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父親身材不高,瘦瘦的,戴著不深的近視眼鏡,走路邁著八字步,在我很小的時候,印象中父親走路很快,總是走在我和母親前面,我會跑上去拉住父親讓他慢一點等等我們。父親的性格是溫和而儒雅的,從不會大聲說話,更不會與人爭吵。</p> <p class="ql-block">父親1905年出生于浙江紹興廣寧橋,我的曾祖父是前清科舉進士,曾在外地做官,而且在詩文書畫上有一定的造諧。祖父曾在江蘇,山東政府任職。可謂是書香門弟。父親也許受家庭薰陶,從青年時對文學倍感興趣。在讀高中時接觸到魯迅的文章,從此埋下了熱愛文學的種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親在他的回憶中寫道,“我于1911年開始上學,在私塾讀書,1917年進紹興尚德小學,那時周建人在尚德小學當教員,教我們這一班,對我啟發很大,印象也很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久“五四”運動展開,掀起文化運動的巨浪,學校里有一個教員韓先生,他的上課和談話,大家都愛聽,總覺得很新鮮有道理,并和我特別接近,后來韓先生忽然失蹤,據說被抓去了,估計是革命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20年考入紹興第五中學(現在的紹興一中),學校里有一個國文教員劉大白,是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課余常把“新青年”刊物愉偷拿給我們學生看,並說這書是朝鮮寄來的,并介紹我們看魯迅的小說,那時剛出版一本魯迅“吶喊”,只有北京晨報社能買到,轉輾托人購來,如獲至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從此引起我閱讀的興趣,特別狂熱閱讀魯迅的著作。之后學習寫點小品文,寄給魯迅先生所編“語絲”發表,有幾次是由周建人先生轉交的。”魯迅日記中曾提及父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親的一生是做文職工作,書記員,秘書等,抄抄寫寫與他終生陪伴,這也和他喜歡文學有關。從記事起,看到的父親總是文質彬彬,細聲細語,怎么也聯想不到他曾是軍人,而且是國民黨空軍軍官。我是在那場史無前列的運動中知曉的,那年我12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親1927年進國民黨航空處,直至1949年國民政府遷至臺灣,他經歷了空軍,航校的變遷。父親在他晚年時常和我談起往事,使我對國民黨空軍及航空學校有了一些認識與了解。根據父親的筆記整理以下文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早在1915年孫中山與日本民航創始人之一板本壽一商確籌建航空學校,向中華革命黨提議,在杭州西開辟機場,設立航空學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時孫中山好友日本梅屋得知此事,也很贊成,愿意協助其成。鑒于當時中國國內政治狀況,他們商定航空學校地址,暫時改在日本滋和縣近江八日市街的沖野生原,中國最早航空學校誕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學校門口掛“中國革命黨近江八日市飛行學?!钡呐谱印:髞硇蝿莞淖?,孫中山與梅屋,板本等人決定把航空學校遷到中國內地,成立了中華革命黨東北航空隊。 </p> <p class="ql-block">國民革命軍自黃埔出師北伐,到達南京以后,即銳意建設空軍,在此以前,各軍閥在割踞區域內都想建立空軍,以擴充自己的勢力,如東北,云南,北平都曾一度辦航空學校,培養飛行員,云南還有幾個女飛行學員,但均沒有辦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27年國民黨政府定都南京,就即成立國民革命軍軍事委員會航空處。地址在南京門簾橋右平巷,處長為張靜愚。此人為黃埔軍校蘇聯顧問鮑羅迋的翻譯官。黃浦軍校曾派黃秉衡去蘇聯學習空軍,本由黃秉衡負責搞空軍,因黃秉衡當時未能回國,故由張靜愚任職。航空處成立后,東北,南苑“北平”,云南航校畢業的飛行員及幾架飛機搭起了國民黨空軍雛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時航空處設有一個政治訓練部,主任為凌鄂蓀,政治部除對飛行人員,機械人員和士兵做一些政治工作外,提出“航空救國”的口號,當時這口號確實很響亮有號召力,各省市差不多都成立起“航空協進會”,同時募集錢款購買飛機,當時各大報紙上經常登載各省市地區已募集多少錢,購買了幾架飛機,還舉行飛機命名典禮。在航空處所在地太平巷一帶的墻上,畫上壁畫和標語,壁報欄上每天出壁報,內容新穎,報導詳實迅速,被上海各大報紙爭相采訪。當天出的壁報上的報導,即成為第二天各大報刊上的頭條新聞。此外還出版“空軍週刊”,組織洋作家翻譯作品發表??梢姰敃r宣傳力度之強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29年航空處改為航空暑,政治部撤銷,12月組織成立航空班,隸屬于中央軍校,中央軍校的前身就是黃埔軍校,國民南京政府成立后,黃埔軍校遷到南京改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地址在南京小營,航空班設在小營軍校內,班主任由航空暑暑長張靜愚兼任。不久蔣介石派張去蘇聯學習,黃秉衡回國任職。當時副班主任歷汝燕是主要負責人。歷汝燕是浙江定海人,早年隨父親在英國讀書。1910年經清軍咨府批準入英國布里斯托爾飛行學校學習。畢業后經英國皇家航空俱樂部考試合格,取得飛行員執照。1911年受革命軍政府委托,在奧地利選購兩架“鴿式”單翼機回國,被委任為滬軍都督府航空隊隊長。歷汝燕是中國最早的飛行技術人才,他熱衷于航空事業,有愛國之心。自從英國回國后,在上海辦起了飛行社,接收學生,傳授飛行技術。他為人正直,遇事不茍。妻子是法國人,他在航空班任職期間,家仍住上海,每周六回上海,周日回南京,風雨無阻。歷汝燕不僅對事業衷心耿耿,對家庭也是盡心盡責,是個愛國,愛家的優秀男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31年航空班改組為軍政部航空學校,同年12月學校遷至杭州筧橋,1933年2月軍政部航空學校改組為中央航空學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中央航空學校遷到昆明,改為空軍軍官學校。1941年由于航校受日機轟炸,學生分散訓練,高級班在昆明,中級班在蒙自,初級班在南驛。1942年12月初級班受不了日機的狂轟爛炸,全部遷到印度去訓練。當時航校訓練條件相當差,困難重重,但還是堅持,培養了大批飛行員及軍官。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中央航空學校遷回杭州筧橋。1949年遷至臺灣。</p> <p class="ql-block">父親在談起抗戰時期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的學員,無不動容,眼含淚水??谷諔馉幹校瑖顸h空軍,為保家衛國,抵抗日本侵略者做出了巨大貢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在抗戰時期,來自全國各地的熱血青年先后在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學習、訓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航校內有一塊碑,上面寫著校訓,“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于盡”,全世界沒有第二所學校有這樣的校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些報考航校的學員,大都是富家子弟,不乏出身名門望族,受過高等教育,出自名牌大學,還有歸國華僑。他們中,有林徽因的三弟林恒,有中國“兵工之父”俞大維的兒子俞揚和、有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的幼子張錫祜,有王光美的五哥王光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都是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個個英俊瀟灑,放棄了優越舒適的生活,放棄了本擁有無數人羨慕的一切,毅然報考軍校,投身抗戰。令人肅然起敬。他們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們是中國第一代戰斗機飛行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時日軍飛機有2000架,我方飛機300架,有一組數據:八年抗戰中,中國空軍擊落日機592架,重傷及可能擊落95架,4321名空軍將士以身殉國。4321名空軍將士中,有1700位是從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走出來的,他們沖上天空,與日寇作戰,先后為國捐軀。他們犧牲時的平均年齡只有23歲??哲妼⑹康挠⒂職饪筛杩善?lt;/p> <p class="ql-block">1946年父親從中央航校調空軍第五軍區司令部,1948年調空軍總司令部史料科整理航空資料檔案,編印空軍年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以下兩篇見聞是父親80歲所作,憶往昔感慨不已,父親晚年想寫的東西很多,但由于年事已高末能如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關于張學良的一點回憶</p><p class="ql-block">在西安事變不久,張學良送蔣介石回南京,蔣介石要在奉化休養,途經杭州,同張學良一起來到筧橋中央航空學校參加學校舉行的孫中山紀念會,當張學良步入會場,全體師生個個投以驚奇的目光,這位少帥全副武裝魁梧英俊,讓大家肅然起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會開始先由蔣介石訓話,然后蔣邀請張學良訓話,這時會場上發生了一件意外的插曲,一個人突然從會場中站起來要求發言,這當然是許可的,他上臺后竟開口批評張學良不抵抗日本的侵略,把東三省輕易拱手讓人,要求張司令還我河山,在這樣的場面上,我看到張學良面不改容,而蔣介石卻怒行于色,這時航校的主持人不知所措,其他的人也面面相視,臺下在場的人都緊張萬分。主持人寫了一個條子給這個發言的人要他中止講話,但他慷慨陣詞,仍未停止,當第二次遞條子,他才結束了發言走下臺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臺質問張學良的這個人是誰呢?此人姓沈名開寰,是航空學校政治處科長,在這個場面上竟敢上臺發此言論,勇氣是可嘉的。過了幾天學校里不見了此人,可想而知。平素看他沒有什么驚人的表現,也只是三句不離本行“忠于黨國,安內攘外”的一套,是不是出于愛國的熱忱,還是故意使蔣介石難堪,卻不得而知。</p> <p class="ql-block">中央航校舊址</p> <p class="ql-block">國民黨中央航空學校見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國民黨中央航空學校一九三一年由南京遷到杭州筧橋后,即積極擴充,從機場,飛機以及各方面的設施,均有迅速的發展。中央固然十分重視這項建設,即杭州地方單位及學校里的青年學生們,也都刮目相視,爭取到航校來看一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時航校第二期飛行生和機械生剛剛開學不久。陳先夫要來航校參觀,【陳先夫是辛亥革命時期上海軍政府都督陳英士烈士的兒子,和陳立夫,陳立果是堂兄弟】,他提出要試乘一下飛機,他不是航校學生,又沒有學過飛行,按規定是不許可的,由于他的來頭,不好拒絕,就只好答應了要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一九三二年十月的一個天高氣爽的日子,陳先夫來到航校,由航校選派富有經驗的飛行教官石曼牛帶他駕機飛上藍天,另一架上天的為飛行教官張國棟駕駛,兩駕戰機在筧橋機場上空做了不少軍事動作,后來不知怎么石,張兩位高興起來,竟在空中做起高難度的纏斗動作來,十分驚險,我們在下面觀看,不由緊張起來,熟料突然兩機觸撞霎時墜毀,當時大家一片驚呼,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看著慘烈的情景,一個個木瞪口呆。陳先夫,石曼牛立即殞命,血肉模糊,張國棟跳傘下來,幸免一死。這一意外不幸事件,震驚了航校全體師生,為陳石兩氏的慘亡而痛悼,何以對陳氏家族,更何以對其父陳英士烈士的在天之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件發生后,蔣介石當然很震怒,責備空軍方面和航校的負責人,當時負責的是航空署署長葛敬恩蒹航空學校代理校長,付校長是毛邦初,葛為陸軍中將,是日本陸軍大學畢業,當過訓練總監,還是老資格,毛邦初為蔣介石的內親,葛毛兩氏均為蔣的親信,事已至此,機毀人亡,無可挽回,只得妥為善后,鄭重開會追悼,以慰家屬,追悼會上,蔣介石及陳立夫,陳果夫等都送了花圈。不久葛敬恩去職,由徐培根接任航空署長,周至柔接任中央航校校長,空軍負責人的更選,雖有種種原因,但與陳先夫的去世有一定的關系。我與陳先夫素不相識,和石曼牛熟識有年,時與交談,他性格豪爽恢諧,且健談,對文學有一定的修養,為飛行員中不可多的的人才,不幸早逝,是非常挽惜的。自石,陳失事以后,中央航校采取了美國雇問裘偉德的建意,組織一個飛行失事審查委員會,專門審查分析失事原因,為國民黨空軍奠立了一個懲前毖后的良好基礎</p> <p class="ql-block">中央航校舊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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