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

有爺爺?shù)娜兆?lt;/b> 文/王磊 爺爺已經(jīng)走了整整二十個春秋，是在那一季初冬風雪飄飄的日子走的。在這二十年里，每逢清明或其他祭日時，我更加加重了對爺爺濃重的思念——孤冢蓬蒿埋舊骨，淚灑荒原掩故人。 爺爺是一九二七年十月生人，出生在坐落東北松花江南岸的一個極小不出名的村屯，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里。小時候，爺爺讀了五年私塾，在那個外族入侵國內(nèi)戰(zhàn)亂的年代，爺爺在當?shù)匾菜愕檬且幻白x過書”的人。青年時期當過兵，參加過解放長春的戰(zhàn)役，后來因病情加重被轉(zhuǎn)到地方工作，晚年在鄉(xiāng)鎮(zhèn)供銷系統(tǒng)駐縣城采購員的崗位上退休。 我能夠清晰記事以來，爺爺已退休在家，但他沒有享受本該享受的清福，而是為了家庭能過上更加富裕的生活繼續(xù)忙碌奔波著，搞起了畜牧業(yè)養(yǎng)殖和生產(chǎn)蠟燭的家庭小產(chǎn)業(yè)。在八三年父親和叔叔分家另起爐灶時，爺爺給父親和叔叔每人三千元的安家費，房前屋后的成才樹木一人一半。父親和叔叔本身也是供銷系統(tǒng)職工，再加上用這些安家費和樹木蓋起了嶄新的磚瓦房，讓身邊已婚的年輕人羨慕不已。也可以說爸爸和叔叔兩個人可以稱得上是當時的“富二代”了，暫時不用過于擔心各自的生活陷于拮據(jù)尷尬的局面。 八三年分家時，我剛剛五歲。分家之前，由于弟弟比我小一歲零幾個月，還有比我大四五歲的哥哥和姐姐，奶奶看見母親為我們幾個起早貪黑，繁重的家務(wù)活已經(jīng)壓得媽媽踹不過氣來了。奶奶就與爺爺商量，爭取我爸爸媽媽同意，在弟弟沒有降生前就把我暫時抱到了爺爺奶奶的屋里。從此，本來應(yīng)該享受晚年清閑的爺爺奶奶卻因為我的到來，又肩負起了照顧和養(yǎng)育孫子的職責與負擔。可以想象得出，一周歲的孩子養(yǎng)育起來是何其艱難與繁瑣。后來，當有親朋問起這件事時，爺爺和奶奶卻自我安慰地說：“自己親手伺候大的孩子，真舍不得讓離開啊，有感情。再說二子（男孩之間我排行老二）也懂事兒，留在我們身邊當個小支使兒吧，挺好！”在我五歲分家之時，爺爺和奶奶仍然把我繼續(xù)留在他們身邊，直至我上初中——十四歲，奶奶起早做起飯來確實存有困難，爺爺奶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爺爺和奶奶為我的健康成長付出了很多艱辛與苦惱。除了生活上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還有更多的是期盼——希望我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       在我五個多月大時，那時還是大家庭的時候，我生了一場重病。七十年代末期，流行性腦炎大規(guī)模流行，我也沒有被幸免。初冬的早晨，東方的旭日可能來得稍晚一些吧。一家人像往日一樣，吃罷早飯，各自忙碌著。爸爸已經(jīng)騎著自行車前往十五六路外的小城子鄉(xiāng)供銷社上班，每天都是第一個出發(fā)的。爺爺剛從里屋推出自行車即將要去上班，卻被在媽媽屋里剛剛出來的奶奶給攔住了，奶奶焦急地說：      “老頭子，你先別走！我看二子有些不對勁兒，剛才大兒媳婦喊我，讓我過來看看，確實好像有病哩！”       爺爺抬頭驚訝地問：“昨天不是好好的嘛，怎么說有病就有病了呢？”      “不知道啊，可能是剛?cè)攵鴽隽税桑　蹦棠添樋趹?yīng)答著。       “我去看看。”爺爺邊說著，邊邁步和奶奶向媽媽的東屋走過來看我：“二孫子——二孫子——這孩子確實有毛病了，我平時一叫他，他就笑了。”“大兒媳婦，你去衛(wèi)生所，看看你老叔上班沒有，如果在，就讓他抓緊過來，給孩子瞧瞧病（我老爺是我們村的大夫）！”爺爺焦慮地對媽媽吩咐著。       經(jīng)老爺和同事會診后，認為我不是中毒性痢疾就是流行性腦炎。爺爺?shù)缴a(chǎn)隊借來一頭毛驢，好容易套上我們自己家的輕便型推車，爺爺一路上幾乎是跑著在趕車，爺爺深知搶救時間的緊迫性。        等我們走后，奶奶問老爺這孩子能怎么樣，老爺搖搖頭嘆氣地說：“唉，這孩子夠嗆啊，生還的幾率太小了！”剩下在家的奶奶只能一天都在唉聲嘆氣。       萬幸的是，我病情剛剛有點兒苗頭就被發(fā)現(xiàn)了，并且搶救及時，又有幸遇到從長春“下放”的醫(yī)術(shù)精良的大夫——人稱“劉高手”，真是妙手回春！當時，如果爺爺不在家，沒有及時送我來醫(yī)院，我命定然嗚呼！在那個年代，有很多家庭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孩子的異樣，以及即使明明知道孩子生病卻沒有得到及時治療的事例太多了。我們村附近有幾名和我年齡相仿，前后患有腦炎的兒童就沒有像我如此幸運，有留下終身聾啞的，更有不幸的當時就夭折了，一條條鮮活而幼小的生命就如此喪失了。上次回老家，媽媽還說起這件事情呢，說多虧了爺爺救了我！ 　老姑去黑龍江省明水縣讀書，爺爺必須親自送她，我因上火又小病了一場。那個年代，吉林省考大中專的錄取分數(shù)線要比黑龍江高很多分數(shù)，對于沒有把握的吉林考生去黑龍江復(fù)讀，確實有絕對的把握。對于爺爺，我不敢說他走過南闖過北，但肯定有卓識的前瞻性，這也是我始終把爺爺當作終身學(xué)習(xí)的榜樣。爺爺與鄰居家二爺商量：讓他家那位與老姑同齡同班的霞姑一同去黑龍江作為伙伴去讀書，卻被二爺婉言拒絕了。那位霞姑比老姑學(xué)習(xí)還要好，然而最終還是嫁在農(nóng)村，在農(nóng)村種了一輩子地，勞苦了一生。而老姑卻在大慶兒童醫(yī)院工作到退休，現(xiàn)已享受清福，幾乎每年都去全國各地旅游觀光。       平時，每到早晨起來之前，我都會溜進爺爺?shù)谋桓C，親親爺爺?shù)哪樍耍问值暮缁蛘呱砩系摹按笕狻薄！按笕狻笔俏覍敔敻觳采闲馗霞∪獾年欠Q，我也不記得是從幾歲開始就這樣稱呼了。        我的生活離不開爺爺，爺爺?shù)纳钜搽x不開我。爺爺送老姑去上學(xué)的日子終于到了，由于那時交通不夠方便，去的又是姑爺（爺爺?shù)慕惴颍┘遥F(xiàn)在想想免不了又是一番熱情招待，還得安頓從來沒有離過家老姑的情緒，所以連來帶去大約得七八天。爺爺剛剛離開的那三兩天，在奶奶的安撫下我還能堅持著不去太想爺爺，或者準確說是少去想爺爺。 但是，過了這幾天，我實在是無法不去想念爺爺，那是一名孩童所思念他最親的親人的那種情感，是全天下最真摯天真無邪的一種思念。爺爺從來沒有這么長時間離開過我，我又哭又嚎，奶奶怎么勸也勸不好，只好把媽媽找來，但也無濟于事。就這樣，一天天艱難度日，我的嗓子一天比一天嘶啞，等爺爺回來的時候，我的嗓子幾乎說不出話來了。爺爺看到我如此思念他，不善于動情的爺爺老淚縱橫，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爺爺?shù)臏I水和我的淚水交織在一起，我和爺爺之間的兩顆心也被緊緊地捆綁在一起，越來越緊！     爺爺喜歡古典文學(xué)，愿意聽京韻大鼓和評書，可能是我喜歡文字的第一位引領(lǐng)者。在爺爺被窩里，我們爺倆經(jīng)常交流一些問題，我?guī)缀跆焯煊袉柌煌甑男聠栴}向爺爺請教：輩分怎么論？啥叫日有三思、話到嘴邊留半句……爺爺總是不厭其煩樂呵呵地為我舉例解答，讓我懂得很多知識和做人的簡單道理。現(xiàn)在想來：爺爺對我的教導(dǎo)超過我對兒子的教導(dǎo)，我也深深知道愧對兒子，可以說我是一位不稱職的父親。爺爺愛聽評書，只要我有時間就和他老人家準時一起聽，比如：《包青天》《三國演義》《水滸傳》《五鼠鬧東京》《七俠五義》等等。袁闊成、單田芳、田連元等這些評書大師的聲音太熟了，聽一句馬上就知道是哪位大師在播講。同時爺爺也教我一些古典故事或評書中所能體會出來的處世道理，讓我一生受益匪淺。       爺爺對我非常嬌慣，寵得我有些兒過分。家里無論來什么客人，挨著爺爺?shù)淖欢急仨毥o我留著，空著等我放學(xué)回來吃飯。有一次，父親在外面進貨回來（那時父親在承包村屯里的供銷社），看見我們哥幾個在打撲克牌，直接上來就把我的新?lián)淇私o撕了，并且把我這個“組織者”一頓臭罵。我哭著鼻子回家找爺爺，告了爸爸一狀。爺爺聽后十分氣憤，氣得呼呼直喘，要去找爸爸理論，還自言自語地說：“誰敢惹我二孫子生這么大的氣，我就找他算賬。”最后是在奶奶的安撫下才算了事。奶奶說：“人家爹管自家兒子，有你啥事！”爺爺被噎得啞口無言，在屋地里背著手徘徊好一陣子。       記得那時候爺爺常常拿一些話語逗我，也許是試探性考驗吧！“如果爺爺哪一天老了，你怎么辦？”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著：“跟爺爺一起去！”“那爺爺躺在棺槨里，你咋辦呢？”“我也和爺爺一起躺進去。”爺爺聽了，開心地笑著：“我沒白疼我二孫子啊！”偶爾有熟悉的客人來，爺爺又拿出類似這樣的話語向客人贊許我一番。我聽后心里是美美滋滋的，但從來不驕傲不自滿。      爺爺之所以如此喜歡我，其實，我小時候是非常懂事的。如果奶奶做的飯菜少了，我自己就少吃一點兒；聽到奶奶打水抱柴的聲音，我就馬上去主動幫忙。畢竟老人家歲數(shù)越來越大，還有多年風濕老寒腿的毛病。有時間的話，我還能幫助爺爺跑跑腿兒，學(xué)學(xué)舌兒啥的，干著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兒。上初中回家吃飯，晚上去爺爺家學(xué)習(xí)。冬天屋里稍微有點兒冷，已經(jīng)睡了一覺的爺爺睜眼看我還在學(xué)習(xí)，就說睡覺吧！但我必須堅持把所有作業(yè)完成，再預(yù)習(xí)第二天的重要課程。 　　爺爺不但對自己家的成員關(guān)懷備至照顧有加，對待其他親戚和朋友也是有困難找到他就會竭盡全力去幫助，無論是貧窮的還是富有的，都一視同仁來對待。侄孫外甥結(jié)婚缺錢的，老鄰舊居孩子結(jié)婚需要買四大件的，家族中需要家務(wù)事調(diào)節(jié)的等等，只要爺爺答應(yīng)的請求，一定都會及時地做好。 當年沒退休前，有一位爺爺不太熟識的老人乘車捎腳。爺爺看到他歲數(shù)太大了，便把汽車駕駛室本屬于爺爺?shù)淖蛔尳o了他坐，爺爺只能坐在后面裝得高高的貨物上。汽車行駛到萬金塔附近，由于道路顛簸得厲害，爺爺一留神沒有把牢，便從行駛中的汽車車廂上摔了下來。到醫(yī)院拍片檢查，肋骨三根骨折，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一年多才恢復(fù)正常。我記得奶奶因為這件事還時常埋怨爺爺，告訴爺爺不要太心善，但爺爺還是在繼續(xù)做他該做的良善之事。 在爺爺身上有許多東西是我學(xué)習(xí)不來的。爺爺是近親家族他這一輩兒的長兄，可以說是當時整個家族的精神領(lǐng)袖。我要繼續(xù)追尋爺爺?shù)哪_步，去追憶并尋找！ 又是一年的清明時節(jié)，我要虔誠地獻上一束潔白的菊花。我永遠無法報答爺爺奶奶的養(yǎng)育之恩，望著這抔新土，子欲孝而親不待！ 2021.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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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