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懷念（四）

銘鳴

春寒料峭夢猶在 余暉依稀照后人 ——永恒的懷念，源遠的回憶 王右銘 　　每逢清明，天總是這樣陰暗朦朧。風輕輕，心沉沉，我懷念已經(jīng)故去的父母。他們在坎坷中走完了人生旅程，經(jīng)歷一路風塵，最后安息在冥冥寂靜的天國。      這是媽媽去世的第三個清明節(jié)，不禁思念迭起…… 清明時節(jié)霧籠煙，長歌清詩祭祖先。垂柳絲絲沐春雨，思淚滴滴落枕邊。 <h5>               母親劉淑媛年輕時的風采</h5> 我和媽媽的故事 其六： 坎坷過去自然就是平坦 每個人在童年都會遇到大大小小挫折。小朋友稚嫩的心靈都懷有各自的天真遐想，而未知的世界總不會事事順心如意，有些意外會讓孩子不知所措。在遭受挫折時能得到長輩的撫愛呵護，積極正確的引導，會讓孩子心理健康平安度過危機。媽媽呵護著我，我們母子一起面對生活中的困境。 （一）學之初沒能如愿 　　1964年8月我七周歲該入學了。我們家住在吉林電氣化裝備學校家屬大院，我幼兒園的小伙伴們幾乎都去電裝學校的附屬子弟小學報名，媽媽也領著我到附小報名。入小學有個簡單的考試，老師問孩子幾個簡單的問題，然后再數(shù)100個數(shù)。我面試順利，老師讓媽媽填上住址和爸爸的單位和姓名。一切完畢，招考老師看了一下表格，略有遲疑站起身來對媽媽說：“哦，你們的情況有點特殊，我得和校長商量一下。”說完她去到另一間辦公室和校領導商量，一會兒回來告訴媽媽：“你們這情況孩子不能入我們學校，我們是子弟校，父母應該在本單位工作，孩子的父親剛剛調(diào)到郊區(qū)政府，已經(jīng)調(diào)離本單位，所以孩子不能在我們學校入學。” 聽到這話，媽媽感到突然又意外，即怨忿又失望無奈，明明有好多父母調(diào)走的孩子仍然在附小讀書，我們怎么就不能入學呢？也許是學校領導，為了討好黨委書記有意歧視我們家。唉，成年人的恩怨怎么能落到孩子的身上呢！她失落地帶著我離開了學校。 回來的路上媽媽心情很郁悶。爸爸調(diào)走的原因很復雜，主要是因為爸爸到地方工作還保持著軍人作風，堅持原則太耿直，在工作中與黨委書記田愛民發(fā)生意見分歧，爸爸主張突出政治，堅定執(zhí)行黨的教育方針，辦學堅持又紅又專，重點培養(yǎng)提拔工農(nóng)干部。田愛民則輕視政治思想教育，走白專道路，看不起工農(nóng)教職員工。另外，爸爸還掌握了書記和多名女下屬有不正當男女關系。他害怕爸爸把事情捅露，曾找爸爸談話想讓他保持沉默，作為回報建議上級提拔爸爸，爸爸當即拒絕，決不拿原則做交易。田愛民氣得大發(fā)雷霆，下定決心要制服王澤民。他立即以領導權威調(diào)動人脈關系，組織親信收集材料，說爸爸串動轉業(yè)軍人搞非組織活動，把支持爸爸的轉業(yè)軍人污稱是“黃皮子造反”。當時，轉業(yè)軍人常穿稻黃色的軍裝，所以他們把轉業(yè)軍人叫作“黃皮子”（黃鼠狼的俗稱），這是對軍人的歧視和藐視，甚至含有侮辱的意味。他下了狠手，試圖把轉業(yè)軍人打成“王澤民、劉元良反黨集團”，強迫轉業(yè)軍人停職寫檢查認罪。這批熱血剛直的軍人，怎么可能忍辱低頭認罪呢？于是矛盾激化。當時學校隸屬于冶金工業(yè)部，是部屬重點院校。事態(tài)鬧大驚動了部領導，冶金部便派工作組到吉林調(diào)查處理，但問題復雜遲遲難下定論。這批轉業(yè)干部中有好幾個人從小參軍入黨，出生入死聽黨的指揮，槍林彈雨鬧革命，其中劉元良還和鬼子拼過刺刀，怎么會反黨呢？無稽之談！ 最終，調(diào)查組為了平息矛盾，讓雙方各自做了自我批評不了了之。為維持教學穩(wěn)定組織上把爸爸、劉元良、趙成舉等十幾位轉業(yè)干部調(diào)離了電裝學校。那是電裝學校人事變動史上鬧到北京冶金部的大事件。 注：六歲時和爸爸一起送宋景彥、張德江兩位叔叔調(diào)離電裝學校。照片中有六、七位轉業(yè)干部，我是照片中唯一的兒童，上學前我常到爸爸的辦公室去玩，叔叔阿姨喜歡我，也讓我參加了送別留念。沒想到第二年爸爸也調(diào)離了，那是組織的安排不是個人意愿。爸爸調(diào)離了電裝學校，我錯過了在子弟學校入學的機會。幾年以后，黨委書記田愛民由于排擠打擊轉業(yè)軍人名聲不好，尤其是生活作風問題廣為詬病，冶金部覺得他已不適宜繼續(xù)在電裝學校工作，也把他調(diào)走了。爸爸調(diào)離后一直關注電裝學校的發(fā)展，而且對于被迫調(diào)離耿耿于懷不服氣，老人倔強為了爭那口氣，幾年后又調(diào)回了電裝學校，一直工作到學校變成北華大學。命運弄人，十年后我也轉學回了子弟校，學習了一年，彌補了一點點童年的遺憾，于1975年7月又轉回十六中學畢業(yè)下鄉(xiāng)。 　本來我可以在電裝附屬小學讀書，可父輩之間的變故，改變了我童年的人生軌跡。　　 電裝附小不接收我入學，其實是有歧視傾向的。媽媽怕我幼小的心靈受到挫傷，也怕我到那樣的人事環(huán)境中上學會被歧視，就安慰我說：“咱們不能在這兒上學，還有別的學校，到哪兒都有好老師好同學。” 　　回到家，媽媽心里很不是滋味兒，爸爸剛調(diào)走就不讓孩子入學太不近人情了！媽媽知道我懂事敏感，而且，我對大人的事兒略有所知，小小的心靈也感到壓抑。這確實讓媽媽苦不堪言，但是媽媽不愿意讓大人的不愉快給孩子帶來陰影，她怕我難過又不能表現(xiàn)出苦悶的情緒。她一邊安慰我一邊和我商量：“小銘兒，咱們?nèi)執(zhí)毒判竺桑‰x家也不遠。” 第二天，媽媽帶我去了龍?zhí)秴^(qū)第九小學校，很順利的報名錄取。 秋季新學期開學了。媽媽給我準備上學的用具，買了文具盒和本子。為了省錢媽媽沒有給我買新書包，把家里的一個大布兜子給我做了書包，兜子的上面印著紫粉色的圖案，一對鴛鴦在荷花下戲水，盡管大布兜子很好看，但是確實不像書包。 開學了，媽媽領著我走進了簡樸的龍?zhí)秴^(qū)第九小學校的校園。我小小的個子，斜背著近一尺深的花布兜子，瞪著兩只大眼睛走進了一年二班的教室，融入了一個陌生的集體，開始了求學生涯，那情景想起來挺滑稽的。 第一次進學堂，我沒有背上正式的新書包。可是我的文具盒是全班最好的，蓋子上是孫悟空騰云駕霧在前方探路，唐僧、八戒、沙僧、白龍馬緊隨其后去西天取經(jīng)的圖景，翻開盒蓋里面還有乘法口訣表。 作者演唱：《母親》 慈母恩深在心間，音容栩栩如昨天。難為寸草報春暉，天若有情亦憫憐。 　　雖然有點遺憾，我初入學堂沒有像《母親》歌中所唱的那樣，背上媽媽給我拿的新書包，但我家的那個大花布兜子，凝結著我爸、媽勤儉持家的樸素家風，讓我傳承了軍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那個大花布兜子裝著我的求學夢想，開啟了我渴望求知的天窗。 那個年代一切都很簡樸，學校的教室簡陋，沒有暖氣、磚頭鋪地、雙人簡易木桌椅、膠合板黑板。師生們沒有任何奢望，能坐下讀書寫字就滿足了。 （二）學童初結師生緣 　　到龍?zhí)毒判∩闲W不是我的理想選擇。我家左鄰右舍的小伙伴都進了電裝附小，那里的教學條件更好。我報名沒有被接納，只好孤獨的走進了陌生的龍?zhí)毒判　Ｆ鸪鯉缀鯖]有認識的同學，只有呂國英、劉春旭、向麗霞三個女孩兒，她們和我一樣住在電裝大院，父母不在電裝學校上班，所以也只好到龍?zhí)毒判∩蠈W。 初入學堂沒有遂愿，在我幼小的心里有些遺憾。我一直記著媽媽的鼓勵：“不論學校條件好壞，爭口氣，好好學習！” 　　我剛入學的班主任叫吳景榮，很年輕才十八、九歲，剛剛參加工作。她像大姐姐和阿姨一樣給我們講入學注意事項，我們挺直了腰板，貼緊靠背瞪大眼睛認真聆聽，課堂里第一次聽課的頑童與第一次講課的姑娘結下了啟蒙的師生緣分。 一群孩童學涯從龍?zhí)毒判∫荒甓嗥鸪獭W完了拼音開始學漢字，第一課的生字是：日月水火，山石田土。接著：人手足，口耳目…… 學到短課文時，第一課是：五星紅旗，多么美麗，我們愛你，向你敬禮！ 書上的畫面是：端正的天安門前，藍藍的天空飄揚著鮮艷的五星紅旗。 學到長課文時，第一篇：一個豆瓣的旅行。然后是：螞蟻和蟋蟀、烏鴉喝水、孔融讓梨、司馬光砸缸、狡猾的狐貍、魯班的故事、鐵杵磨成針、朱德的扁擔、黃泥坡、披著羊皮的狼、燕子回來了、撒謊的孩子……再后來，背了許多毛主席語錄，背誦了“老三篇”。 二年級后，吳老師到師范學校進修，換了第二任班主任石桂春。石老師特別喜歡我，帶我們班兩年多。有一次賈文春老師給我們上美術課，我畫完了畫閑得無聊，就順便給自己畫了兩撇黑胡子，做鬼臉給同學看，逗得課堂一片騷動。賈老師當堂批評了我，然后下課把這事告訴了石老師。石老師匆忙來到教室找到我，看著我也憋不住笑。她走到我跟前，竟然把我抱起來放在我的椅子上讓我站直。我站在椅子上高了一截，和老師的水平高度更近了，她面對著我仔細端詳著，欲笑又忍住說：“看你畫的小老樣！學習委員上課不遵守紀律！你影響老師上課分散了同學注意力。”然后，她摸了一下我的臉蛋兒說：“你知道嗎？鉛筆鉛是有毒的，你在臉上亂畫，弄到嘴里會鉛中毒的！快去把臉洗凈回來上課。以后不許犯這樣的錯誤！” 石老師任二班的班主任時間最長。我寫字就是她規(guī)范出來的，小學時我的字體和她的字體很相像，按照她的要求一定要橫平豎直寫滿格。 （三）稀缺能干的男老師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小學校，女老師是教學的主力，小伙子都不愿意當小學教員當“孩子頭”，所以男老師稀缺。 我在龍?zhí)毒判r，全校只有三位男老師：賈文春、玄金華、李洪坤。三人都是活潑陽剛活力十足的未婚小伙子，雖然三個快樂的單身漢是性別上的少數(shù)男族，但個個身手不凡，學校的文體教育和各種活動全由他們支撐。 賈文春老師身兼美術和音樂兩門課。藝術教育啟動心智開拓想象力，不僅愉悅身心而且培養(yǎng)創(chuàng)新潛能。賈老師在美術課上教我們簡筆畫基礎，豐富想象用手用心描繪出意識想象，表達對世界的認知。我熱愛美術就是受到賈老師的啟蒙。那時我非常喜歡畫馬和鳥，駿馬奔馳讓人心向遠方。賈老師還教會我寫宋體、黑體、魏碑等美術字，我包的書皮兒都自己寫上端正的美術字書名。下鄉(xiāng)后這項技能派上了用場，為公社和大隊寫了很多大字標語。 圖1 我僅存的在中學時畫的馬、驢和騾子 圖2 我用彈弓打的小鳥，我給它畫了遺像 圖3 我下鄉(xiāng)在生產(chǎn)隊休息時寫生畫的馬 　　上賈老師的音樂很快樂，課前同學們都積極搶著去音樂教室搬抬腳踏風琴，學校很窮就那么一臺琴，哪個班上課學生就要去把琴搬到班級，下課再搬回去或搬到另一個上課的班級。看過電影《地道戰(zhàn)》，同學們非常想唱電影里的插曲，賈老師知道后就在課堂上教我們唱： 太陽出來照四方， 毛主席的思想閃金光， 太陽照得人身暖， 毛主席的光輝照得咱心里亮。 …… 賈老師彈琴的動作，他的歌聲、他的表情，滯留在我的心間和腦海已經(jīng)半個多世紀了，還是那么清晰。 作者演唱：毛主席的話兒記心上 　　玄金華老師是標準的美男子。修長的個子、健美的身材、白凈的皮膚、端莊帥氣的臉龐，一雙棕黃色的大眼睛。他教我們體育課，喊口令時清脆的嗓子、標準的口音、流利的口才如同播音員。我愛聽他說話。當時龍?zhí)秴^(qū)教育系統(tǒng)舉行大型活動，各種大會他都是主持人，特別在運動會上，他介紹運動員入場解說詞，清爽高亢令運動員步伐矯健昂首闊步。 特別有意思的是他教滑冰課。冰上運動是東北體育活動的特色，那時學校很窮，沒有條件給學生提供冰鞋，只有老師能穿上冰鞋。在天寒地凍的嚴冬，玄老師領著學生來到冰場，他穿上冰鞋給我們講解速滑的動作要領，邊講邊做示范，然后背著手哈腰下蹲著繞著冰場滑了起來，學生們則列隊站成一排，頂著寒風干瞪眼看著玄老師表演速滑。學生們就那么傻看著，其實上滑冰課就是一次“冰上談兵”，本質上就是“紙上談兵”，學生根本沒有機會和老師一起上冰場練習。盡管這樣我還是看得入迷，玄老師在冰上輕盈如飛燕，吸引我愛上了滑冰。欣賞讓我動了心，心動才有行動，后來我想方設法借用小朋友的冰鞋，自己練習也學會了速滑。有了一點小學的滑冰基礎，上中學以后我被選進了學校的速滑隊，學校為每個隊員發(fā)了個人專用的冰刀，穿上之后感覺好極了，小學時借穿的那種破舊冰鞋再也不想穿了！ 李洪坤老師除了做好五年一班班主任，講好自己的算數(shù)和語文課，還帶著男孩子們踢足球，我們二班的段春生、王景林、高德民是他喜歡的主力隊員，我家鄰居一班的趙忠弟，球感好進攻意識強，多次頭球破門得分，下一年級的孟慶和守門機靈勇敢。那時足球是最普及的小學生運動。李老師組抓校足球隊，負責管理和擔任教練，帶領龍?zhí)毒判〉男⌒∧凶悖啻螀⒓育執(zhí)秴^(qū)的小學生足球比賽。有一年僅輸給龍?zhí)秴^(qū)中心小學，獲得了亞軍。李老師是位轉業(yè)軍人，樸素踏實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常年穿著稻黃色洗得發(fā)白的軍裝，帶一頂舊軍帽，學生們都很尊敬他。雖然平常不茍言笑，可高興時嘴角略有點兒傾斜，笑得也有幾分可愛。 很可惜，在我們臨畢業(yè)時，他意外地犯了作風錯誤自殺了。那天早晨我剛到學校，就覺得氣氛很不對，一群學生圍成一圈在看什么，我好奇地擠進去，一眼看到了李老師的遺體，身上蓋著布躺在手推平板車上，雙腳穿著黃膠鞋露在布的外邊。我頓時震撼得心顫茫然，惋惜痛心！這是我童年難以抹去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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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懷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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