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憶

龍姑娘

清明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了，因前段時間無法靜下心來。每年的清明時節都要去老家給逝去親人掃墓，來寄托我們對他們的哀思，去墳頭插幾枝紙花，整理整理墳頭的雜草，燒點紙錢，我也只能這樣用傳統的方式來表達我對他們的惦念。 現在來說說三位已故親人，爺爺，奶奶還有我母親。他們分別葬在不同方向的三座山上，說山，也不算大山，我們老家的山不高，但也要走上十多分鐘。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都把他們送去不同的山上，或許那時候的農村習俗也有看風水的，地方也許是有風水先生選的。 爺爺 在我的記憶里，沒有他的影子。他在我爸十多歲時就因病走了，所以我的世界里沒有爺爺。所以小時候也挺羨慕別人家有爺爺的孩子，家里沒有照片，聽說爺爺也沒照過像，那個艱苦的年代里的他們也沒有誰有相機跟他們拍照。我一直在腦海里描著他的模樣，但是就是沒有一個清晰的樣子，因為我從家人及老一輩的人那里得到的信息不多。個子很高，身體很壯，人很老實忠厚，話不多，我都有時候想，可能就是因為爺爺奶奶那輩的基因，所以我們才得于個子不矮，善良忠厚不愛表達的性格一直延續在我們身上。 爺爺是苦命人，小時候曾經聽奶奶說過，爺爺的爺爺曾經是讀書人，還是舉人，過世時，讀過的詩書棺材都放不下，但是輪到爺爺是個文盲。年輕時正遇戰亂，在那個殺光燒光的年代，親人都被抓的抓走去當壯丁，從此杳無音訊了，有的是當時就抓著殺了，爺爺是最小的那個，臉上摸著鍋底灰藏荊棘叢里活了下來，爺爺成了一個孤兒。他是跟地主家做幫工長大的，在快四十歲的時候跟我奶奶結為夫妻，我爸算是我爺爺中年得子。所以那時候我爺爺特寵我爸，經常把我爸背在背上。我爸也算那時候的獨生子女了，沒有兄弟姐妹，就他一個。 戰后的農村日子是艱難的，那個年代缺吃少穿，爺爺都是干體力活，雖然他有一副好身板，但也抵不過勞累的連續摧殘，那時候做挑夫挑著一兩百斤一天走很遠的路，長年的過度勞累在他不到六十歲的時候就走了。那時候我爸還只有十多歲。 每年去掃墓見那簡單磊起的簡易墳頭，就感覺那時候的凄涼，他沒有過上好日子，可能連吃一頓很飽的飯都沒有。因為我曾經奶奶說過爺爺飯量很大，總是覺得吃不飽，沒有油水，沒有糧食，只能就著粗糠野菜填肚子，有的吃就不錯了，哪有飽的時候。就連他快走的時候想吃口似乎是我們現在應該是麻花的東西都沒實現，因為沒有錢，每想到這，我都想假如他們都健在一定帶他們吃好的，買給他們吃不完的零食。我們現在普普通通的一餐都是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沒吃過的，好心酸。 所以我清明時，我都去燒點紙錢，不是迷信，只是用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的心酸，我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里沒有苦難，過的幸福，至少不缺吃少穿的。 奶奶 打我記事起，奶奶似乎就已經年紀大了，駝背，走路都用拐杖了。那時候的老人都似乎是駝背，長年累月的體力活使腰直不起來，年老后背都坨的厲害，有的甚至走路頭都抬不起來。奶奶對我特好，農村有句俗話叫爺爺奶奶喜歡頭生子，意思就是特愛第一個孫子孫女。所以我打小缺失的母愛奶奶都給了我。家里有個土罐，就是我的專屬，奶奶來給我熬肉粥的。農村冬天都會生火取暖，在一個屋子里用石頭靠墻圍個地方，一家人就圍著火堆談天說地或者吃飯。火堆上面的屋頂會掉下一個鐵鉤掛上水壺燒水，臘月會掛上豬肉煙熏。吃飯的時候就把一個鐵質的三腳架望火上一放，燉上鍋吃火鍋，那個三腳架我們稱它為“三架子”。往往這時候“三架子”旁邊就放著那個土罐，里面就是奶奶給我燉的粥，給我開的小灶。那時候這就是人間美味，也是奶奶滿滿的愛。 奶奶的房里除了木床，還有一個帶有銅環的箱子和柜子。平日里的一些親戚看望她的有些吃的東西會放在那個柜子里，不外乎也就是冰糖，有時候會有稱為“雪棗”的零食，在我眼里那就是個寶庫。我時不時會偷偷去打開那個柜子和箱子，但是我每次都會找不到那些東西，奶奶藏的很好。每次總能在那個我去找不到的柜子或者箱子里拿出一小包冰糖。也許一小袋冰糖可以吃一年半載的，每次只會把一坨冰糖敲碎，給我黃豆大的一顆讓我嘗嘗，就是那么丁點的味道也能使我極大的滿足感覺幸福極了。過年的時候可能會豐盛點，多一些我們本地人稱謂“雜糖”的東西，有“雪棗”“柏樹果子”之類的。可能因為放了這些我夢寐以求的美味，那個柜子的味道都是我覺得向望的，所以在明知道去開了那個柜子也找不到糖果，也會聞聞里面的味道，在開門迎面而來的氣息都是令我熟悉舒服的。現在超市偶爾也會有賣這種傳統零食，買來吃，已不是當年的味道。我總在想奶奶在世的話，如果看到超市里琳瑯滿目的東西是什么樣子。她為了我一直有零食，自己舍不得藏著掖著最后還是留給我吃，這就是對孫女無私的寵愛。 小時候總喜歡趴在奶奶腿上，讓她給我梳頭發，就蹲在她的兩腿之間，頭靠著她的胸前很有安全感。小時候一頭濃密的頭發很是讓她犯愁，最后索性給你用剪刀剪成短發了。她會說黃毛丫頭富婆家，意思是嫌棄我一頭濃密的頭發，我的奶奶啊，您不知如今我那樣的頭發是多少人羨慕嫉妒恨啊。在奶奶去世不久我還做了個夢，夢中只看見她的頭，跟生前沒什么兩樣，白頭發，她的發際線很高，所以頭發都往后梳到腦后。奶奶跟我說讓我給她梳頭發，我就拿著梳子給她梳。自那以后奶奶在我夢中再也沒出現過，小時候她給我梳頭，我在夢中給她梳頭。她的墳頭當初栽下的巴王草特別的茂盛，每年的清明我跟我爸都會去梳理一下，就如她的頭發。 奶奶也是一個愛美的人，很干凈，做事很慢不急躁。也是個苦命的人，小時候裹腳被她父親看著心疼偷偷給放了裹腳布，雖說不是三寸金蓮，但是十個腳趾全被弄斷了，嚴重畸形深深鑲在腳板里，剪指甲是種很痛苦的事。奶奶娘家是開茶館的，家境不錯，再跟爺爺生活之前有一任丈夫被拉去打仗死了，之前生有好幾個孩子都生病或者意外夭折了。最后跟爺爺兩個苦命的人走一起有了我爸，她算是大齡產子。奶奶有個親弟弟，我的舅爺爺，算是個吃公家飯的，我們小時候稱有工作單位的都叫吃公家飯。因為離得遠，幾年見一次面。記得小時候奶奶帶著我在火車站坐綠皮火車去舅爺爺家，在我的模糊記憶里還坐了人力三輪車。我算是小時候在周圍小孩中最得意的事我坐過火車去過城里。最后他們兩姐弟都在生命最后時刻都沒見彼此，很是遺憾。奶奶去世的那年八十多歲了，苦了一輩子了，最后還是苦，中風整整一個月不吃不喝枯瘦如柴的去了。那年我中考，也許是冥冥之中在住校的我突然請假回來，在路上碰見去給親戚們把信的鄰居，鄰居很奇怪的問我你怎么知道你奶奶不在了，我就一路飛奔的跑回去，她已經被移下床穿好壽衣躺在地上。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大哭，我表達不出我的心境，我似乎不太相信她會離開，就是在那幾天的喪事之后直到我中考結束我都在不清醒之中，一度的少言寡語，所以那年我的中考有點糟糕。 家里唯一一張奶奶的照片，在有了過塑技術的時候已經腐蝕只剩模糊的頭像了，就如我那次的夢。我曾經找過照相館復原，但是沒成功，說是受潮太嚴重，腐蝕得只剩紙張了。但是照片還是依稀可見她的相貌，她愛穿對襟布衫，粗布褲子。奶奶會自己手工縫制衣服，年輕時候自己紡紗織布做衣服，做鞋子。我小時候有件大花棉襖就是奶奶一針一線縫的，針腳走的均勻。沒有扣子，都是做的盤扣，很精致。也穿過她納的鞋子，很耐穿，對于我們農村的孩子滿山滿地的跑，那種鞋子完全比解放鞋之類的強百倍。照片上她都是穿著那種對襟白布衫子，身后是一顆松柏，這就是我的奶奶。 母親 我搜遍所有我的記憶都未能有她的影子，找不到她的模樣。甚至小時候都回避看她的照片，記憶里好像照片只有舅舅家的一個大玻璃框里面有，不過就那幾張僅有的照片，也能使我寧愿罰站幾個小時不吃飯也不愿意去看的照片。我現在非常能理解當時舅舅罰我的心情，在自己身為母親之后，所以那幾張照片才被我拿回家。照片雖然已經泛黃，但是還保存的很完好。我當時為什么不愿意去面對她，因為在一個只有兩歲多的孩子的記憶里沒有這個人，不愿意去記住一個照片里的陌生人。 小時候很回避去提起她，大了之后從舅媽和鄰居那里知道她是個很溫柔的人。那時候跟我爸算是娘才女貌，也很勤勞。從照片里的很多細節里能看出來，她是一個講究很想把生活過的精致的女人，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小時候一直不明白她為什么會舍得離開我們。 我細細端詳照片，在找我和她的某種聯系，除了血管里流淌的血緣之外的親情，依然很陌生。照片的笑容定格在她最美的時刻，她也是個愛美的人，干凈整潔，我現在回憶起她的畫面依舊是照片里的畫面。懷里抱著的是一歲多的我，給我梳著羊角辮，身上是她親手織的毛衣，胸前還有織有我小名。把我收拾的很干凈，可能懷里有了我而笑容燦爛，畫面也很溫馨。兩人面孔里能找到彼此的影子，而仔細端詳那時候的我，再仔細端詳我兒子小時候的照片，像極了，這就是血緣吧。 我把照片拿去修復了，p上了顏色，她更加變得光鮮亮麗。顏值在當時一定很高，我甚至有點驕傲。時常想她如果在世，現在也該花白頭發了吧，跟我走出去是不是也會驕傲的說這是我閨女.… …姨媽常說她們姊妹幾個她最講究了，每次和幾個舅舅姨媽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想起如果她還在該多好。 在自己有家有了孩子以后，才知生活不易，可能她在那時候在無法堅持的時候選擇了放棄。我們活著的人應該好好愛自己，愛自己的孩子和身邊的親人，別在失去的時候后悔沒有好好去對待。 每年的清明我都帶著花去，她是個愛美的人，所以去整理整理墳頭的荒草，插上花，她在那邊也一定會開心，因為那個照片里懷里的那個娃娃已經長大，能歷經風雨，承受打擊，努力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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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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