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哀思（鐘良行）

鐘良行

“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今年，我早就有了回鄉祭祖的念頭。怎奈凡塵瑣事——加上天氣緣故，便又總在猶豫之中。 昨晚，忽地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似乎與故去多年的父母做了多年來未曾有過的交流——夢中的父母其實沒有說一句話，卻很清晰地告訴我：父親依然穿著一身破舊的軍裝，一如往昔的在忙碌著；母親衣衫單薄，似難經風雨。他們需要一身新衣。 無論夢中的我，還是現實生活中的我，都清楚地明白：父母親的一生是極其不容易的——尤其是父親。生前，他是爺爺奶奶面前的孝子，是兄弟姐妹間的好弟弟（他們一輩兄弟姐妹五人，他最小），是我母親的好丈夫，是孩子們的好父親。他的一生，為我爺爺奶奶放棄了北京優越的生活，為家族犧牲了縣城的官職，為照顧我母親在農村耕作了后半生（印象中，母親身體一直不大好），為我們做子女的則忍耐了一生！——唯獨，苦了他自己！ 父親最重的是血脈親情。我們的家族比較大——到我這一輩，堂兄弟姐妹一起有二十人。在那極其貧困的年代，大家都僅靠地里的幾顆糧食度日，煞是艱難。父親在國營單位上班，任黨支部書記。他一面要做好單位的工作，一面要盡全力照料這么一個大家族的生計，真可謂是操碎了心。社會在經歷了“反右”運動，經歷了“文化大革命”后，奶奶的娘家更是過得慘兮兮的，父親同樣是舍不下關照。好在國家撥亂反正后，又步入了改革的大潮，一切都轉入了正常。可是，歷經不久的時間，國營企業在私企的強烈沖擊下，走向了沒落——然而，國家沒有考慮給他們哪怕一丁點的生活照料，直至父親去世。他們屬于在改革中被犧牲的一代！ 父親特別重視的是教育，這或許跟他當年因為家境的貧寒導致他無法完成學業的遺憾緊密相關吧。在同時代里，一家的孩子都能夠走進學校接受教育的家庭，在我們七百多人口的村莊里，我們家是那少數幾家人家之一，這是我一生的幸事。當然，父母親為之付出的代價也就可想而知了。記得我上高中時，經常是斷了伙食費——前半個月吃了，后半個月就不知道怎么辦。于是，父親告訴我，自己去客船碼頭找船老板借生活費，之后，父親再去還。一月月，一年年，就這樣讀完了高中。記憶中，父親三年來沒有換過一件像樣的新衣服，他的日常就是在自家的農活之余，幫人家干五元一天的雜活。所以，每次從學校回到家，我從來都是自覺地、默默地陪著他下地干活，到了晚上才去完成自己的作業，絲毫不敢有怨言。后來，我考上了師專，極不情愿去上學。可是一想到父親的窘境，就徹底絕了高考復讀的野心。讀師專三年來，靠著老同學的接濟，總算完成了學業。可是，家庭生活的不堪，讓我無法回首，毅然決然地逃離了家鄉——卻也沒有忘記同父親一道，努力去完成兩個小妹的學業。 如今，他們的四個孩子，都各自過上了自己相對幸福的生活，更是繼承了他們的思想，努力做好下一代的教育：我的侄子畢業后去了杭州阿里巴巴螞蟻金服，侄女南昌大學畢業后在縣人民醫院上班；我的孩子，正在北京協和醫學院圓著自己的學業；大的外甥女在南昌大學醫學部就讀，其余三個也都是學業上的佼佼者。 父親此生最大的遺憾是創業的失敗。父親的脾氣其實是非常地倔強的。晚年的他，不甘心自己的碌碌無為，想要靠著自己的努力，重振生活。于是，我們堂兄弟四人，研判當時國家發展新建設的形勢需要，于1994年幫父親籌資了伍萬元，建了一家新式紅磚瓦窯。卻萬萬沒有想到，由于建造師傅施工的失誤，導致了試開火時，磚瓦窯的倒塌。“已是平生行逆境，更堪末路踐危機。”父親從此一病不起，帶著對我“落債”的歉疚，于1995年元月八日病逝，走完了他那艱難的一生。十二年后，母親帶著對父親的思念，終至雙目失明，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離開了人世。 畢生，讓我無法釋懷的，是父母親的離世都在我的本命之年。我想，他們的人生末路，難道更是為我渡劫的嗎？ 于2021年4月2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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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寄哀思（鐘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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