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七)離京插隊</p><p class="ql-block"> 從1968年的冬天開始,老三屆初中,高中的學生都處在彷徨之中。紅衛兵失去了以往的斗志昂揚,其他派別的同學也不再意氣風發,都看不到前途和出路在哪里。隨著毛澤東的"最新指示"發表,"上山下鄉"終于拉開了大幕。百萬知識青年被拋向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也是其中的一員。當時我們學校插隊地點是東北吉林,我不愿意跟本校那些戰天斗地的革命左派一起下去。姜j跟我想法一樣。她有個好友孫m是101中學的,101中插隊地點是陜北。因是熟人,關系不錯,姜j決定和孫m走,并拉我和她們一起走。當時因形勢所迫,人心慌慌,我也沒有好的出路,決定和姜j走。我小妹妹也沒有著落,我決定把她的戶口和我一起遷走。因家里得有一個人看守,小妹妹暫時先留在北京。當年我19歲,年輕,閱歷淺,沒有社會經驗不知戶口的重要性。加上父親被關押,母親在干校,哥哥姐姐都分到外地工作,沒有人在身邊,沒有人幫我們拿主意,就這樣輕易地把戶口遷出了北京,落戶陜北。我們同去插隊的四個人,姜j,孫m,楊y和我,都是女生。我們插隊的地點是宜川縣黨家灣公社槐樹塬大隊馮家塬小隊。這是一個極其貧窮的小山村。但沒去之前我們對那里的一切一無所知。</p><p class="ql-block"> 我們 從北京出發坐火車到西安,再轉火車到銅川。 經過三天的行程,承火車到了陜西銅川后換承汽車,先到延安縣住一夜,再分別坐汽車到各自插隊的縣。從北京出發時,盡管車站上哭聲一片,但畢竟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到延安那一夜,縱多的北京知青擠在一起休息,感覺還像是在北京。到了銅川以后,知青都分別由各個縣接走,有延安縣,延長縣,延川縣等等,各奔東西,一下子感覺凄涼,冷落起來!原來想象知青10人,20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干起活來熱火朝天,很是熱鬧。沒想到完全不是那樣。等到我們落戶的小隊來接我們時,就剩我們四個人了。知青分派的非常零散,每個小隊(村)最多5、6個人,而且村與村之間隔得很遠,十幾里山路,要想串門都很難。宜川的貧窮落后是我們沒想到的。我們小隊的隊長和會計來接我們時,只拉來兩輛破舊的架子車,把我們四人的行李放上去,隊長和會計一人拉一輛,我們跟著架子車走。這段山路少說也有十里,極其荒涼,沒有一棵樹,滿眼都是黃土。從交通發達的北京,到現在要步行十來里荒山路,還將要體驗最底層的農民生活,我們頓時感到心里虛了,空了。大家都一言不發,默默地跟著隊長和會計向前走著。到了我們居住的地方,沒有想象中老鄉們都來迎接我們,而是冷冷清清,只有隊會計張羅著帶我們去看窯洞。這是一個新的窯洞,是隊會計為他兒子準備的婚房,我們來了,就暫時先給我們居住。窯洞挺大,有一個能睡4、5人的土炕,一個做飯的灶臺,炕上有一個吃飯的小方桌,其它什么東西也沒有了。這個村就二十來戶人家,沒有任何和現代化沾邊的東西:沒有電燈,照明是點小媒油燈;取暖是燒炕:每天晚上點火把炕燒熱,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吃水要趕著小毛驢到4、5里山路的溝底下取水再馱回來!這樣來的水那么不容易,所以只用來吃,喝,任何洗、漱都是奢侈。我們經常是喝蒸鍋水,舍不得另燒水喝。冬天如果下雪,山路滑,不能去馱水,就鏟雪回來化開再燒開喝。燒火做飯的柴火也來之不易,要自己上山去砍。砍柴,是個重體力活,同時也有技巧。選材很重要,要砍不高不矮,不粗不細的樹木。這個技巧我們實踐了一段時間才掌握。砍柴還很危險,有時只顧著用力砍,或為了一個好木材,忘了腳下的山崖,一不小心掉下去。砍好的柴,要捆好,一捆柴少說也有2、30斤,扛上肩要走幾里山路背回去。聽說有北京知青就是因砍柴掉下山崖摔死。水和柴火都得來不易,可我們是女孩子,平時又很愛干凈,不能不洗臉啊!所以每天就用少量的水擦擦臉。至于洗澡是不可能的,一是沒水,二是沒有地方。來這幾個月,也就擦過一、二次澡。</p><p class="ql-block"> 來到這里的那天晚上,我至今記憶猶新。把行李收拾好了以后,我們四人誰也沒有說話,都默默地、心事重重的盤腿圍坐在小桌旁,借著小煤油燈的微弱燈光,開始給家里寫信。當時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空氣象凝滯了一樣……今后要在這里干幾年?希望,前途,出路在哪里……?一切都是未知數!但現在我們剛來,想這些似乎還太遙遠!一切還不容我們氣妥,不容我們悲觀,不容我們消沉,我們還得咬著牙干!</p><p class="ql-block"> 后來的日子,就是每天出工干活。我們幾個雖然都是女孩子,因為年輕,才20歲,全算壯勞力,跟男勞力干一樣的活,但工分比他們少,他們十分,我們八分。其實我們干活一點不比他們差!跟著老鄉,我們學犁地、起豬圈,播種、砍柴……一天干下來,非常疲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就想悶頭睡覺。生活就是這樣一天天過著,單調,沉悶,沒有活力!沒有任何期盼!村里不管男女老少基本沒有文化,最多就是小學畢業。女孩子基本都沒有上過學。只有我們的村支書(隊長),初中畢業,當過兵,復員后回鄉務農。村里的老鄉因沒有文化,他們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懂,跟我們也說不上話,總是站得老遠好奇的看著我們。只有村支書還能跟我們聊兩句,時常問一些問題,了解北京的情況。他總是不解:國家把你們這些知識青年送到農村來干什么?這根本不是你們呆的地方! 我們無言對答!</p><p class="ql-block"> 來這好幾個月了,其他村的知青一個也沒見過,每天都要出工干活,也沒時間串門。每天就是我們四個面孔。</p><p class="ql-block"> 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腦海里總是閃現一個畫面:我們幾個灰頭土臉的穿著褪色的舊棉衣,趕著毛驢從山坡上撲面走來……臉上沒有笑容,沒有光彩,只有憂心忡忡的表情!雖然是這樣,我們干活還是很賣力,很認真,能吃苦耐勞,各個都不示弱!對我們幾個,老鄉都很看好!每天晚上全村在一間小屋里評工分,每次我們都得到村民的好評!</p><p class="ql-block"> 我們四個人,每天三個人出工,一個人留在家做飯。文革以來,家里受沖擊,我們沒有了依靠,什么都要自己干。我們學會了做飯。現在到農村,這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蒸窩頭,烙餅,搟面……樣樣都行。我們這個村十分窮,靠工分掙的口糧根本不夠吃。每年冬天農閑時,老鄉們都要出去逃荒要飯。鑒于這種情況,國家對知青的口糧給予補助。當地產什么,就給我們補助什么。基本上是玉米面、糜子面、高粱米這些粗糧,只有很少一點白面。對我們幾個女生來說,吃飽是沒有問題,要說吃好,那跟北京沒法比。但老鄉們已經羨慕死我們了,因為他們常年吃不飽。平時基本上沒有菜吃,只是偶爾去縣城買點白菜、土豆、蘿卜。我們來時,姜家的老阿姨給她做了一壇子酶豆腐。幸虧有它,解決了我們大問題。這一壇子酶豆腐,陪伴我們吃了好幾個月!</p><p class="ql-block"> 我在陜北的日子不長,半年后,哥哥和媽媽作主把我的戶口轉到了陜西長安縣,那是我母親的老家,大妹妹已在那里插隊。這樣我倆有個伴,互相也有個照應。長安縣是西安郊區,屬渭河平原,比陜北宜川富裕多了。69年的夏天,大概是6、7月,大妹妹來到馮家塬接我,這時一切手續都已辦好,就等到長安縣那邊報到了。這么快就離開了這個貧窮落后的陜北小山村,我沒有想到!我是幸運的!這都得益于媽媽和哥哥們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我將永遠感恩他們!</p><p class="ql-block"> 離開的那天姜、孫,楊都來送我,看得出她們的不舍,傷感!心情十分復雜……后來幾十年后我們再見面時,提到當年,楊y,孫m跟我說:你走后,姜j感到前途渺茫,情緒較低落,一直延續很多年。后來楊y,孫m相繼被招進工廠,剩下姜j一個人在村里。后來姜j的妹妹從北京來到馮家塬和她作伴,一起出工下地干活。這樣又過了幾年,一直到文革結束,1977年全國恢復高考,姜j考上了北京師范學院,從此逃離了陜北這個貧脊、落后、偏遠的小山村。命運就此改變。上世紀90年代,改革開放后,孫m楊y她們回過馮家塬村,那里的條件有所改善,但仍然貧窮,落后。沒有醫療條件,村里當年和我們歲數差不多甚至比我們小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活過50歲的都不多。很多都是得了病沒有錢,沒地方看病,就只有等死。</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后的今天,再看我們走過的路,有艱辛、有彷徨、有苦悶、有煎熬,也有積淀、感悟、收獲……,五味雜陳。最終我們的命運還算不錯:我、姜j、孫m都分別經歷了工作,上學,輾轉回到了北京,分別在北京的事業單位工作,在北京安家,結婚生子。楊y后來去了美國,拿到綠卡,在美國定居。</p><p class="ql-block"> 我 在陜北插隊的日子是短暫的,但是刻骨銘心的,同時又不太愿輕易回首。因為這個話題過于沉重!……我覺得,每個知青的經歷,處境不一樣,所處的環境不一樣,對上山下鄉的體驗和感受就不一樣,但只要是真實的,就有價值。</p><p class="ql-block">2021.3.5 劉繡</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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