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馬夫的傳奇人生

胡昌德

周恩來身邊工作十多年的馬夫、老紅軍，和周恩來失散后，流浪到僻野山村。二十三年后，又戲劇性地和周恩來取得聯系，得以恢復紅軍身份。這是一個真實感人的故事，我當年曾經走訪過他。 1970年元月，我所在部隊的官兵，冒嚴寒，頂風雪，千里機動，挺進山西吉縣黃河岸邊的南村坡，投入一項重要的國防工程建設。南村坡又名“克難坡”，抗戰時期，這里是第二戰區司令部駐地，是當時山西省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人稱“小太原?！遍愬a山以“南村”音近“難存”不吉利，故改名為“克難坡。”時隔25年，我們來到這里安營扎寨，緊鑼宻鼓地展開大會戰。 　　我們團九連駐扎在“克難坡”東邊三四地的南村。九班班長韓成斌經?？匆娨桓G洞前，有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人，一邊哼著原版《東方紅》，一邊抓虱搓垢。他是南村大隊的五保戶，當地人稱他為瘋老頭，說他冒充老革命。 韓成斌十分好奇，多次接觸老人，和他聊天談心。老人叫胡天佑，自述是寧夏人，岀生時間記不太清，只知自己現在大約70來歲。當時家里兄弟姐妹多，沒飯吃，就到馮玉祥部隊當兵。后來，馮玉祥的部隊和蔣介石的部隊打仗，吃敗仗后，部隊調去江西打紅軍。胡天佑說的蔣馮戰爭，是1930年馮玉祥聯合閻錫山和李宗仁起兵反蔣，發動中原大戰。結果馮玉祥兵敗下野，他的殘部被蔣介石接收改編，改編后的吉鴻昌部、梁冠英部、孫連仲部被調到江西圍剿中央紅軍，戰爭中，部分官兵被紅軍俘虜了，胡天佑1931年被俘后即參加了紅軍。 　　1934年，胡天佑調到中央警衛團。紅軍長征時，胡天佑為周恩來、鄧平穎超喂馬牽馬。過大渡河遇敵機轟炸，眼看炸彈要落到鄧穎超身旁，胡天佑躍起推開鄧穎超，撲在她身上，救了鄧穎超一命。過草地時，鄧穎超長時間騎馬磨破了臀部，長了瘡，胡天佑就背著她行軍。可以說，胡夭佑對鄧穎超有救命之恩。 到達延安后，胡天佑繼續為周恩來、鄧穎超喂馬牽馬。1947年胡宗南進犯延安，黨中央撤離延安時，遺散部分人員分散行動，胡天佑在遺散之列，戰亂中與其他人員失散了。由于他沒文化，腦子又笨，不知道如何尋找部隊，糊里糊涂成了流浪漢，過上了流浪生活。幾經輾轉，流浪到了南村。開始靠打短工為生，人們見他老實、能吃苦，就讓其在村里了落戶。后來，為生產隊趕大車，年紀大了，就靠五保度余生。 解放后，他看到一份報紙，上面有中央領導人的照片，他說認識這個，認識那個，別人根本不信，認為他在胡說。文化大革命期間，他看到報紙上周恩來的照片，就說他為周副主席（延安時的稱呼）和鄧穎超喂過十多年馬。紅衛兵認為他冒充老紅軍、老革命，批斗過他。 　　韓成斌根據胡天佑的敘述，1970年8月給周恩來、鄧穎超寫了封信。當連、團領導知道他私自給中央領導寫信時，對其提岀了嚴厲批評（按規定，部隊干部戰士給中央領導寫信，必須報政治機關備案），并讓他年底復員了。 1971年1月15日，鄧穎超給胡天佑和當地政府來信了，說解放后，他們給胡天佑老家寧夏吳忠堡寫過三次信，尋找胡天佑。當地政府回信均說沒見此人，鄧穎超就以為胡天佑犧牲了。鄧穎超隨信寄給胡天佑200元人民幣，表示今后從她的工資中每月給胡天佑寄20元，囑當地政府按老紅軍對待。 1971年9月初，鄧穎超給胡天佑來信，邀他去北京過國慶。9月20日，胡天佑在南村大隊民兵連長郭國娃、吉縣民政局一干部陪同下到了北京，被安排住進中央警衛部隊招待所。鄧穎超多次到招待所和胡天佑述舊，訴說他的趣聞軼事、糗事。還把他請到家里吃飯，周恩來接見了他。在京期間，鄧穎超讓秘書趙煒安排車拉他們看天安門、頤和園以及其它好多地方。臨離開北京時，鄧穎超給胡天佑送來軍大衣、絨衣、一個越南友人贈給周恩來的藤條編的籃子，里邊裝有煙、茶葉、葡萄干和水果。10月3日離開北京時，鄧穎超和秘書趙煒到北京站臺送行，鄧穎超流淚了，胡天佑哭了。 　　胡天佑從北京返回不久，三營教導員劉德祿帶領我們五個指導員走訪了他。他住在一孔土窯洞里，室內十分零亂，穿一套黑色新棉衣。對我們到來十分高興，談起往事非常自豪，談起去北京的經歷眉飛色舞，可以看岀有不少夸張的成份。他說到北京時，陪他去的兩個人不知怎么找鄧穎超。他岀主意在北京站附近找到一郵政局，告訴工作人員要給周恩來、鄧穎超打電話，工作人員一看土里土氣的三個人，十分蔑視地不理他們。他拿岀鄧穎超的親筆信，郵局工作人員將信將疑地去打電話。打完電話后，馬上把他們請到領導辦公室，好煙好茶相待，謙恭地賠禮道歉。不多久，來了一輛紅旗轎車，秘書趙煒接他們來了。我們問他見過幾次周總理，他說朝廷亂了（指發生了九.一三林彪事件），周副主席很忙，天天要上朝，只見過一次面。問他在周總理家見到什么人，他說有秘書趙煒，還有兩個丫鬟。他說在北京時鄧穎超數落他：“你在延安時，叫你學文化你就頭疼，到現在還是文盲。”鄧穎超還問他記不記得和警衛員顧玉國鬧矛盾的事，胡天佑說：“記得！我當時還打了他一耳光哩，他哭著找周副主席，周副主席說我是二桿子，沒文化。” 一時間，胡天佑的傳奇經歷、戲劇人生在我們部隊幾乎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不少單位走訪他，請他講傳統。團宣傳干事蔡子定給他照的《老紅軍給戰士講傳統》的照片，被《解放軍報》登在頭版。 后來，縣政府在縣城為他圈了兩孔磚窯，把他接到縣城居住，還幫忙他找了個老伴，伴他安度晚年。他逝世時，國務院辦公室為他發了唁電，送了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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