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母親

行云流水

【年輕時的母親】 　　不知不覺，母親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個春夏秋冬，二十次寒來暑往，在過去的日子里，心中時不時會想起她，夜里也偶爾會夢到她，已經記不清心痛過多少次、流淚過多少回了…… 曾想過寫點東西去回憶她、紀念她，留住那些記憶中的點點滴滴，然而卻一直沒有動筆，任憑時光流逝，任憑她的印象在腦海里漸漸模糊……直到一個偶然機會的到來—— 那是春節大年初五，與家人一起觀看賈玲的電影《你好！李煥英》的時候，我這個五十歲的大男人頭一次在電影院里淚崩了！尤其是一看到銀幕上的主人公流淚痛哭，我竟然悲傷得不能自已，因為觸景生情，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 觀影歸來，心情久久無法平靜。想到別人看完電影回家還能抱抱自己的母親，或者至少打個電話問問安，而自己卻是那么無力，只能空對天堂里的母親，在心中默默的悲泣著…… 我還是寫一寫吧，整理一下僅存的老照片，用圖文追憶母親，一來告慰她的在天之靈，二來也給自己和家人留個念想。 1 　　母親是一個身世坎坷、命運多舛的人。 1943年母親出生于一個貧困的農村家庭，排行第二。由于家里連續生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她的父母很快就把她送了人，從此她的命運發生了改變，而她卻一無所知，直到許多年以后才了解。送給的是幾公里外另一個同樣貧困的家庭，養父母年紀大了、沒有子女，對她如同親生，總算讓她在寵愛之中長大成人。 長大后母親憑借自己的努力有了工作，步入社會，并與大學畢業的意中人結婚生女，一家三口過上了還算不錯的生活。然而，受到家庭環境和性格等因素的影響，幾年之后夫妻矛盾集中爆發，在第二個孩子（我）出生之后不久兩人就分道揚鑣了，姐姐跟著我的生父遠赴他鄉，母親帶著我獨自生活。 【母親與我】 　　后來，經人介紹母親再次結婚，又相繼生下了兩個弟弟。父親（我的繼父）是一名鐵路職工，雖然工資較高可以補貼家用，但常年遠在外地工作無法顧家，生活的重擔全都落在了母親的肩上。 隨后的幾十年里，母親在長期與丈夫兩地分居的情況下，一邊工作，一邊操持家務、養育著我們。除了我們，母親對姐姐也非常牽掛，當得知我的生父在外地遭了難、姐姐正在受苦時，她毫不猶豫地找回了姐姐，把她攬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她就這樣一直在沉重的壓力下生活著，直到父親退休歸來…… 【母親與父親】 【母親父親與二弟】 【母親父親與三弟】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這一生過得真是太苦了，命運對她太不公平了！但她卻一直樂觀的生活著，坦然面對一切苦難，不論是幼年親情斷裂的創傷，還是青年婚姻失敗的挫折，抑或是中年后兩地分居的煎熬，沒有什么能夠將她打垮……有句話說“女本柔弱、為母則剛”，這應該就是她的寫照吧！ 2 　　母親是一個性格剛烈、自立自強的人。 從我記事起，她就是一個作風潑辣、聰明能干的知識型女性，有一點那個時代女強人的味道吧。 雖然出身于貧農家庭，但母親天資聰穎，在學習方面能力過人，要不是剛上高中時因病休學，考大學肯定沒有問題的。后來為盡快減輕家里負擔而上了一所中專學校，這在當時我們那個小縣城里絕對是鳳毛麟角了。 學生時代的她，經歷過激情燃燒的歲月，想必也見證過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那時候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從留存的那些黑白照片里，可以看出那時的她英姿煥發、青春洋溢…… 【母親故宮留影】 【母親與同學天安門留影】 【母親與同學文化宮留影】 　　母親學的專業是農學，畢業后成為一名鄉鎮農技干部。雖然自己跳出了“農門”，卻還是繼續為農業和農民服務，經常上山下鄉，奔走在田間地頭，為農民指導科學種植、施肥、防蟲等技術。母親的單位里基本上全是男同志，她雖然體力不及他們，但她很要強，在工作上絕不輸給別人，她總是主動承擔任務，努力去做到最好，積極爭當先進分子。 母親有一個突出的弱點——不會騎自行車！她有生之年里一直都不會。所以，同樣的工作她比別人要辛苦的多，很多時間和體力要消耗在走路上，有時候下鄉完成工作后別人可以騎車趕回家，而她則不得不借宿在村民家里等第二天返回……但她從沒叫苦叫累！在我印象里，有一回站長在會議上點她名，說她騎不了車有些工作就不適合做，她為此跟站長大鬧了一場，后來再也沒人敢輕視她了……? 【母親與他的同事們】 【母親帶我與同事家屬留影】 　　幾十年的農技工作中，母親先后調動到過幾個不同的鄉鎮，最后回到了縣城工作。不管在哪個單位，她總是女同志中最亮眼、最突出的一個！她的工作業績我不太清楚，但她是全縣各鄉鎮中最早取得中級職稱的女農藝師，她也從一名普通干部干到了農技站的站長……真的難以想象！像母親這樣一個長期與丈夫兩地分居、又要贍養老人又要同時撫養好幾個孩子、家庭負擔如此之重的女人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確實做到了！她就是這么一個人——外表柔弱、內心強大、巾幗不讓須眉！ ? 3 　　母親養兒育女，言傳身教，對我們傾注了無盡的愛。 在我印象中，母親一直是一個嚴厲的人，對孩子管教很嚴。我們犯錯的時候動輒都是棍棒伺候，毫不留情。早年我們兄弟三人因為頑皮闖禍，都沒少挨過她的打。我小時候非常怕母親，犯錯時她一吼我都嚇得哆嗦，到后來沒等她動手我就開始求饒，已經有了條件反射。不過她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打，也不會因自己情緒不好而遷怒，還有，絕不會當著外人面打，總是和顏悅色勸回家關上門再動手……所以，我們不得不服氣！ 記憶最深刻的有兩次。一次是我上小學三年級時，暑假母親到外地探親把我放在大姨家，我整整瘋玩了一個暑假，到了開學后第一次小考，向來全班第一的我居然頭一回數學沒及格！那一次遭受的痛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還有一次是我在外地上高中時，家中二弟因為厭學帶著三弟第一次逃學，他們躲在一處苞谷稈堆里玩得正嗨，結果被去糧站買糧的父母正好撞見，回家之后發生的事雖未目睹，但我想對于二弟來說一定也是刻骨銘心的吧…… 現在想起來，母親的教育方式雖然簡單粗暴了點，但都是出于對我們的愛。試想一下，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那么沉重的壓力，幾個孩子還淘氣不聽話，輕聲細語的教育能解決問題嗎？也許在那種環境下這是最好的選擇吧…… 當然，除了適當的時候教訓懲罰之外，母親給我們更多的是關愛。她嘴上總是很嚴厲，但內心卻是很柔軟。她精心照顧到自己的每一個孩子，從不厚此薄彼，不想落下任何一個。 我從小在學習方面有些天賦，母親對我要求非常嚴格，在學業上傾注了最多的關心，但我體弱多病，讓她費了不少心。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清晰記得89年高考前夕她帶著我住院打吊針，補充能量應對高考的事情。 二弟小時候淘氣，年輕時不喜歡穩定工作，總喜歡跟朋友四處闖蕩做生意，經常賠錢有時候還闖禍，讓母親操碎了心。父親很惱火，責備他不務正業，但母親從來不會放棄，總是想方設法幫扶和引導他，讓他在折騰之中不至迷失方向，最終生意走上正軌。 三弟身體狀況差，天生有小兒疝氣和手足皮膚頑疾，母親歸因于自己孕期的身體問題所致，所以對他的特別關愛，許多年里一直為他求醫問藥，不辭辛苦。他學習方面確實不行，我和二弟為此經常嘲笑他，但母親從不嫌棄，早早就為他考慮出路，一直關照到他成家立業。? 【母親與三弟在西安】 　　姐姐有多年不在身邊，骨肉分離的苦曾讓母親心痛不已，所以歸來后在上學、工作和生活上都格外呵護，盡力補償她缺失的母愛。姐姐年輕時曾因感情受挫而一度想不開，母親一直陪伴和守護在她身邊，直到她從創傷中走出。姐姐婚后有了孩子，母親也是悉心照顧、非常疼愛，幫忙把小孫女一點點帶大……? 【母親與外孫女】 【母親父親與外孫女】 　　母親就是這樣，默默地、無私地愛著我們，從來不求回報。她把我們養大成人送入正途后，又把愛繼續傾注到我們的下一代身上……她為兒女、為家庭奉獻一生，向蠟燭一樣燃盡自己，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4 　　母親勤勞簡樸，敬老孝親，憑一己之力撐起一個家。 我們小的時候，父親一直都在外地，每年頂多回來住上半個月，在那個困難的年代，為了多掙點加班費他過年一般都不回來。上中小學期間，外婆曾過來與我們一起生活，幫我們做飯。就這樣，一家人的生活主要靠母親來支撐。 母親在家里既當爹、又當媽，一邊掙錢養家，一邊管教孩子，一邊還要承擔繁重的家務活。在我記憶里她那時幾乎無所不能，啥都會干。挑水、劈柴、打蜂窩煤之類的體力活，接電線、修燈、制作電熱毯之類的技術活，腌酸菜泡菜、做傳統食品等手藝活，通通都不在話下，有些手藝我跟著看都慢慢學會了。 當然，母親最精通的是各種針線活，被褥床品窗簾之類的東西她從來都是自己做，裁衣、縫紉、織毛線衣甚至連繡花也都很在行。我們小時候所有內外衣物全是她親手裁剪縫制，過冬的毛線圍巾手套之類也是她一手織成，她把愛化作一針一線都傾注到了我們身上……? 【母親與家人合影】 　　母親從小教育我們要孝敬老人，她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典范。小時候命苦被送養，她一直孝敬養父母直到他們安然離世，后來繼續孝敬生母和公婆。后來每到清明和除夕燒紙時，她總要把養父母敬在最前面，她說人到哪里都不能忘本…… 母親跟父親結合后，因為父親是家里的老大，底下弟妹很多家境困難，母親作為大嫂，主動關照著父親弟妹們的生活，給他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她為人寬厚、深明事理，別人家里的一些矛盾問題她知道后都幫忙調解、促進和睦，誰家有了大事她都主動幫忙，她就是這樣一個熱心腸的人，深受親戚及鄉鄰的尊敬…… 5 　　母親的驟然離去，成為我們心中永遠的痛。 那是2001年，也就是賈玲母親發生意外的同一年，春節后正月的某一天，正在上班的我突然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母親突發腦溢血已經病危的消息，我簡直不敢相信！怎么會呢？母親這么硬朗的一個人，怎么就突然病危了呢？我立即請假往老家趕…… 等我趕到母親病床前時，她半個身子已經失去知覺無法動彈，我趴在她耳旁喊媽時她已無法應答，只是用有知覺的那只手撫摸著我的頭，口中發出嗚咽的聲音。我感覺她有很多話要對我們說，有很多事要給我們交待，可是卻無能為力，只有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刷刷地流著……我們懇求醫生全力救治，可是病情實在太重，很快母親就陷入了昏迷，與病魔抗爭十多天后，她帶著不舍和遺憾，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退休后的母親】 　　母親在，家是完整的，母親一走，家就破碎了！我們陷入深深的悲痛和自責之中…… 母親患的是高血壓引起的重度腦溢血，這種病只要注意控制血壓，完全可以避免，可是她這高血壓卻從來沒發現過！母親一向身體硬朗，我記憶中幾十年來她從沒生過大病、住過醫院，一般小病都是自己看書買些藥吃就好了。她是個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人，她關心著家里每個人的健康，經常陪別人看病，卻從未關心過自己的身體，因為她總是很自信。可令人羞愧的是——我們作為子女也都認為她很健康！我們忙于自己的生活而未曾過問她的身體狀況，忽視了她堅強外表下隱藏著的脆弱，更沒意識到長期的壓力之下她的身體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就這樣，老天爺給了我們一個天大的懲罰——讓我們在猝不及防之中，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她為我們含辛茹苦、操勞一生，她把愛毫無保留地給了我們，而我們還沒來得及孝敬她、報答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啊！ 多少年過去了，這件事帶給我們的傷痛依然揮之不去！每一次我們姐弟聚在一起時，總是不約而同地想起當年母親的事，為自己當年的失誤而懊悔、自責、嘆息……我想，這可能就是我與電影《你好！李煥英》的主人公產生共鳴的原因吧！ 真希望時光可以倒流，真希望我也可以穿越回去！如果真能有機會回到過去，即使無法改變最終的結局，即使再被她打，我也希望能好好幫助她，減輕一下她受的苦難，分擔一下她肩上的壓力，讓她每天都高興一點！如果真有那個機會，我一定要大聲告訴她我愛她！我們都愛著她！ 【母親遺像】 　　就寫到這里吧。我把這篇文字默念了好幾遍，希望天堂里的母親能夠聽得到…… 2021.02.25 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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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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