早已在沉默中形成了默契,打完開水,迅速交換了各自帶來的東西就離開了,回家打開父親的包裹一看,也是幾個梨。我和母親百感交集,久久相對無語。梨的置換,是親人間<span style="font-size:18px;">深深</span>的牽掛和惦念。</p> <p class="ql-block">整個抗戰時期,父親有一半時間從事地下隱蔽工作,正是對這段工作的反復審查并強加以莫須有的罪名,讓他長久失去自由,沒想到如同地下工作的一幕,竟重新上演在我們父女之間。</p><p class="ql-block">還有一次,打水時父親遞給我一個紙條,約我周日到街上某地匯合,一起吃一頓飯,我如約而至。</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父親一直拉著我的手,</span>我們走小巷穿旮旯,最后在柳巷北口選了一家偏僻的元宵店解決午飯,他讓我先去開票占座位,自己在一個更不顯眼的地方等著。他沒說買多少個,我一看元宵和餃子差不多大,就按照倆人吃餃子的量買了40個。等元宵端上來,好家伙,幾乎擺了滿滿一桌,我們父女盡情享用,最后硬撐著吃下一半匆匆離開。</p> <p class="ql-block">用今天的話來說,我和父親都屬于那種好伺候不挑食、吃嘛嘛香的一類“吃貨”,尤其是父親,一頓飯,量大速度快,風卷殘云,滿頭大汗,淋漓酣暢。記得他第一次挨批斗回到家,剛摘下脖子上的牌子就端起了飯碗。家人特意做了他最愛吃的拉面,他照樣瞬間橫掃兩大碗,并振振有詞地對隨行的工人師傅大講拉面的多種樣式,說最好吃當屬寬條等嘴面,那叫一個爽。</p><p class="ql-block">可以說,父親能夠熬過那個特殊年代,臨危不亂,坦然面對,和他豁達的性格、豐富的“吃經”不無關系。</p> <p class="ql-block">當然,飯吃太快,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還是在隔離期間,有一次吃饅頭,飯后漱口,父親發現剛剛試裝尚未固定的兩顆假牙不見了,細細分析,或許是吃饅頭時夾裹著一起吃進肚里了?問題是,假牙兩側還有尖利的金屬圈套,會不會在體內鉤掛住腸胃造成損傷呢?在看管人員的隨同下,父親到醫院做了X光透視,醫生告知,假牙確實在肚子里,回去等著吧,如果肚疼了立即來醫院開刀取出,或者注意第二天能否自行排出。蒼天有眼,有驚無險,那組假牙完成了在父親體內的百轉千回,在企盼中終于在第二天一早再度面世。</p> <p class="ql-block">父親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那時,我已在外地參加工作。在父親自顧無暇的日子里,我沒有更好的選擇,做了一名裝卸工。鐵路工作沒有節假日,只有倒班和調休。當然是受父親品格的影響,抑或還有爭強好勝的本能,四年中的節假日調休我都讓給了同事。再后來考學也在外地,第一個寒假,沒有回家過春節,留校惡補多年的知識缺失,這樣一來,全家人在一起過春節,推遲到了1982年,距上一次春節闔家團聚長達十六年之久。</p> <p class="ql-block">父親離開我已經六年了,當我寫下我們父女之間的往日瑣事時,心中的隱痛或因歲月的磨礪已逐漸平復,能夠坦然抽身回看那一段歷史,那一段家史,甚或以旁觀者的身份品味那些小事中的趣意,也更加理解父親的豁達、堅定,還有濃濃的父愛。</p><p class="ql-block">當然,每個人的記憶,都帶有一定的主觀性和個人的感情色彩,這些過往的吉光片羽,之所以能在記憶中保存下來,是因為在我當時有限的認知范圍內產生了強烈的震蕩,回憶與記錄,將我帶入了“二手生活”,比之當年,所不同的是能夠有些思索一一 個人在國家宏大事件中的必然境遇。</p><p class="ql-block">雖然從十來歲的懵懂少年開始,就不得不與父親長久分離,但父親并沒有錯過我的成長,他以書信、以有限的短暫的相見,給予我教誨,甚至在一起大快朵頤時,無聲地鼓勵我熱愛生活、堅強地生活。我曾經看著他的書信練字,讀著他不算很工整的詩詞,體味他的內心?,F在想來,其實我們一直在一起。</p><p class="ql-block">親愛的老爸,想念您,愛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6.20 父親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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