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個鎮一部青史 ——岱峻領我們讀懂李莊

陳捷

岱峻在李莊陳捷攝 2021 因為一個人——同學岱峻深耕一座村莊——李莊古鎮發掘一段偉大的文化抗戰歷史…… 李莊長江畔大鐵錨雕塑 2021 2021.3.29－3.30，部分大學同學因岱峻“發現李莊”而作宜賓李莊自駕游，特邀岱峻為我們向導講解。 大學畢業30年聚會，岱峻即興揮毫 陳捷攝 2012  岱峻，是我的大學同學。 本名陳代俊，1951年生于四川資陽，定居成都。 當過知青、工人、秘書、記者、編輯，退休前任《四川政協報》副總編輯。 早年從事散文、報告文學和文藝評論寫作。 曾被評為“四川省首屆十佳副刊優秀編輯”， 獲全國游記文學獎、全國綠葉杯環境文學獎、第五屆“四川文學獎”。 2000年后，因發現李莊而轉入民國史學術研究與書寫。 李莊文化抗戰博物館我為同學拍照留影 2021        2021.3.31岱峻發文:     1978年10月，125位同學同時考入重慶師范學院中文系七八級。同學多工人、知青、營業員、代課教師、待業青年，應屆生微乎其微，很多同學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當年同學最大劉小龍、牟才沛、蘇祖斌等，三十多歲；最小同學黃燕、歐琳十五六歲。中間如我者二十七八歲。而今多為古稀老人。     得悉有同學游李莊，邀我當導游。二十多年來，我鉤沉書寫和見證了這片土地上的舊人故事，于是情不可卻，義不容辭，有了一次愉快的李莊行。 3月29日最后成行，成都牛渝、陳代俊，重慶陳捷、呂選、周生放、何放梅、易小松、王湘渝、李虹影夫婦共10人。 煙雨李莊岱峻攝 2019  李莊古鎮地處四川宜賓市長江南岸下游19公里，距今已有1460年建鎮史。 李莊水碼頭 陳捷攝 2021  宜賓以上為金沙江， 在宜賓匯入岷江后即為長江起點， 故李莊素有 “萬里長江第一古鎮”之美譽。 李莊古建筑群規模宏大， 有“九宮十八廟”和大小街巷18條， 古風舊貌，至今猶存。 羊街文昌宮 陳捷攝 2021 板栗坳戲樓臺附近的詠南山門 陳捷攝 2021 李莊羊街陳捷攝 2021   微雨軒江月夜話陳捷攝 2021  李莊一夜， 岱峻為我們安排下榻長江畔之微雨軒。 “掬水月在手”， 可以說這是離長江最近的客棧。 微雨軒屋頂花園瞰長江浩蕩陳捷攝 2021 微雨軒屋頂花園賞夕陽余暉 陳捷攝 2021 微雨軒客舍品花窗靜美 陳捷攝 2021 　　 岱峻帶我們走遍了李莊抗戰文化舊址的犄角旮旯。 所涉抗戰片時期遷入李莊的外來者，每一人物的家世、經歷、性格、思想、成就及盤根錯節的愛恨情仇，岱峻無不捋得一清二楚，博聞強記，爛熟于心，旁征博引，如數家珍。 其講解內容之錯綜迷離豐富龐雜，剖析評論之深刻透徹精彩紛呈，無人能出其右。 岱峻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高質量、高水準、獨一無二的李莊深度游。 正如在李濟故居處圍觀的老鄉感嘆：“岱老師當導游，你們的規格好高哦！” 岱峻在李莊陳捷攝 2021  岱峻：  李莊這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傅斯年語），雖然條件極其艱苦，但在民族危亡之際，大批學者仍在此地取得巨大的成就，成為彼時堪與成都、重慶、昆明相提并論的中國四大文化中心，舉世矚目的人文學術重鎮，中國建筑科學的搖籃，烽火戰亂中同濟大學莘莘學子遮風避雨的濃蔭。 禹王宮（現慧光寺）戰時同濟大學校本部  2021 禹王宮萬年臺是當年同濟大學及江安劇專演出舞臺 2021 板栗坳牌坊頭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史語所）舊址岱峻攝 岱峻: 1940年10月開始，時在昆明的國立同濟大學、國立中央研究院的歷史語言研究所和社會科學研究所、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中國營造學社、中國地理研究所大地測量組，以及附設在歷史語言研究所的北大文科研究所部分研究生，輾轉入川，遷駐李莊。  原不到2000人的小鎮，迎來遷入的外來者多達上萬人。 李莊板栗坳牌坊頭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舊址 2000 羊街王家大院中國地理研究所大地測量組舊址陳捷攝 2021 岱峻:     李莊是抗戰時中國測繪學重鎮。 20世紀共和國十大測繪學大師，前六位都在此流寓，如夏堅白、陳永齡、王之卓、方俊等，后為共和國院士。   享有國際聲譽的歷史學家傅斯年、岑仲勉，語言學家李方桂，考古學家李濟、梁思永，甲骨文專家董作賓，人類學家吳定良、凌純聲、芮逸夫，建筑學家梁思成（暨夫人林徽因）、劉敦楨，社會學家陶孟和，經濟學家梁方仲、巫寶三、湯象龍，生物學家童第周，測繪學家夏堅白、王之卓、陳永齡、方俊等，各領域一流專家學者云集李莊，長達6年之久。 桂花坳傅斯年先生舊居 陳捷攝 2021 桂花坳傅斯年先生舊居陳捷攝 2021 羊街的這處深宅大院，是李濟在李莊的第二處故居，也是李濟一家的傷心之地。 街邊雕像：童第周買顯微鏡的故事陳捷攝 2021 岱峻在李莊陳捷攝 2021 岱峻:  風雨江山，衣冠南渡。 春誦夏弦，薪傳火播。 李莊給風雨飄搖、顛沛流離的文化人安置了一張平靜的書桌,  給戰時中國人文科學的生存和發展提供了良好的養分。     雨后天青—— 一批寫于李莊的人文著作終于拂去歷史的塵埃，大放光彩；     一批從李莊走出去的專家學者再度使沉寂的李莊聲名鵲起……  歷史也讓世界第一次知道了這個小山村…… 板栗坳田碥上史語所圖書館暨史語所語言組 陳捷攝 2021 史語所圖書館 陳捷攝 2021 岱峻: 這是戰時中國最好的文科圖書館， 有中西文圖書15萬冊。 保存了華夏文脈， 也滋養了一大群讀書種子。  1948年，國民政府選出代表舉國最高學術榮譽的院士81名，其中從李莊走出的，有同濟大學童第周，中央研究院體質人類學研究所籌備處吳定良，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傅斯年、李方桂、李濟、梁思永、董作賓，中央研究院社會所陶孟和，中國營造學社梁思成等9人當選，占了全部院士的1/9。 板栗坳牌坊頭前的稻谷熟了，那口水井還是70多年前的樣子。岱峻攝 岱峻: 李莊六年，一批學者如勞榦、凌純聲、陳槃、周法高、高去尋、嚴耕望、屈萬里、張琨、石璋如、芮逸夫、黃彰健、全漢升、丁聲樹、向達、夏鼐等，在此潛心問學，學術精進。 后來僅僅從板栗坳史語所走出的海峽兩岸的院士就有21位，可謂史無前例。 禹王宮（現慧光寺）同濟大學校本部 陳捷攝 2021 岱峻: 李莊時期的同濟大學，共培養3000多名畢業生。 據不完全統計，后來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院士的有王守武、唐有祺、吳式樞、王守覺、吳旻、吳孟超、盧佩章等。 牌坊頭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史語所)舊址 岱峻: “國家不惜詩家幸”。 一大批扛鼎之作、學術精品在此產生，如陳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論稿》《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董作賓《殷歷譜》、趙元任等《湖北方言調查報告》、勞榦《居延漢簡考釋》、董同龢《上古音韻表稿》、李霖燦《麼些象形文字字典》、韓啟桐《中國對日戰事損失之估計》等，在李莊石印社完成并出版。其中《殷歷譜》被陳寅恪譽為“抗戰八年最重要的學術著作”。 岱峻: 戲樓院史語所三組(甲古文研究室考古組)辦公地，董作賓與弟子李孝定在此考辨甲骨文，《殷歷譜》即在此完成。而今已為鵝舍。  一批開創性著作，如梁思成《中國建筑史》，馬學良《撒尼倮倮語語法》，李光濤《明清檔案研究》，譚旦冏《中華民間工藝圖說》，逯欽立《先秦漢魏南北朝詩》，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羅爾綱《太平天國史綱》等，在李莊完成前期資料準備，待時而出，一鳴驚人。 上壩月亮田中國營造學社舊址 2021 上壩月亮田中國營造學社舊址 陳捷攝 2021 《留別李莊栗峰碑銘》 陳捷攝 2021 岱峻:   國立中央研究院是1946年10月遷走的。 前一年，他們集體立了一塊碑， 碑額是著名甲骨文專家董作賓用甲骨文書的“山高水長”四個字。 《留別李莊栗峰碑銘》  碑文寫道: 輾轉入川，適茲樂土，爾來五年矣。海宇沉淪，生民荼毒，同人等猶幸而有托，不廢研求。今值國土重光，東邁在邇，言念別離，永懷繾綣…… 署名者由傅斯年先生領銜,有李方桂、李濟、凌純聲、勞榦、梁思永等50余人。 岱峻講述“發現李莊”之始，令人感慨唏噓： 我原是一個閑散讀書人，幾十年以書為友，大量隨心遣興的閱讀，讀到一些與“李莊”相關的人與事。如被譽為中國建筑科學之父的梁思成，1984年美國出版的《中國建筑史圖錄》和1998年國內出版的《中國建筑史》，是研究中國建筑的扛鼎之作，也是我國現代建筑學的開山之作。此書1943年即成于李莊。書中照片，有李莊板栗坳，測繪圖有李莊的旋螺殿。 李霖燦寫的散文《神秘的東巴王國》，寫他1941年隨國立藝專遷徙，路過麗江就被玉龍雪山的美麗迷住了，這一迷就是四年多。幾年以后，他攜大批東巴經典到李莊的中央博物院籌備處，開始了“麼些象形文字字典”的編纂和東巴文化的研究。 王世襄被譽為中國最后一個玩家。他本想去史語所，卻被傅斯年拒之門外，轉而投奔李莊的中國營造學社。數年前，他的三卷本文集《錦灰堆》出版，內中多篇論文寫于李莊，其中一篇便是《四川南溪李莊宋墓》。 一個朋友說，若是旅途消遣只帶一本書，那就帶羅爾綱的《師門五年記》。那也是一本寫于李莊的書。他提到曾因大學失業生活困頓求助于胡適先生。胡適要讓他受人救濟而不失自尊，就安排他當自己的學術秘書，幫助自己整理資料。有時，外出宴聚，胡適也要事先為他安排好膳食。1943年，羅爾綱受聘于李莊的中央研究院社會學所，依據資料研究，悉心考據，寫出《世傳太平軍奸淫殺戮考證》，并重新開始對舊作《太平天國史綱》進行修訂。他的著作中，多篇文章都鄭重地寫上“某某年寫于李莊。” ……就這樣，李莊一次一次地撞擊我的心扉，變成有特殊意義的文化符號。我的目光也開始自覺地追尋那段特定的時空。但當我第一次踏訪李莊時，當地對“衣冠南渡”的民國舊事的無知，讓我大吃一驚。遍尋當地的文史資料，除了提及同濟大學抗戰遷川、李莊辦學；而在李莊存續生息六年的國立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等，竟找不到一個字。李莊是一個什么地方？它到底承載著多厚重的歷史文化，為何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漸漸地，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岱峻初到李莊 2000 岱峻: 21年前，我第一次去李莊，應《南方周末》之約。恰逢2000年“五一”大假。鄰近的蜀南竹?；鸨貌恍?。車陣一直從江安排到宜賓，隔著長江，橫亙在李莊人眼皮底下。然而，就沒有一個人改道來李莊看看。那時，李莊對外交通只有水運，和一條簡陋的鄉村公路，完全沒有公交車。 在李莊你找不到一張導游圖，尋不到一處景點標識；而你尋幽訪古的欲望，總會在一堆堆怵目的垃圾和幾聲聲驚人的犬吠中消散。 月亮田中國營造學社舊址 岱峻攝 2000 凋敝破敗中，依稀能想象當年的精美。陳捷攝 2021 岱峻： 數日采訪，我去了上壩的張家大院，尋找中國營造學社的遺址；去了板栗坳的栗峰書院，探訪史語所的往事；去了門官田打聽社會學所的舊聞…… 在通向板栗坳的機耕道上，有人以為我是收舊門窗的。史語所住過的板栗坳現在是永勝村，村干部對我探訪舊事大為不解，“中央研究院？中央的人哪會到我們這里來？！”我在梁思成林徽因住過的房間里徘徊，兩間屋已成了雞舍，一群雞自由地覓食。 岱峻和吳曉波在桂花坳傅斯年舊居 2019 岱峻應財經作家吳曉波之邀，赴李莊參與一部紀錄片的拍攝。 在桂花坳傅斯年舊居，吳曉波問為什么不修繕？岱峻說無主。 此時此景，彼此心領神會。 旋螺殿（文昌宮） 陳捷攝 2021 20多米高的旋螺殿矗立在一塊巨大的形似田螺的巖石上，三重檐、八角攢尖頂，抬梁、穿枋、斗拱、藻井，全榫枊的構造，讓旋螺殿已然屹立了400年（因施工未能近觀）。與“魁星閣”，“百鶴窗”、“九龍碑”一起堪稱古鎮四絕。 岱峻： 在梁思成譽為“頗足傲于當世之作”的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旋螺殿，守門人告訴我，門票盡管只收5毛錢，但一年下來，賣不到1000張票…… 我心戚戚。失落之余，又生出一種責任感。我把此次見聞寫成報告文學《李莊記事》《世界將重新叩訪李莊》，在《新經濟時報》《南方周末》《四川政協報》等媒體發表后，幾十家網站竟相粘貼。于是眾多媒體人蜂擁而至。     就這樣，李莊不經意地被撩開了一段湮沒的歷史，在沉積幾十年后又一次走進了世人的目光。 2000，岱峻在李莊完成采訪與當地朋友合影留念左4為當年李莊鎮人大主任潘映輝，潘主任的兒子潘成君現為鎮上旅游部門的負責人。 岱峻在李莊板栗坳采訪親歷者 2000 岱峻（后排左一）赴上海參加時在李莊的同濟校友座談 2005  20年甘坐冷板凳， 苦中常樂，不亦樂乎。 20年來，岱峻心無旁鶩，專治民國學術史與學人研究，憑自己的興趣和毅力，以一己之力，孤軍奮戰，做了大量田野調查，實地考察，采訪口述，鉆研史料，多方考證，從故地舊址中發掘出大量珍貴歷史片斷加以還原，終成正果。 著作一本接一本，講座一次又一次，獲得當事人及親屬、學界、出版界、社會、讀者多方認可，對建設中國現代學術史殿堂可謂添磚加瓦。 岱峻公開出版的民國學術史專著與學人傳記10本，共計3835頁，字數約300萬字。 2004，學術史隨筆《發現李莊》（第一版），384頁，四川文藝出版社 以翔實的田野調查資料、諸多珍稀的圖片，全面敘述了傅斯年、陶孟和、李濟、梁思成等人的學問事功，更探尋了諸多不同尋常的秘辛人情。 臺南大學歷史文化研究所社會學研究生指定讀物， 四川優秀圖書獎 第五屆“四川文學獎” 2009，《發現李莊》（第二版），285頁四川文藝出版社，豆瓣評分8.1分 2015，《發現李莊》（第三版），320頁福建教育出版社 2009，民國史人物傳記《李濟傳》，342頁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江蘇文藝出版社中華讀書報“2009百佳優秀讀物” 2021，《李濟傳》（全新增訂本），661頁商務印書館 我問岱峻，在李莊文化抗戰時期，來來往往有那么多大師大家，為何就只選中了李濟來作傳？ 岱峻： 李濟是中國第一個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29歲受聘清華，與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陳寅恪成為“清華國學研究院”五位導師。 第一個獨立主持現代考古的中國人，被譽為“中國現代考古學之父”，是海峽兩岸最優秀的考古學家，中國近現代史尤其民國史不可或缺的人物，一生串聯著近現代史上的重大事件和眾多要人。 他與徐志摩是志不同道不合的同窗好友； 他與清華國學研究院同事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陳寅恪等和而不同，彼此輝映； 他與傅斯年、陶孟和、趙元任、李方桂、梁思成、梁思永、曾昭燏等患難與共，同舟共濟； 他與安特生、伯希和、李約瑟、費正清、費慰梅等長期保持著友誼； 他視丁文江為好兄長和科學路上的引路人； 他曾與胡適籌組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北平分會，保持了同進退的步調； 他親歷了胡適的去世，也有人認為胡適的死與他那番“科學精神沒在中國生根”悲觀讜論有直接關系； 他曾被大陸作為統戰對象，也被臺當局作為阻止美國改變對華政策的一張牌，但他始終保持治學與政治分途的清醒； 他培養了眾多重要的學人弟子：考古學家高去尋、張光直、宋文薰，人類學家李亦園，歷史學家許倬云等； 早年，英國哲學家羅素曾大量引用并贊賞李濟的論文，“得到了某些頗有啟發的見解”； 晚年，臺灣文人李敖稱，李濟是臺島“最后一個迷人的重量級的學閥”； 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張光直：“李濟體現了中國歷史學和考古學研究所能達到的最高學術典范?！?lt;/p> 許倬云高度評價李濟：“在李先生身上，我們看見了希臘精神和儒家修養的結合！” 岱峻占有關于李濟的大量第一手私密性、唯一性資料，并對李濟唯一兒子李光謨先生做了大量口述記錄，翔實完整地鉤沉了李濟的生平與學術。 作為海峽兩岸公開面世的第一本李濟全傳，作者除注重資料充盈詳實之外，對李濟學術影響、處世原則、際遇得失的評價，秉持平正公允而不失溫情敬意。 2009，學術史隨筆《消失的學術城》270頁百花文藝出版社 1946年10月，隨著載有最后一批學人的輪船鳴笛起錨，李莊空寂了。 二三年后，隨著國民黨政權在大陸的失敗，那批走出李莊的學人也分崩離析，或去了臺灣，或去國離鄉，留在大陸的在左風橫行時噤若寒蟬……在近60年的時間里，一座顯赫一時的學術城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書自序“又一次衣冠南渡”發表于《讀書》雜志2009年4期。 2012，文史著作《民國衣冠——風雨中研院》，320頁，北京聯合出版公司豆瓣評分8.1分 該書以抗戰開始后中央研究院撤至四川李莊時期的故事為重點，對胡適、李濟、傅斯年、董作賓、夏鼐、梁思永、梁思成、林徽因、游壽、曾昭燏等學者作了深入細致的描摹，百余幅珍稀歷史照片再現學人風采，第一手資料講述家常瑣事、私情恩怨。昔日生活宛然眼前，人物性情躍然紙上，如實展現了一輩學人在戰亂年代扎根山坳的學術追求與家庭生活，反映了時代變遷中的個人遭際與家國命運。 作者治學勤謹，爬梳史籍，鉤沉史事，探訪史跡，還原史實。材料豐贍，視角獨特，從平凡瑣事切入歷史肌理，把社會生活與學術思想巧妙地勾聯起來，呈現歷史事件的復雜性和豐富性。 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許倬云、王汎森、王明珂、羅志田熱誠推薦，許倬云感慨作序：讀了岱峻先生的大作，既感親切，又多感慨。這本書中的故事，在我而言，猶如家乘。 中華讀書報“2012百佳優秀讀物” 2013，《風過華西壩——戰時教會五大學紀》，441頁，鳳凰出版集團江蘇文藝社豆瓣評分8.5分   首次全景式還原了抗戰時期內遷成都華西壩上的燕京大學、金陵大學、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齊魯大學及華西協合大學等五所大學群賢畢至、艱苦辦學、學術抗戰的空前盛況，及傳薪播火、弦歌不輟、延續民族文脈的精神堅守； 第一次系統打撈中國教會大學的歷史，展現了新聞學、醫學、農學、女子教育及中西文化交流等成就與輝煌。 鳳凰傳媒“2013十佳優秀讀物”，南京市圖書館“陶風獎”。 2019，入列成都市圖書館第一批天府文化推薦書單。 2017，《弦誦復驪歌》，436頁商務印書館，豆瓣評分8.7分 岱峻將書寫對象聚焦“教會大學學人往事”，展示出20世紀30年代到50年代初期，教會大學的幾度折轉經歷，尤其是一代學人的精神氣質與人世遭際。這其中既包括齊魯大學國學所的顧頡剛、錢穆等著名學者的曲折經歷，也包括許多或顯赫一時或學術影響深遠卻因種種原因被歷史湮沒少為人知的學者（如人類學家李安宅、哲學家羅忠恕等）、以傳教身份來華的海外學者（如農經學家卜凱、金陵大學教授芮陶庵等）、因卷入政治之爭而經歷曲折的媒體人（畢業于燕京大學的“新聞四杰”唐振常、嚴慶澍等）。 作為近現代中國教育史中一種短暫存在而有重要影響的教育機構，教會大學其歷時不足半世紀，對近現代高等教育及學術研究卻影響深遠。因其“輝煌”，故有“弦誦”；嘆其短暫，亦復“驪歌”。 商務印書館2017年人文社科十大好書 “閱讀鄰居”2017十大好書 2021，《照人依舊披肝膽——劉雨虹訪談錄》，376頁臺北市:南懷瑾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聆聽百歲老人講述世紀傳奇——南懷瑾著作第一代言人劉雨虹的人生行路。 劉雨虹，1921年生，已晉百歲嵩壽。追隨南師43年，與南師亦師亦友，孺慕情深。劉老師一生為整理出版南師的著作而勠力不懈，南師視之為“道友”，稱她為自己的“總編輯”。 “我覺得一輩子過得太熱鬧了，我自己一生有很多奇遇，我告訴你，我這么想，現在年紀這么大，假如我涅槃了，離開這個世間時，請大家為我歌唱?！?lt;/p> 這種莊周“鼓盆而歌”的生死觀，堪作雨虹師一生曠達的總結。 在金融中心成都閱讀學會講座《華西壩——連接世界的歷史碎片》會場，與大學同學蓉子合影 2016    岱峻先后應邀在同濟大學、中央民族大學、北京大學、四川大學、四川師范大學、西南民族大學、重慶師范大學、武漢大學、湖北大學、四川省和成都市社會科學院、成都市圖書館等單位作學術講座。 曾接受中央電視臺、上海電視臺、北京廣播電臺和四川電視臺訪談， 參與有關李莊紀錄片制作。 參觀臺北中研院史語所歷史文物陳列館 2013 岱峻： 我兩次赴臺，造訪臺大人類學系，參觀臺北南港“中研院”史語所，拜祭新北市北海福座李濟先生墓園，參觀先生考察過的大坌坑遺址及長濱文化遺址，拜晤先生弟子門人，如臺大教授黃世強，“中研院”院士臧振華、史語所研究員李匡悌等。  因寫作培養的問題意識、激發的考古興趣，有了把行路、讀書，旅游、稽古結合起來的愛好，先后考察過山西夏縣西陰村、襄汾陶寺，河南侯馬晉城、偃師二里頭，山東城子崖等多地考古遺址，與考古界學人林向、王仁湘、許宏等結下友誼。對考古學的地層學與類型學，對考古學門與學人，略有些皮毛認知。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歷史學家、考古學者王仁湘先生撰文感嘆： 岱峻先生并非考古出身，讀他的書，與他交流，覺得他已經是一個很有修養的考古學者了。而且他寫作采用的很多都是自己采訪與實地考察得到的第一手材料，他為此交了許多考古界的朋友。 岱峻從李莊切入的學術史研究，除考古學外，還拓展到歷史學、人類學、社會學、經濟學、民族學等學科史的多個領域。      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院長、博導，國務院學科評議組成員，中國民族學會副會長楊圣敏主編的《中國民族學六十年：1949-2010》（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2012.06，第146頁）一書，從民族學的角度評論道： 李莊作為一個學術中心的案例研究，近年來，李莊這座“消失的學術城”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成為包括民族學在內的人文社會科學的話題新寵。這與民間學者陳代?。üP名岱峻）的工作密切相關。 他通過一系列著述向我們講述了李莊學者在抗戰時期的前塵舊事、人文精神、學術自覺和社會擔當。留存了豐富而珍貴的史料，有利于我們深化對學術史的認識、理解和反思。  2007年，岱峻應北京大學蒙養山人類學學社邀請，為北京大學、中央民族大學、中國政法大學等在京高校研究生作“李濟與李安宅：學科史的個案研究”的講座后，北大主辦方的報道則從人類學和學科史的角度做了高度肯定： 岱峻先生對20世紀30～40年代學科史局部進行梳理，以個案分析的形式，深入探討了一代學人李濟與李安宅不同的學術人生，提出了對知識分子生存之境遇及精神的深刻關懷。 經由扎實的史料考證得來的大量的日常生活細節，展現了一個栩栩如生的歷史，提供了一個從個人生活史角度對學科史進行解讀的民族志，極大地豐富了我們對抗戰時期的中國社會科學史的認識。 岱峻在李莊 陳捷攝 2021 岱峻： 20年來，我幾乎每年都要去一趟李莊，每一次總會有朝覲般的喜悅和身入寶山的收獲。往事如煙，資料難覓，知情人大都過世。尤其是臺灣中央研究院部分，海峽隔絕，早已音訊渺茫。麻雀飛過總有影。我開始“捕風捉影”，小心求證，見微知著，辨正去訛。 岱峻與李光謨在李莊長江邊 2005 在20余年不斷的閱讀、采訪、研究、思考和寫作過程中，岱峻與不少當事人成了忘年交，與他們的后代結下了深厚友誼，從而使李莊的相關研究充滿歷史溫度。 岱峻： 光謨師最后十年，我有幸成其忘年交，曾隨之出游湖北鐘祥、京城清華園與北海蠶壇、山西西陰村、四川李莊……這都是光謨之父李濟老出生求學工作食息的重要時空節點。得此良緣，我加深了對李濟老嘉德懿行的了解，也耳濡目染光謨師的行為風范。    因寫作《發現李莊》結誼光謨師，也因此結緣“中研院”史語所學人后代陳流求（陳寅恪之女）、李培德（李方桂之子）、董敏（董作賓之子）、石磊（石璋如之子）、李在中（李霖燦之子）、李幼萱（李光濤之女）等，因此也不斷獲得文獻資料、口述史料及珍貴照片。 當年營造學社的羅哲文、梁思成的夫人林洙、梁思成林徽因的兒女梁從誡、梁再冰以及無數的同濟老人，盡皆傾力襄助。人們取出藏之秘篋的信件、照片，還慨然為李莊題詞留念……隨著材料日增，傳主及其同時代的故人故事，從整體到細節，更加生動豐滿。 拜訪歷史學家、北師大教授何茲全 2004 岱峻赴京拜訪梁思永先生遺孀李福曼老人2004 岱峻: 原中研院研究員何茲全、梁思永的遺孀李福曼、梁思成之子梁從誡等，曾接受我的訪談。 李莊海峽兩岸學術交流會 2015左起：岱峻、董作賓之子董敏、梁思永之女梁柏有、李霖燦之子李在中 岱峻: 逯欽立的遺孀羅筱蕖、陳寅恪的長女陳流求、李濟之子李光謨、梁思永的女兒梁柏有、董作賓之子董敏、石璋如的公子石磊、李霖燦的公子李在中等，與我成了忘年交。 著名學者余英時、許倬云、王汎森、羅志田、王明珂等給我很大的支持與鼓勵…… 岱峻在臺灣大學拜謁傅斯年先生墓園 2013 岱峻在八寶山林徽因先生墓前 2004  直至今天，岱峻還在陸續考證有關李莊的各種史料，電子郵箱里全是跟昔日大師后人們的通信。 他說:“我關心李莊，主要是為了這一幫為文化立命的中國知識分子?！?lt;/p> 岱峻不愿這段歷史就此湮沒，“這些學問一直在滋養我們，這是研究李莊書寫李莊的動力所在。” 《發現李莊》在李莊首發，岱峻成為李莊榮譽鎮民。 2004  20年彈指一揮間。 岱峻發現李莊，挖掘李莊，研究李莊，還原了一段湮沒的歷史，填補了民國史上的一個空白，讓這個似乎已從人們記憶中消失的文化抗戰中心，又重新煥發出歷史的光芒； 李莊也記錄下“前人歷史不能忘，岱峻立志傳李莊”的史實。 岱峻（右一）與同濟大學城市規劃設計院副院長周儉教授（右二）及李莊鎮毛霄鎮長（右三）在李莊月亮田 2001 岱峻在李莊審定景點解說詞，培訓導游 2019  岱峻還一舉改變了李莊發展的規劃藍圖，將原本準備搞成工業基地的構想，改變為依托古鎮，依托抗戰文化，發展歷史文化旅游業，由此為李莊帶來日新月異天翻地覆的勃勃生機。 李莊東岳廟同濟工學院小院里的龍眼樹，見證了抗戰時期李莊的輝煌。 陳捷攝 2021     李莊人見證了岱峻從黑發到白頭的歷程； 岱峻也見證了李莊從無人問津的自然地理村落，一躍而為4A景區、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一張中國的人文名片。 席子巷今夕岱峻攝 2001 李莊的老街， 保存最為完好的是席子巷。 這是一條清初老街，長不過60余米，寬不過2.5米，卻引來無數的游人。 以前這里是加工、出售草席的地方，席子巷由此得名。 席子巷今夕岱峻攝 2019 席子巷今夕陳捷攝 2021 東岳廟同濟大學工學院舊址 陳捷攝 2021 東岳廟同濟大學工學院舊址 2021 禹王宮（現慧光寺）同濟大學校本部 陳捷攝 2021  贊美岱峻強大旺盛的生命力， 欽佩岱峻鍥而不舍的求索跋涉！ 尤令我嘆服敬重的， 是他的淡泊與骨氣。 20年來，岱峻沒有官方資助、企業贊助，沒有課題經費，僅僅是“學術個體戶”，所作所為出于純然的興趣驅使。 他說，只有這樣，才能保持獨立人格，自由精神，我手寫我心，不隨時風改變；也只有這樣，人格品行才能追慕景從筆下的民國大師學人風范。 長期浸淫于希臘精神與傳統文化的氛圍之中，耳濡目染，心慕神追，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岱峻自身亦愈有一種由內而外的寬厚儒雅之氣。 李莊擴建工程正在進行中陳捷攝 2021 李莊古鎮居民陳捷攝 2021  目前李莊正在進一步大規模升級改造，拓展開發。 面對李莊周邊龐大的基建工地，岱峻無奈而不無感傷地說： 當初，我追尋、迷戀的，是過去的時間（1940-1946)，是一段湮沒的民國學術史。李莊因有這段被重新打撈發現的歷史而為人文旅游地。 成了旅游文化名鎮的李莊似已不大在乎這段歷史。 文化搭臺，經貿唱戲，演出的唱本已是與文化不搭界的“李莊三白”——白肉、白酒、白糕。 李莊白肉 陳捷攝 2021      李莊白肉全名為“李莊刀口蒜泥白肉”。皮薄肉嫩，肥廋均勻，晶瑩剔透，清香爽口，肥而不膩，咀嚼化渣，無窮回味。 特別是刀工片制，每片長20厘米，寬10厘米，厚1至2毫米，堪稱一絕。 李莊白酒作坊 陳捷攝 2021 李莊羊街陳捷攝 2021 岱峻： 今日的李莊街上，要么是旅游消費者，要么是旅游經營者，要么是旅游管理者，人們盡情盡興地享受花錢與掙錢的樂趣。 它已是一處標準的成熟的旅游古鎮。 我發現了一個人文意義的李莊， 也毀了一個自然村鎮。 史語所禮堂及今日抗戰文化陳列室 2021 臨別前在李莊魁星閣江畔品茗 陳捷攝 2021 古鎮石階路悠悠陳捷攝 2021 漸行漸遠的背影 2021 岱峻： 逝者如斯。 現在的李莊， 已經不再是我心中的李莊。 我景仰和追溯的那個學術李莊， 已不復存在了。 甚至， “發現李莊”的過程 也成為一段漸行漸遠的歷史。 李莊文化抗戰博物館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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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 一個鎮 一部青史 ——岱峻領我們讀懂李莊

陳捷

一個人一個鎮一部青史 ——岱峻領我們讀懂李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