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這幾天,兩位老年裸模上了熱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個叫王肅中,90歲,四川人,從業10余年。</p> 一個叫李繼勝,93歲,河南人,從業10余年。 兩個人之間并沒有交集,然而當<strong>“全裸”、“高齡”、“模特”</strong>等敏感的標簽都集合在兩個人身上時,奇妙的共識發生了:“能被社會關注,就感覺沒白活,會一直做下去,做到99。”事實上,當“裸模”在很多人看起來是沒有體面的,而且很容易和色情掛鉤。只是對于已經“體面”過的王肅中和李繼勝來說,比起“等死”,這反而沒什么大不了的。<strong>體面的活著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體面的讓人看到活著。</strong>先來說說王肅中的故事。<h3> 王肅中是一位很普通的獨居老人,每個月有700塊的低保,這幾年補貼一直在漲,生活勉強過得去。2012 年末,王肅中很偶然地來到四川師范大學里的一間畫室閑逛,看到學生正在進行人體素描。 恰巧,模特經紀人瞧見他,便試探著問:“你想不想干?”活了大半輩子,頭一次聽到,有人給83歲的老頭介紹工作,王肅中很是驚訝,也很激動,二話不說答應了對方。 畫室也很爽快,給王肅中開了一天一百塊的工資。不過裸模這個活,要比王肅中想象的難得多。<h3> 只要有了工作安排,王肅中就得在 6 點起床,輾轉至少一個多小時的公共交通,來到院校畫室。 一節人體繪畫課時長為 45 分鐘,每次工作得上 6 至 8 節課。這意味著,除了中午飯點和中途休息的時間,他都得在畫室里保持姿勢不變超過 5 小時,最常見的是端坐、側躺或站立。<h3> 老人很實在,只要到崗位,就盡力配合老師同學的安排,不多說半句累話。<h3> 學生們也樂于“用”王肅中。每當畫室到了休息時間時,師生們還會給他打水,到了飯點還會給老人買來盒飯。 然而,王肅中子女們卻認為這是件十分“丟人”的事,在得知父親做人體模特后,三個子女一致反對。 他們認為老人都這把年紀了,還拿著一副殘敗的身軀當人體模特,是個不要臉的人。甚至還因為此事,叫上其他包括子女、孫輩在內的所有近親,與他斷絕關系:“死了也不會給你收尸。”當然,活著的時候,子女也不是多孝順。 所以王肅中很不明白,<strong>“我是光榮的,我不欠哪個,我不跟哪個借,我不去騙人家。”“他們不孝順就算了,我有我的理想,我怎么就不能追求社會的發展?”</strong>王肅中說的社會的發展,是做裸模后看到的一則新聞:“1971 年,毛主席就說中國可以搞人體(繪畫),在 89 年底 90 年初,《成都日報》天天登人體素描。”<h3> 毛主席都說了這是藝術,自己自然也不會丟人。于是王肅中不再顧及外界的指點,成了“成都年齡最大的職業裸模”。 10年里,以他身體為原型的藝術作品超過千幅。而其中,他最欣賞的是一張出自 8 年前一位學生之手的水粉畫。還記得當時,他特意從成都坐火車到綿陽,給學生畫了整整一天。 畫中,他赤身坐在灰白色的臺子上,右手托著腮幫子,若有其思地凝望著面前的花枝。無論是骨骼線條還是色彩明暗,都是他喜歡的樣子。<h3> 在王肅中奔波在家和畫室的時候,另一名高齡裸模李繼勝已經“熬走”了廣州美術學院三任院長。和王肅中相比,李繼勝原本就是美院學生筆下的“肖像畫”。 彼時李繼勝從河南來到廣州謀生,沒事就在北亭一帶轉悠,撿些廢品賣錢,后來遇到一名廣州美術學院的學生。 這名學生覺得李繼勝的外形適合做人體肖像,建議他去當寫生模特。<h3> 李繼勝這才知道,原來社會上還有專門花錢請人坐著的。此后,老李就開始了自己的“模特”生涯,而之所以做裸模也是因為:剛開始他們只是給我畫頭部,這個掙得少,一次才幾塊錢。過了沒多久,美院的老師就問我要不要做‘人體模特’,就是不穿衣服給學生畫,這個錢給得多一些。 一開始,李繼勝也不太習慣脫衣服,后來也想明白了,“我老了,畫人體課脫個衣服也沒啥啊,兩三歲的小孩子也都是光著屁股跑著玩呢!” 看到很多美院老師留著胡子和長發,老李也開始有樣學樣地留起須發。“搞藝術的不都是這樣嘛,咱也趕一回時髦。” 后來頭發太長了,老李就自己挽成發髻。標志性的須發也成為他的“招牌”。課多的時候,李繼勝一周要去5天,美院還專門為他提供了宿舍。 不過最近幾年由于宿舍樓拆遷,老李搬到了大學城一帶居住。“這里很有生活氣息。”雖然去學校有點遠,但一個月兩三百元的房租讓老李覺得“挺劃算”。從業到現在,李繼勝也記不清被人畫過多少次了。 不過一些學生經常會去看他,給他帶些禮物,帶的最多的,就是關于他的畫冊。李繼勝也很喜歡收集有關他一切的相關報道和圖片。 “我去小洲村逛時,看到里面的很多畫室都有我的像,還有木刻的、雕塑的。”如今93歲的李繼勝身體依然很好,來廣州這么久也很少生病,眼不花、耳不聾,每天雷打不動地抽一包煙、喝半斤二鍋頭,還要出去散步溜達半天。<h3> 這些年里,曾有一位媒體人專程去采訪過他們。彼時這位媒體人想用“貢獻”、“藝術”、“財富”、“夢想”這樣的詞匯去勾畫兩位老人的一生,但想來想去,最終作罷:“剛開始以為他們去當裸模是生活所迫或者喜歡藝術,但后來我感覺,他們人生注定是這樣的,哪怕不是現在的狀態,也會變成其他的模樣,做出那些大膽的選擇,這是中國空巢老人現象導致的一條必經之路。”<br></br>確實,所有的原因和目的,在年近半百的兩個老人身上,已經掀不起一絲波瀾。或者說,當一個空巢老人決定成為裸模,只是余生的一種新奇的活法。 就像對王肅中來說,做裸模前,他是一名手藝精湛的裁縫,開過成都第一家專門服務于“異形”人群的服裝店,還收過數百名徒弟。 他一直干到退休才宣布關門。“這幾十年,沒讓家人吃過什么苦,這是我最驕傲的事……” 不過隨著社會的發展,裁縫這個行當迅速落寞,大家仿佛也不需要他了。而后父母去世,妻子抑郁自殺,子女改嫁、成家。也不再來往,王肅中感到了深深的孤獨。 在72歲那年,他去了趟布店,用自己的手藝給自己做了一套壽衣。他不愿意因為年齡,而成為拖累子女的累贅。獨自準備好一切,去等待著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 他從來沒有怪罪過子女,因為他覺得中國的老人,都是這么過的,也都是“孤獨的死去”。只是沒想到,據《2018年四川省人群健康狀況及重點疾病報告》,2018年四川男性人均期望壽命為74.34歲。王肅中多活了十多年,也意味著孤獨了十多年。 今年過年前,王肅中提了兩桶油去徒弟家串門,在地鐵的電梯上沒踩穩摔下來,頭朝下腳朝上的姿勢,幸運的是一位工作人員及時從后面抱住了他。而他走這么久,費這么大勁,只是為了告訴徒弟一件事:一位共同認識的舊友去世了。王肅中也找過老伴,準確的說,那個女人看上了王肅中的錢,主動找的王肅中。 王肅中在這個女人身上花了將近10萬元。先是拿出3萬8千元替女方買了社保,又拿了一萬多給對方的兒子去云南旅游。后來,女方說汽車明年可能要限購了,最好先把車買了。王肅中又拿出幾萬塊給她,讓她添置買車。錢花光,人就跑了。“她就是個騙子。”王肅中說,這件事之后,加上自己年紀也大了,就不再找老伴了。雖然孤身一人,王肅中仍然保持著極規律的生活。 在家里,把房間打掃干凈,出門前會把自己收拾干凈,沒課的日子,六七點起床洗漱,泡濃茶,吃完飯散散步,八點睡覺。 王肅中很喜歡做菜,一個小時,他就能倒騰出三個菜:白菜肉丸湯、五花肉紅燒豆腐、蒸臘肉香腸,包括解凍、切菜備料和烹飪。人老了,好多欲望都沒了。現在我的開銷不高,一個月水電費100多,物管100多,房租398,加起來 600元,一個人生活,舒服得很。<h3> 李繼勝的經歷,雖然比王肅中豐富一些,但同樣過的孤獨。“我是49年當的兵,53年復員。當時是在運輸團,后來到了朝鮮做衛生院護士,參加過抗美援朝志愿軍”。 復員后,李繼勝在老家的大隊和公社當會計,娶了媳婦,陸續生了5個兒子和3個女兒。“現如今孫子都抱娃娃了。”但因為他曾經自己生產鼠藥,不幸中毒,落下了后遺癥,導致記不清孫子的名字,干不了重活,被家人嫌棄。李繼勝覺得,既然在家待著也沒有太大意思,就想出來走走,看看這個世界,“至少也不白活一回。”“我原來是打算去海南島看一看,結果走到了廣州就留了下來,一住就是十幾年。” 李繼勝說,每次出門坐車,他都會帶齊自己的退伍證、殘疾證和老年證。“公交車免票,坐火車半票。”這些政策他爛熟于心。在李繼勝走紅后,鳳凰衛視、《東方時空》、春節聯歡晚會都曾邀請過他,國外導演也找他拍片。 這些年的“成就”在李繼勝看來,都是拜他這個名字所賜。“你不‘迷信’不行,我的名字最早叫‘李繼盛’,是茂盛的盛,叫了幾年也沒‘茂盛’起來。朝鮮戰爭結束后,我就改成了圣人的圣,也沒啥變化。來到廣州之后,我改為勝利的勝。這一‘仗’才算是打勝利了!” 做裸模的日子里,李繼勝學會了用手機、電腦,還交了一個24歲的女朋友,平時還會幫著老家的親戚在廣州找工作。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媒體對此事確實有過報道。 只是,這么多年,他從沒回過老家,家里人也很少給他打過電話。<br></br>他說他不愿回去,因為孩子們都不要他。“回去就知道跟我要錢,有錢的時候當親生父母,沒錢的時候就不要爹媽了。” 其實李繼勝做裸模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了一些錢,除了給家里蓋了兩層樓,還資助幾個孫子上大學。直到5年前,老伴去世后,李繼勝不再往家寄錢,子女們也不再愿意養他。兒媳婦對李繼勝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在家待著也沒事做,趕緊回去廣州當模特吧。”<h3> 如今,王肅中和李繼勝因為年齡的緣故,模特課也少了起來,沒課的時候,兩個人就去溜達。一個往四川以西,一個往廣州以東。事跡傳開后,有網友被老人的藝術理想打動,指責兒女冷漠。 也有為老人的敬業精神瘋狂打 call 的美術從業者。 有人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中國空巢老人的狀態。 但無論是褒是貶,這些是非對錯似乎對老人已然不重要了。“我今年90歲了,以前過了很多好日子,如果將來有一天,真要孤獨老死,我也能接受,何況,還給藝術做了貢獻。” <p class="ql-block">王肅中和李繼朝也許真的會“脫到”99歲,為藝術獻身,為自己正名,活的很酷,很酷,很酷。但同樣,他們也是一面鏡子,如果有可能,還是不希望老年人“裸奔”,<b>“至少,要需要他們。”</b>在面對記者采訪時,王肅中曾說,“我想給像我一樣的空巢老人立個榜樣,找到自己的樂趣,不成為社會的負擔。”而根據統計,2000至2010年十年間,中國城鎮空巢老人比例由42%上升到54%,農村由37.9%升到45.6%。2013年中國空巢老人人口超過1億。隨著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陸續進入老年,2030年中國空巢老人數將增加到兩億多,占到老人總數的九成。</p> <p class="ql-block">一個老人可能會有許多種消遣孤獨的方式,但沒有一種是“生活”。</p><p class="ql-block">畢竟,他們有的是時間,缺的也是時間。</p><p class="ql-block">大多數獨居老人,都是在孤獨中煎熬著,直到無聲無息地離去。</p><p class="ql-block">更可怕的是:</p><p class="ql-block">都說養兒防老,我們這代人恰好同時扮演了這兩個角色。</p><p class="ql-block">正如前浪和后浪的更迭,精準切中當下現實的代際鴻溝,在大時代齒輪飛速轉動下,一代人有一代人尋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無法交集,盡是孤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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