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一直不喜歡狗。對別的喜歡養動物的人,也是心里哼哼。</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在鄉下農村住,他們為了防盜而養狗。我年輕時工作忙,平常較少回鄉。偶爾回鄉,家里庭院角落馬上出來兩條狗,對著我亂叫。我一怒,持大棒追打。半年后再次回鄉,發現只余一狗。父母說:另一條被你嚇死了。</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過去了,現在家鄉父母養的狗,已經是第N批了。我也是人到中年,性情也變溫和了。父母年齡漸長,我回家鄉的頻率,由每季一次變為每月一次,再變為每旬一次。時間上也由當天來回,變為每次留鄉住一兩晚。</p><p class="ql-block"> 于是就發生了一些奇特的事。</p><p class="ql-block"> 在家陪伴父母連續幾十個小時,總得找些事情做。家鄉的花園有四百平方米,有很多的樹需要整理收掇,有挺大養魚池需要補水清理,有菜園需要拔草澆水,有車棚雜物需要重新分類,有刀斧鋸鋤等工具需要打磨上油。</p><p class="ql-block"> 我很喜歡做家務,樂在其中,甚至是專于此道了。媽媽跟她的生產隊的老人們說:我兒子自小讀書是學霸,從不需為他操心。現在他快六十歲了,回家收拾花園,也是這樣認認真真。</p><p class="ql-block"> 我最得意的家務"作品",是收拾樹下的樹葉。我家樹下不是水泥地,也沒有鋪磚,是純天然的泥沙地,而且樹下都圍了一圈磚埂。落葉常常落在各種各樣的旮旯里,需要用手指夾出來。</p><p class="ql-block"> 從觀感對比,干干凈凈的樹下,看起來真的是清爽。</p><p class="ql-block"> 這活不耗體力,但是考驗耐心。每次我忙了一個小時的重活之后,就去撿拾樹葉,權當休息。</p><p class="ql-block"> 我與那個白狗的故事,就是在我撿拾樹葉的時候發生了……</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有個地方,是我家的"原始森林“:好幾棵觀賞樹木組合在一起。不用說,森林里的落葉是最多的,而且是永遠掃不完的。今天掃干凈了,第二天又有許多。</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2019年夏日的某一天,我在森林里很有耐心地撿拾落葉。我是蹲在地上的,突然間,我感覺白狗在我身后邊用嘴拱我的腰。是的,是輕輕地拱。要是時間向前推十年,我肯定是大吼一聲,抄起家伙把它追打得屁滾尿流的。而這次,我有了雅量。一是我感覺它的拱,是求愛式的,至少是善意友好的。二是我看到它的尾巴一直在向上且擺動,據說狗此種情況,說明它正具有陽光心態呢!好吧,反正我五十多歲的人了,才第一次與狗有親密接觸,試試什么感覺吧!</p><p class="ql-block"> 都說狗是懂人性的,有這么神奇嗎?起碼,白狗友好地拱我了,說明我身上的霸氣,已經隨風而去了!</p><p class="ql-block"> 白狗見我只是口頭哼哼了幾次,聲音也不大,我動作上也只是稍為扭動了幾下我的大蠻腰,它就得寸進尺了。我只顧繼續享受撿落葉的快樂,并沒有太多理會白狗,但是它居然要咬我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怎樣的一種咬呀!它的牙隔著我的衣服,相當于一個晾衣服的夾子那樣的力度,真正是"到位而不越位"的境界了。更夸張一點的說法,是"多一分則贅,少一分則歉“!而且,而且每咬一次,它都會停頓好一會,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觀察我的“滿意度"。我想,以這樣的方式待我,看來只有袁呈輝才可以。袁是我的鐵兄弟,彼此見面了就互掐,然而都恰到好處。</p><p class="ql-block"> 然而,它畢竟是一只聲譽不好中年狗。我不止一次聽我母親數落它的惡行。最大的罪狀,是把我母親晾曬在桂花叢中的物品叼走咬爛,屢教不改。看來,狗與人一樣,到了中年,性格就定型難以再塑造。我似乎明白了白狗為什么這樣善待我:它很有個性,但得到了同樣中年的我的些許的包容。也許,不論人與狗,如果太有個性,最終,內心深處多少會有糾結的。</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我對白狗的"咬腰"行為的所謂"理解",是否屬于胡猜亂想。我的嘴里,仍舊是對它哼哼的責怪一一它畢竟干擾了我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的事情,徹底改變了我對白狗的一切成見。</p> <p class="ql-block"> 我把森林下的樹葉撿拾好了,轉移陣地到另一處樹下,繼續撿拾。</p><p class="ql-block"> 白狗跑開了,或許是到院內別處溜達吧,我也懶得理它。過了一會,它又出現在我的身后邊,我隱約感覺到它在密謀構思什么新的行動。它已經知道我是包容它的,它在猶豫中,它在積聚勇氣。</p><p class="ql-block"> 終于,它先是拱我,然后"咬“我,接著兩只前瓜趴在我的肩上,為我按摩后背。</p><p class="ql-block"> 說句實在話,我是預計到它會得寸進尺的。因為從拱到咬,已經是漸進的試探。由咬到趴,再由趴到按,證明這真是一只懂得心理學的聰明的狗。</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總覺得它的內心是孤獨的。我的父母和二妹,與它長期同在一個院子里,為什么白狗卻沒有與他們親近呢?</p><p class="ql-block"> 對于狗,我從小時候起就敬而遠之。我以前在保險公司工作,看過同事徐嬋娥寫的拜訪客戶的文章,文章寫了一只狗的表情,原句是這樣的:"……從客戶家里出來,客戶家里那條見過世面的狗,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仍然大概記得徐的文句,可見徐的才情非同小可。我就是從那時起,漸漸不討厭狗的。</p><p class="ql-block"> 白狗每次趴上我肩按摩,都是快閃式的幾秒鐘,我身體一點點的移動,都令它敏感地停止按摩。我正撿拾樹葉啊,身體怎么可能不動呢?它就是這樣,反復地趴上按摩又走開,趴上按摩再走開。我仿佛感覺到白狗渴望溝通渴望友情但是又小心翼翼的內心。</p><p class="ql-block"> 我終于被白狗的勇敢所感動,我想安撫一下它脆弱的心靈。它正按摩我后背的時候,我人不動但是反轉我的右手,我試圖嘗試撫摸白狗的頭,或者白狗的身體,權當"自然"地回應它。我甚至想,如果它接受我的撫摸,今后我們可以進一步互動。</p><p class="ql-block"> 可惜,我的右手每次都未能成功撫摸白狗的頭或者軀干。而這,則成了我至今心心念念的永遠的遺憾。</p><p class="ql-block"> 時間過得很快,就正如大家在網絡時代的普遍感覺。我每隔十天就在佛山與中山之間往返一次,繼續著在佛山的教育工作以及在中山的家務工作。過年前,我又一次回到中山老家,又一次整理花園。但是,卻不見白狗的蹤影。我急忙問母親:那只白狗去哪了?</p><p class="ql-block"> 母親平淡地說:它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當然是知道母語的含義的,很簡單,也就是說它永遠也不會回來了。</p><p class="ql-block">但是我不想描述其中的細節……</p><p class="ql-block"> 我幾十年來,看過許多關于人與狗的故事片段,或在小說等文學作品,或在網絡影視作品或者電影,或在電視電臺的新聞。記憶中,內容無非"忠犬"、"義犬"和“趣犬"、“能犬"等,而象白狗那樣,平平淡淡,有點古怪,頗有個性,內心豐富,不擅溝通的,根本就沒有足以打動人心的元素。</p><p class="ql-block"> 然而白狗卻真真確確地打動了我,我甚至想用"哲犬"來標簽它。</p><p class="ql-block"> 稱呼那白狗為哲犬的時候,我想到:人的內心深處如一塊磚,人的外在標簽如另一塊磚,在兩塊磚的粘接夾縫,有一層薄薄的灰漿,姑且叫它"神經質夾層“。白狗的死,讓我第一次發現了自己人生中的這個夾層。</p><p class="ql-block"> 當新型病毒肺炎疫情混沌的時候,當科比不幸因空難而離世的時候,頗有經歷的你,宅在家里,或許在某一個閃念,記起一直以來的人與事,你仿如瞬間放空自己,若有所得,或者若有所失。然后,然后很快又返回現實,繼續慣性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庭院的樹木依舊翠綠,落葉時有時無,撿拾依然是定期要做的。只是,只是偶爾有那么一次閃念,思維卡在了"神經質夾層",抬頭望望天空,想像那只性情中狗,此刻該在太空中的哪個位置……</p><p class="ql-block"> 然后,繼續以常態,回歸歲月,撿拾一片一片美麗的落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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