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字 / 趙 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圖片 / 網 絡</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編輯 / 秦嶺一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音樂 / 晨鳥之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題記】秦嶺和合南北、澤被天下,是我國的中央水塔,也是中華民族的祖脈和中華文化的重要象征。為了喚起更多人關注秦嶺,保護秦嶺的意識,增強環保行動力,西安市秦嶺保護局、西安市資源規劃局、西安報業傳媒集團(西安日報社)聯合舉辦的“美麗秦嶺我的家”為主題的全國征文、書畫、攝影(視頻)作品大賽各獎項一一揭曉,趙豐摘獲文學作品類一等獎。</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趙豐老師的故鄉就在秦嶺腳下,正如在獲獎散文中說到的“多少年,多少次,腳步不由自主地邁進秦嶺,讀書,寫作,看山,觀水,聽鳥。漸漸的就和它達成了默契。在身子閑下來時就會貼近它。這種貼近,不僅是身子的相偎,更是心靈的共鳴。這一輩子,注定是離不開它了。這是命運的約定。”多年的秦嶺采風使趙豐對秦嶺的地理、氣候、野生動物如數家珍,在獲獎散文中趙豐詳細介紹了國家珍稀保護野生動物朱鹮、黑鸛、金雕、血雉、黑喉歌鴝等,并講述了少年時與祖父遇到一只翅膀受傷的鷹的深刻記憶,字里行間透露著作者對秦嶺的熱愛和對大自然的敬畏之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趙豐作為獲獎者代表發言時他深情地說:“對秦嶺的虔誠,注定了我生命的存在之地。它使我生命充實,精神豐富。生命的大多數日子里,我靜靜凝望秦嶺,與它面對面,心貼心。《秦嶺鳥語》能夠在本次‘美麗秦嶺我的家’征文活動中獲獎,我深感榮幸,這是組委會對我的秦嶺情懷的鞭策與鼓勵,我會以更飽滿的激情投身于秦嶺的懷抱中,贊美它,詠嘆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秦 嶺 鳥 語》</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趙 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多</span>少年,多少次,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邁進秦嶺,讀書,寫作,看山,觀水,聽鳥。漸漸的,我就和它達成了默契。在身子閑下來時,我會貼近它。這種貼近,不僅是身子的相偎,更是心靈的共鳴。這一輩子,注定是離不開它了。這是命運的約定。</p><p class="ql-block">從地理和氣候的概念區分,秦嶺是中國南北的分水嶺,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賦予了它豐富的自然資源,適宜于不同環境要求的鳥在其中生存,據陜西省動物研究所統計,目前秦嶺有野生鳥類521種,其中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11種,二級重點保護鳥類54種。</p><p class="ql-block">數百種鳥語,將秦嶺構造成一個音樂的舞臺。它們色彩各異、鳴聲清脆,為秦嶺增添了亮麗風景,留下了美妙樂聲。</p><p class="ql-block">鳥語,屬于大自然的天籟之音。</p><p class="ql-block">如果,你要聽懂鳥語,必須做它貼心的朋友,與它達成某種心靈的默契。</p><p class="ql-block">聆聽秦嶺的鳥語,這樣你會意識到,你便是秦嶺的主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朱鹮</span></p> <p class="ql-block">秦嶺的鳥語,我首推朱鹮。</p><p class="ql-block">朱鹮為我國特有鳥類,世界珍稀禽類,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為瀕危物種,秦嶺里數量約有2600只,分布在以洋縣為主的漢中各縣。它有著潔白的羽毛,鮮紅的頭冠。古時,人們視它為仙鳥,會給人類送來吉祥。它佇立的姿態沉靜悠然,只有起飛時才會鳴叫。它的聲音聽起來類似于大雁的那種“嘎嘎——嘎嘎——”但卻不像大雁那般響亮,并非一字一板,而是一串一串,宛若皎潔月色下情人的輕語。在洋縣的朱鹮基地,當我聆聽到它呢喃的聲音時,仿佛諦聽到了佛音:遠、虛、淡、靜。在我的注目下,幾只朱鹮一邊梳理羽毛,一邊合唱。閉眼,好像童年時母親哄我入眠的聲音,溫馨,甜蜜,令我沉迷。看過資料,知道朱鹮在這個地球上已經接近滅絕了。除了自然的因素,也有人為的原因,譬如亂砍亂伐造成的森林大面積萎縮,水土嚴重流失。更可惡的是,有些朱鹮是被人類捕殺的。一種美好的鳥,一種佛音般的啼叫,即將告別人類,這是誰的過錯?除了心痛,我說不出什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黑鸛</span></p> <p class="ql-block">“鳥中君子”黑鸛與我的相遇,是在秦嶺最高峰太白山的深處。就體型和色彩而言,黑鸛是秦嶺最美麗的鳥。它儀表堂堂,高雅偉岸,黑白相間的身體,紅色的嘴和腿,漆黑油亮的羽毛在陽光下尤如俠客的風衣,映出變幻多端的綠色、紫色或青銅色金屬光輝。朱紅而直立的長腿,長長伸直的脖頸,高昂的腦袋,粗健的長嘴,仿佛是一展臨敵亮劍的雄姿。第一眼看見它,我就知道它是一種不同尋常的鳥。</p><p class="ql-block">在太白山深處一片碧綠的水面上,背景是原始森林,一群黑鸛站在晨霧的河面上,或悠然漫步于河水中,或亭立于青石上,全身映幻出多種色彩。它們的存在,讓幽深的原始森林宛如仙境。起飛時,它們先在地面奔跑一段距離,緩慢有力地扇動兩翅,在濃密的樹枝間飛翔前進,飛翔時頭頸向前伸直,兩腳并攏,遠遠伸出于尾后。在空中的高處,它們頭頸前伸,雙腿后掠,飛姿似鶴。黑鸛不善鳴叫,我觀察它們接近半個小時了,它們依然悄然無聲。然而,就在我失望地離開時,空中卻發出了“嗒嗒嗒——嗒嗒嗒”的鳥啼聲,聲音不大,但在靜謐的山中,卻清晰悅耳。那種鳥聲,像是影視劇中發電報的聲音。電報具有隱秘性,通過一種鳥的叫聲游走于太白這座神秘的山中,令一座山更增添了某種神秘的意境。</p><p class="ql-block">太白之美書寫在山水之間,體現在人文之上,融入在神秘之中。而黑鸛,無疑是這神秘之書的書寫者。它們用“嗒嗒嗒”之聲,抒寫著一座山的神奇。</p><p class="ql-block">因了黑鸛,我先后五次進入太白山,目的很明確,就是一睹由它們營造出來的那片仙宮瑤池般的仙境,聆聽它神秘的鳥語。每次出發之前,先要在家里凈身沐浴,胸懷一顆虔誠之心。但太白之大,以至于后來的幾次再也找不到那片碧綠的水了,再也見不到神秘的黑鸛蹤影了。我的人生有無數的遺憾,而這個遺憾,卻是刻骨銘心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font-size: 15px;">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中華秋沙鴨</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周至縣境內的黑河上游,我看見了兩只中華秋沙鴨,這是我國特有的珍稀水禽,為第三紀冰川期殘留下來的珍稀物種,全球僅剩2000只左右。中華秋沙鴨是鳥類的活化石,享有“鳥中大熊貓”之美譽。它的外貌像極了普通的野鴨,然而身上暗綠、墨綠、白色、灰色的羽毛將它們裝飾成為身份高貴的王子或仙女。它們在水質清亮的黑河水中潛泳,一旦浮出水面,便發出短促而細微的“嘎呀”,在水面恩愛時,發出溫情脈脈之音,叫聲連成一串,宛若秋風掃落葉般的暢快淋漓。這是屬于中華秋沙鴨的抒情曲,分明是夫妻互訴情愛的心語。我合攏雙眼,在岸上側耳細聽,又感受到了小提琴尾音的余韻悠長。我的心境,被它們的叫聲牽引至婉柔之鄉。</p><p class="ql-block">中華秋沙鴨屬于留鳥。巍峨的秦嶺,是它們永恒的故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金雕</span></p> <p class="ql-block">金雕,屬于秦嶺的猛禽,體長可達一米,翼展可達兩米以上,體重四至六公斤,羽毛覆蓋著腿爪,以大中型鳥類和中小型獸類為食。冠名以“金”,是指它頭和頸后羽毛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的金屬光澤,其實,它全身的羽毛呈栗褐色,背部和翅膀上還雜以少量白色,跟金色相距甚遠。它們營巢于針葉林、針闊葉混交林或疏林內高大的紅松和落葉松樹上,活動于懸崖峭壁之上。在高空中一邊呈直線或圓圈狀盤旋,一邊俯視地面尋找獵物,兩翅上舉“V”狀,用柔軟而靈活的兩翼和尾的變化來調節飛行的方向、高度、速度和飛行姿勢。資料上介紹,它捕食的獵物有數十種之多,如雁鴨類、雉雞類、松鼠、狍子、鹿、山羊、狐貍、旱獺、野兔等等,有時也吃鼠類等小型獸類。</p><p class="ql-block">金雕的鳴聲,我是在寧陜縣皇冠鎮聽到的。2016年8月,我與幾個文友在那兒小住,期間常常結伴攀至峰巒疊嶂之處。那個落著細雨的上午,在枇杷嶺的一處懸崖下,我們仰頭看見了幾只金雕的身影。它們先是佇立在巖石上展望藍天白云,后來就目光炯炯地俯視我們。它們的色彩極不艷麗,黑乎乎一團,但那雙眼睛,卻放射出灰黃的警惕。其中的一只“哇哇哇”連叫三聲,其他幾只也一起“哇哇哇”起來,似向我們挑戰。只那么幾秒,它們發出長長的嗚聲,從懸崖上將雙翅下垂成90度直沖下來。我們一時慌亂,彎腰撿起腳旁的石塊、樹枝,擺出姿勢,準備應對它們的攻擊。看見我們有所防備,在半空中它們折回身,雙翅平行,形成“一”字形飛了回去,與此同時,它們“咕——”的一聲昂首長啼,只是一聲,卻石破天驚,震撼著我們的心靈。</p><p class="ql-block">在皇冠鎮的日子里,我的身心幾乎整個沉浸在金雕的叫聲中。</p><p class="ql-block">金雕是猛禽,其領地不會容忍其它異類的侵入。如何解析它們的鳥語呢?“哇哇哇”是提示音,告訴同伴有陌生的人或動物來了,大家要警惕;而長長的嗚聲,則是戰斗的宣言,沖鋒的號角;而那聲響徹山谷的“咕——”,是撤離戰斗的訊號:敵人太強大了,我們收兵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血雉</span></p> <p class="ql-block">鳥語,是大自然贈與人類的禮物。問題是,你首先要傾情聆聽它的鳴叫,讀懂它的語言,而且在它向你發出叫聲時,你必須報之以無比虔誠的姿態。它所關注的正是這樣的人,才會將最動聽的歌聲奉獻給你。</p><p class="ql-block">血雉的身價比不上上述幾類鳥,它們生活在秦嶺海拔2200米以上的樺樹林和亞高山針葉林,密度大約為每平方公里50只至100只,分布范圍包括太白、眉縣、周至、佛坪、洋縣、寧陜、柞水等地。</p><p class="ql-block">周至縣厚畛子鎮境內的佛爺坪,又稱老縣城村,史上為名副其實的佛坪縣城所在地。它位于船型盆地內,北倚秦嶺大梁,有湑水河作為護城河,形成天然的防御系統。南面緊靠山脈,左為太白山,右為農田,陰陽序次,風雨時至,其“群山環抱,一水中流”的格局,符合古人營造古城時的風水選址意向。</p><p class="ql-block">2004年的春末,我曾專程拜訪這塊故地,并在此住了一晚。傍晚,我在造型為八角形樓閣式結構的白云塔頂上看見了兩只血雉,它們的羽毛向后延長成冠羽,羽毛形似綠色的柳葉,灰色的頭頂,黑色的額、眉紋,眼圈、鼻梁和腿為紅色,雖是點滴,卻分外惹眼,其名血雉的由來大概正在于此。老縣城村是國際生物學界優先關注的區域之一,被世界基金組織評為大熊貓走廊,是中國特有動物大熊貓、金絲猴、羚牛、金雞、血雉的棲息地。我知道,血雉的巢通常位于樹木、巖石等遮蔽物下的地面或洞中,活動范圍多在巖石上、樹蔭處,或者松樹杉樹的樹枝上棲息,而它們出現在漢白玉石料雕鑿的塔頂上,令我頗感意外。</p><p class="ql-block">起初,兩只血雉并未發現我的存在。我屏住呼吸站在塔下,盡量不出聲驚擾它們。它們并排站著,昂著頭相互發出一連串的“啾啾”聲,尾聲則是較強音的“嘎嘎”,似在表白情愛,又似在討論著生活。當它們發現我時,突然終止了一連串的鳴啼,其中的一只——大約是雄鳥,發出了短促的“嘶嘶”聲,仿佛在報警。開始是幾聲短促音,數秒之后,那“嘶”聲連在一起,形成連串的“嘶嘶嘶嘶”聲,緊跟著,另一只雌鳥也“嘶嘶”地叫起來。我猜測,它們是在用叫聲召集四周分散的鳥群。</p><p class="ql-block">人類與鳥,互不相擾,最好。在兩只血雉警惕的目光下,我悄悄地隱身。直到看不見我的蹤影,它們又恢復了“啾啾”“嘎嘎”的日常對話。</p><p class="ql-block">春末,是血雉配對繁殖的季節。那兩只血雉,避開它們的同類,在一座塔頂上談情說愛。至今,我只能如此解釋它們在那個春末傍晚的行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黑喉歌鴝</span></p> <p class="ql-block">黑喉歌鴝生境隱秘,生性膽小,活動隱秘,數量稀少,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為易危物種。</p><p class="ql-block">普遍認為,黑喉歌鴝的生命起源在秦嶺南部,但二十世紀的百年間卻在秦嶺失蹤,一度認為在秦嶺絕跡。直到2011年,中國和瑞典兩國科研人員在秦嶺的佛坪和長青兩個保護區內發現了七只黑喉歌鴝,這才開始了持續監測到穩定的繁殖記錄。同年5月,黑喉歌鴝的首張野外照片發表,使得這一受脅物種在世界范圍內得到關注。</p><p class="ql-block">從外表看來,黑喉歌鴝和麻雀的形狀極其相似,但物以稀為貴,失蹤百年之后重現,這神秘的現象為它贏得了足夠的生存地位和研究價值。</p><p class="ql-block">其實認真審視,黑喉歌鴝的外形要比麻雀精致得多,而且雌雄呈現出不同的外貌特征。雄鳥腹部黃白,尾基部有白色閃斑,頭頂、背、兩翼及腰青石藍色,臉、胸、尾上覆羽、尾中心及尾端均黑;而雌鳥深橄欖褐,下體淺皮黃,與雌性藍歌鴝的區別在下體無鱗狀斑紋,尾下覆羽皮黃,尾沾赤褐。無論雌雄,局部的色彩有細微的差別,譬如虹膜為深灰,嘴為黑色,腳為粉灰。</p><p class="ql-block">在秦嶺深處,黑喉歌鴝每年4月底至5月初遷至中高海拔地區繁殖,8月中下旬南遷越冬,預估其數量約為50只,多棲息于海拔2000米至2600米針闊混交林下的秦嶺箭竹林中,筑巢多選擇在有一定坡度、易于排水且向陽的天然土洞內,以鱗翅目和雙翅目幼蟲為食。</p><p class="ql-block">人們很少能發現黑喉歌鴝的身影,難以聆聽到它的叫聲,我在網頁上搜索到鳥類專家撰寫的一篇題為《發現黑喉歌鴝》的文章,文中介紹黑喉歌鴝的鳴唱非常有特點,在生命的不同時期,展示出不同的鳥語。譬如在繁殖期,其叫聲包含若干個短促多變的音節,每個音節又由不同的或高或低的短音節組成,而音節的鳴唱節奏則較為緩慢均勻。而在分娩期和哺育期,它的叫聲則急促響亮,是在示警或抗議。在尋找食物時,它的叫聲謹慎小心,只有單一的音調“tuitui”,音量不大,很是微弱,隱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保護動物(無危):鷓鴣</span></p> <p class="ql-block">在柞水縣境內的秦嶺東南部主峰牛背梁,我發現了觀音雀(鷓鴣)的身影。牛背梁是我國黃河、長江兩大水系的分水嶺,森林茂密,潭溪清幽,花木遍野,翠綠層層,流水潺潺,青崖怪石,峽谷深幽,空氣清新,是鳥的天堂。觀音雀體型很小,紅嘴,身上至少有五六種色彩,叫聲細小:“啊嗚——啊姑——”我只有格外細致地傾聽,才能捕捉到它那優美的音調,稍不留意,那聲音就會從我的耳邊劃過。春暖花開,晨曦照耀,它們飛落在高高的巖石上或樹枝上,一鳥高唱,群鳥響應,此起彼落,遍及山野,帶來了春天的勃勃生機。雄性的觀音雀十分善斗,為了保護自己的巢區,兩鳥相斗時,一方叫著:“啊嗚——啊姑——我欠打——我欠打——”另一方則回應:“啊嗚——啊姑——我叼叼——我叼叼—— ”</p><p class="ql-block">我被這別具情趣、人性化的鳥語迷戀,便接近它們,近距離聆聽它們的對話。它們發現了我,駐音觀察著我,好一會,大約覺得我對它們沒有惡意,為了能夠讓我更清晰地聽到它的叫聲,便從樹身上、草叢中或者巖石上跳躍著靠近我,我看見了它鳴叫時尖細嘴巴的一張一合。凝神傾聽,其發音如同佛語禪聲,在一條小溪在布滿鵝卵石的河道上緩緩流淌,最終化為縷縷瀑布飛流而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保護動物(無危):白頭鵯</span></p> <p class="ql-block">十多年前,我常常在國家寧西林業局的駐地菜子坪度夏,那兒是寧陜縣的地界,山戀起伏,縱橫交錯,即使在炎炎夏日,氣候也異常涼爽。那兒生活著一種俗名白頭翁、學名白頭鵯的袖珍鳥,因頭頂一團白毛而得名。它的體長只有17到22厘米,額至頭頂黑色,黑嘴,兩眼上方至后枕白色,形成極為醒目的白色枕環,腹白色具黃綠色縱紋。它吃樹身上的害蟲,是保護秦嶺林木的益鳥。它的雙音節叫聲為 “句餓——句餓——”那夏雨般清爽的韻律,似乎觸手可及。它不怎么怕人,即使近距離靠近,它也不會飛走。同伴被它的叫聲迷戀,想捉住一只回去用籠子養起來,我提醒他,白頭鵯領地意識很強,并不適合家養,而且它屬于國家保護鳥類,捕捉是違法的。于是他放棄了捕捉的念頭,自言自語:是啊,只有在大自然中,它的叫聲才如此動聽,如果關進籠子,它的叫聲一定是恐怖的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保護動物(無危):戴勝</span></p> <p class="ql-block">戴勝像一個人的名字,然而卻是秦嶺的一種珍稀鳥。它的頭頂仿佛花冠,嘴形細長,身體由淡棕栗色、棕褐色、紅褐色、黑褐色、棕白色、鉛紫色、鉛黑色、白色帶斑等多種色彩組成。戴勝,我也是在菜子坪見到的,飛行時兩翅緩慢扇動,一起一伏的波浪式前進。停歇或落地時,羽冠張開,形如一把扇。鳴叫時,它冠羽聳起,旋又伏下,隨著叫聲,羽冠一起一伏,喉頸部伸長而鼓起。它發出“撲撲——勃勃——” 粗壯低沉的聲音,但聽起來舒適溫暖,猶如夜間光芒閃爍的琥珀一般。</p><p class="ql-block">觀音雀、白頭鵯、戴勝,是在用天籟般的叫聲給與觀察者以回報。忽然想起英國作家愛德華·格雷,他一定無數次聆聽過鳥語,方才真正抵達到那種用心靈與鳥對話的境界,寫出了《鳥的魅力》那部傳世之作。</p><p class="ql-block">我不是鳥的研究者,秦嶺的許多鳥兒叫不出名字,但這并不影響它們給我的生命帶來的愉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紅腹錦雞</span></p> <p class="ql-block">夏日的正午,我在故鄉烏桑峪的出山口看到了一群野雞,它們疾速地飛過,投射下來一片片清涼的暗影,這些細碎的斑點在山坡上滾動。凝神間,我聽見了它們相互呼喚時清脆的聲音,時而“柯——哆——啰”,時而“咯——克——咯”,突然受驚時,則暴發出一系列尖銳的“咯咯——”聲。它變化多端的鳴聲,如花腔的情歌,押韻的詩誦,沖鋒的號角,山水的詠嘆,如此打動我的心弦。</p><p class="ql-block">野雞名字不雅,卻是古老的鳥,學名為雉。誰也無法探究到任何一種鳥的歷史,盡管這樣,野雞的生命無疑是古老的。魏晉時曹丕的《善哉行·其一》詩里就有它的影蹤:“野雉群雊,猿猴相追。”能與猿猴在一個天下共同生活的鳥,它的歲月該有多么漫長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7, 181, 74);">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蒼鷹</span></p> <p class="ql-block">夜色漸起,秦嶺安靜下來:溪流、草木、巖石,只有夜風騷動。此刻,我在鄠邑區境內的朱雀森林公園聆聽山中鳥兒的鳴唱。我聽見了鷹的翅膀撲楞楞飛過樹叢,或“嗷嗷——”或“咿呀——”地叫著,令我揪心。當它飛至懸崖之頂時,會發出“嗥----嘎——”的狂叫,響亮、尖利、遼遠,蒼涼之聲沖入九霄,劃破夜空的寂靜。</p><p class="ql-block">鷹被稱為蒼鷹。蒼為六弦之首,為極高的弦首,有無限的可能性與定義,與天地萬物組合成高遠之象:蒼天、蒼云、蒼海、蒼浪、蒼風、蒼生、蒼老、蒼涼、蒼音……它的叫聲,隱含著超凡脫俗的氣質與孤獨的勇氣,凝聚著某種遠遠超拔于現實背景之上的英雄主義。在鳥類中,唯有鷹可以用“蒼”冠名。在先民部落里,鷹是一種圖騰的形象,至今,印地安人仍傳唱著有關于鷹的優美古歌。</p><p class="ql-block">長空顫栗,山谷震蕩,余韻悠長。唯有鷹的叫聲,才可以達到如此的境界。</p><p class="ql-block">鷹的叫聲,內涵人性之美。</p><p class="ql-block">祖父曾經從兩只鷹的叫聲里感知到了鳥的人性美,并催發了他的人性覺醒。</p><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在秦嶺北麓烏桑峪腳下的碾兒莊。少年里的一個夏天,祖父在烏桑峪那面山坡上種谷時,撿到了一只翅膀受傷的鷹,帶回家用草繩拴在窗前的地上。夜里,不知從什么地方又飛來了一只鷹,落在翅膀受傷的鷹身旁,嘰嘰嘎嘎地說著話。祖父依然記得,那夜院子里鋪滿皎潔的月光,他隔著木窗望著,突然生出把那只鷹也用繩子拴起來的念頭。他又找到一根草繩,躡手躡腳地出來,走到兩只鷹的跟前。那只健康的鷹,仿佛意識到了他的陰謀,一躍而起向他撲過來,祖父嚇了一跳,然而并沒有放棄他的惡念。他揮動著草繩,與那只鷹格斗。鷹絲毫不懼怕他,迎著他手中跳躍的繩子,尖利地叫著,用爪子一次次抓著祖父的光頭。祖父的頭流血了,他伸手摸了一把,將月光下醬紅的血涂抹在臉頰上,像個怪物一般,繼續戰斗。他大約覺得繩子不解恨,索性舉起一把鐵锨,仰天而吼:“呀——呀——呀——”他的聲音兇惡透頂,那只鷹則“啁——啁——啁——”發出尖利的叫聲及拖長的吠聲,來回應祖父,叫聲里含著無比的憤怒。在它憤怒的叫聲中,祖父愣神了好一會,忽然放下了鐵锨,捂著耳朵逃回老屋。</p><p class="ql-block">是鷹悲憤的叫聲,震撼和撕裂了祖父的心靈。</p><p class="ql-block">清晨,祖父下炕來到院子,去看那只受傷的鷹,令他驚訝的是,受傷的鷹和那只與他搏斗過的鷹脖子纏繞在一起,一同絞死了。祖父的臉扭曲著,趴在地上,把兩只死去的鷹抱起來,眼眶里溢出了淚水。他走出后院,一步一步上山,在烏桑峪的一面坡上挖了一個坑,將兩只鷹合葬了。</p><p class="ql-block">那年,我十二歲。站在老屋門口,看著祖父那扭扭歪歪的背身攀登著一面山坡,心頭涌起一種悲壯的感覺。祖父的那幅背影,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中,被我的人性收藏。</p><p class="ql-block">這是我記憶里永遠清晰的畫面:斜坡上,祖父用一把鐵锨吃力地挖坑,埋了兩只鷹后,他像做錯了事的蹲在坡上雙手抱頭……此后,每當聽見鷹的叫聲,祖父便對我說:別抬頭。人至中年,我才理解了祖父。祖父不愿仰頭俯視鷹的飛翔,是因為他曾經有過的殘酷行為。他的目光,無顏面對空中的鷹。這樣的內疚,這樣的傷痛,折磨著他的心靈。</p><p class="ql-block">祖父是用他的余生在向鷹懺悔。</p> <p class="ql-block">現在,讓我回到愛德華·格雷的《鳥的魅力》上來。那本書所呈現的,是充滿自由、快樂的野生鳥類世界,展示了自由世界的鳥語及鳥的純真性情,是人類心靈的隨性讀本。可誰能想到,愛德華·格雷是用了四十年的野外觀察,體驗了數百種鳥語,才為人類獻出了這樣一份厚禮。那詩一樣的文字,禪一般的語境,是心靈與鳥語對接的結晶。</p><p class="ql-block">愛德華·格雷給了我一種啟示:如何從鳥語自身的魅力返回到人的認識層次上來,即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鳥語,是聽而不見,還是洗耳恭聽?</p><p class="ql-block">對秦嶺鳥語的觀察,是我生命里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我不否認,是愛德華·格雷以及那本《鳥的魅力》,給了我持之以恒的勇氣。</p><p class="ql-block">身臨秦嶺,任何一只鳥的叫聲,都會令我驚喜不已。</p><p class="ql-block">聆聽鳥語,用文字描寫出鳥語的靈動,如此,我在秦嶺的駐足也就具備了充分的理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作者簡介】趙豐,西安市鄠邑區人,中國作協會員,出版小說散文集十七部,曾獲第五屆冰心散文獎、首屆東方文藝獎、第二屆孫犁散文獎、首屆吳伯簫散文獎、首屆張之洞文學獎、第三屆柳青文學獎、《安徽文學》《延河》《紅豆》《攀枝花文學》等刊年度文學獎等。主要從事散文隨筆寫作,以哲學隨筆及生態散文見長。畢生居住在秦嶺終南山下,過著“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清靜生活。</span></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article.xuexi.cn/articles/index.html?art_id=1206569816376743290&item_id=1206569816376743290&study_style_id=feeds_default&pid=&ptype=-1&source=share&share_to=wx_single" target="_blank">秦嶺山中的國家重點保護鳥類,都長什么樣?</a></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EN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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