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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歷過的一場大災難

勿忘我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史稱“75.8”大洪水,是世界上最大的水庫垮壩慘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年我九歲剛好經歷了這場史無前例的水庫垮壩大災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九七五年八月初,那幾天的雨水是我記事以來最猛烈的暴雨,幾天時間下的是溝滿河平,一片汪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這里是三市交界處東面一里地是駐馬店市西平縣地界,村北一條河是漯河市舞陽縣和平頂山市舞鋼區分界線。那時舞鋼還是工區,我們村屬于舞鋼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村子后邊的河就是三里河,緊緊貼著村子,村子南面幾百米處是一條溝,河里和溝里的水加上村里的水坑,全部連成了一片,村子就漂浮在一片汪洋中,有點搖搖欲墜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是村里的干部又是黨員,早早就起來去各家各戶去通知,安排年輕體壯的骨干力量 幫扶那些老弱病殘的家庭。昨天晚上大隊已經接到上級通知,石漫灘水庫的水位已經越過警戒線,壩體已經承受不住,晚上要炸石漫灘的大壩瀉洪,叫下面各村做好人員疏散,往安全地帶撤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村子被兩面水夾著,沒有地方可逃,只有在村里找制高點,把村里人集中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哥高中剛畢業,他參加了村子里的青年突擊隊,一直拿鍬守護在村西南角的上水口突擊挖了一個大溝,培了一堵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想著把水擋在外面,繞過村子,讓水順河流下去,沒想到洪水太大,根本攔不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哥他們又按計劃在村子擋街打第二道攔水壩,也沒有成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娘和了好大一塊面在烙饃,這是在準備救急用的口糧。饃烙好了,娘把家里的被子和衣服都用單子包起來,讓的大哥和三哥往村子最高處那幾家搬,三哥那時也只有十二三歲,只能搬動小物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把家里的油用盆子盛著用鍋拍蓋好也端過去,大哥赤著腳,褲子挽的膝蓋以上,家里西邊的路是一道溝,水已經到三哥的膝蓋,他們趟水好幾個來回才搬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哥說,好幾家的東西都搬到信爺家了,幾間小屋塞的是滿滿的。信爺說,沒事,有要搬的東西盡量拿過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年代人樸實厚道,心地善良,沒有過多的心眼,人與人之間很好相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剛好我姥姥在我們家住,姥姥的眼睛起了一層白霧,按現在來說應該是白內障,動手術割了就行了。可當時醫療條件達不到,手頭錢也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姥姥很著急,她眼睛雖說看不見,可家里人前人后都在說水的事情,她都聽到了,她在屋子里坐寧不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瓢潑似的一直還在下,村莊整個在雨海中,路溝的水一直在上漲,三哥扎的量水的小木棒已經移到我家大門口,水已經漫到那土院墻的根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和隊里其它干部把村里幾戶老弱病殘的轉移到認為安全的地方,回家時,娘已經做好了飯。吃過晚飯,娘又收拾一些現穿的衣服,拿了兩根破老藍單子,單子上已經補了好幾個大布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背著姥姥,娘扶著,路上的水已經漫過伯的膝蓋,姐緊緊拉著我,三哥背著妹妹往清叔家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叔家蓋的新瓦房剛住進去,村北那一片是村里的最高點,村南的房子已經泡在水里。清叔家的院子還沒有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叔說他家的房子蓋的結實,不會有問題,讓我們放心坐著,淌水過來我的褲子全濕了,娘讓我脫下來,她拿到門口擰了擰水,拿進來讓我穿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叔把家里所有的席都拿出來,攤在屋里的地上,來到他們家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都緊挨著坐在席上。娘和我們就圍坐在姥姥身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幾個年輕體壯的就圍坐在門兩邊,父親站在門口,拿一個手燈,一會把手燈打開,如探照燈似的巡視一下院子,看看水上漲的情況,可以隨時根據情況制定緊急措施,做好人員疏散到安全地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仍舊下個停,水也一直在漲,看似平靜無言的人們,心里都充滿了煩躁,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命運和后在等著我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面還有人來,伯就攙扶一下老人。個把小時的功夫屋子里就塞滿了人,沒有人嬉笑打鬧,看著大人滿臉的愁容,我們小孩子也很安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災難前的寧靜讓人感覺好可怕,憋悶的屋子能讓人窒息。為了解悶有人開始抽著悶煙,屋子立馬充滿了煙霧,那股難聞的煙味,嗆的人們“咳咳”咳嗽起來。人們更加不安起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勸解抽煙的叔叔爺爺們忍耐一下,老人雖有點不情愿,但看幾個<span style="font-size:18px;">咳嗽的人,還是強忍了下來,只是臉拉下來,就像外面的天滿臉的烏云也要爆發一場暴雨。</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時間過的很慢,水卻漲的很快,外面的水已經涌進院子,屋里大人都睡不著,只有幾個年齡小一些的,或在娘懷里,或靠在娘身上睡覺。我從小瞌睡就多,每天早早的就睡了,可那天我也沒有一絲睡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隨著水涌進院子,就如漲潮時的小島,院子里的陸地面積越來越小。屋里的人開始騷動起來,一股恐怖的氛圍塞滿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人們的安全感開始動搖,有人站起來拉著家人準備出去。清叔拿了一扇舊門板堵在門口,攔著人不讓出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說<span style="font-size:18px;">他們家的房子不會有事,大家要冷靜,出去會更危險,村子里已經是一片海了,村子當街以南的房子好多都已經被水泡塌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他越是這樣說,人們越感覺這次的水災很嚴重,這水庫的壩還沒有炸呢,房屋已經坍塌,那水庫的水要是放下來的話后果將難以想象。</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屋里的家子一家子互相攙扶著緊緊拉扯在一起,就如決堤的水,擠著門子往外涌,有孩子拌倒在水里,又快速被家人拉起來了,手一直都扣的緊緊的,生怕丟掉一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叔看再也攔擋不住,只好把門板挪開。娘緊緊拉著我的手,走到院子中間,我掉進清叔家塌陷了的紅薯窖里,水淹沒了我的頭,只聽娘大叫了一聲,隨即用力把我拉上來,娘拉我拉的更緊了,抓的我手都有點痛,我看不清娘的臉,可我感覺娘肯定流淚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了院子人們都四散奔逃,那時外面的水已經漫過伯腰那么深了,各自都在往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去。伯把我們帶到一片沒有房子的空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哥拉過來一個木筏,已經在哪里等著我們,原來突擊隊解散時,二哥回到家里,家里的房子已經倒塌,二哥拉出來幾根檁條用麻繩把檁條綁起來制作成筏,順路找到我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哥先把姥姥和姐扶上去,再把我們幾個抱上去,娘就扶著木筏站在水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淌著水去看有沒有人家還沒有安定下來,一會,伯又抱著表姨的女兒拉扯著她的大兒子,表姨抱著她的小兒子。伯把三個孩子放上去,又把表姨推上木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表姨是娘一個村里遠房姑姑的女兒,只因為娘和她那個姑姑是一同在河南42年的大災難時,家里人給找的生路,從臨穎嫁到舞鋼的。表姨的愛人在新疆工作,家里只有她和三個孩子,大的才五歲,小的還在懷里抱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許超重了,木筏一下子沉下去。表姨就大聲的哭起來,把她的幾個孩子緊緊的抱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看著不行,要是水往大里漲肯定危險。伯就把我,三哥和妹妹抱下來,把我們三個推到一顆大樹上,娘就在下面抱緊那顆樹不松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越漲越大,大哥不知道去了哪里,沒有和我們在一起,二哥一直在抓緊拴筏的繩子不敢松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叔家的房子已經泡在水里,感覺沒有多大的功夫,“噗塌”一聲房子整個臥在水里,只剩下一個屋脊露出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心里一陣子驚悸,一股僥幸的心情涌上心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隨著房子的坍塌,涌起一股水浪,沒過娘的頭,看不見娘的蹤影,我們大聲的哭叫了一聲“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一家子都看著娘站的地方,伯準備過去呢,見娘露出了頭來,吐了兩口水,一家子心才平靜下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聽到不遠處有小孩子哭叫,一直叫著,“爺!別扔我,把妹妹扔掉,可別扔我。”只聽小的也大哭,大叫,“爺呀!也別扔我,我聽話我不哭。”人雖小,聲音卻是撕心裂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個老人的聲音響起,“都不哭,爺不扔,都聽話。”哭聲嘎然停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爹娘叫喚孩子的聲音不時在回響。伯和幾個青壯年就在村東這一片游動,有那家照顧不了就去幫忙,有孩子找不到,就去幫忙把孩子和老人推上臥在水里的房頂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也在樹上凍得嗦嗦發抖,哼哼唧唧的嘟囔著冷,三哥和妹妹不吭聲。伯把娘拿來的單子,爬上樹給我們幾個披身上。我也沒有感覺暖和起來,衣服是濕的,單子也是濕的,披與不披沒有什么不一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半夜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爬上樹上怎么睡著的,不會掉下來嗎?也不知道什么時間伯怎樣把我們從樹上弄下來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醒來時,我們全部坐在倒塌在水里的房頂上,好多樹都朝東歪著,眼到之處村子里已經沒有完好的房屋,都趴在水里露一個小頭,往東看去,地里的莊稼不見了,像大海一樣是一片汪洋,水是黃的,那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水,無望無際看不到邊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上漂浮著很多東西,有年輕力壯水性好的,撈回一些西瓜,在玉米地的位置摸索著掰一些快成熟的玉米棒子煮著吃。不知道誰煮了一鍋熟牛肉,娘看我們醒了拿給我吃,淡淡的沒有一點鹽味,吃起來我卻感覺很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直有個“嚶嚶”的哭聲在不遠處傳來,聽大人說,是村里一個叔的二兒子死了,本來人都出來了,說是回屋里拿東西,人剛進去,房子塌了就悶在房子里,就再也沒有出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和村里的干部趟著還過膝蓋的渾水,在全村排查查村里的人員傷亡情況,到伯回來時,已經晌午了,那天雨終于停了,天卻晴的沒有一絲云,又是出奇的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8月份的天氣,中午大太陽曬著,就如在火上烤一樣難受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伯回來了,人們詢問的眼光都投向父親,雖無聲勝有聲,伯明白大家伙的意思。他說,村里還好,災害最大的就是全村房屋,除了鐸叔家的房子完好無損外,其余全部倒塌。鐸叔家的房子是以前村里地主家的房子,說好多年了,那所房子現在還在,還很結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員傷亡不大,一個小孩子,一個80多歲的老婆婆,還有剛才提到那個叔的兒子。其它沒有傷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氣,卻也為那個年輕孩子惋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有經歷過災難的人,才能明白一個道理,人的一生貧窮富貴都不重要,生命才最重要,只要有人在,希望就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下去了,到處都是淤泥,沒過小腿肚,一股難聞酸臭味充斥在空氣里,我們回到家里,沒有了房子,家已經不像個家了,一切已失去原有的模樣,只有那顆結滿果實的棗樹還完好無損的立在院子里,充滿了生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有植物的地方也一樣充滿了希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全家動手,清理房屋的廢墟,把瓦,檁條,椽子,磚頭分檢出來,開始重建家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哥哥他們把放在信爺家被子拿回來,油盆子砸碎了,盆里的油全部灑在被子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有志爺是個聰明人,他把油倒進桶里,蓋上蓋子,用繩子吊到樹杈上,只有他家的油完好無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舅舅聽說我們這里發了水災,趕忙從家里趕過來,河水還沒有下落,坐著木筏把姥姥接走了,回去以后,姥姥就病了,到十月份姥姥去世,娘說姥姥應該是被那場災難嚇到了。一直后悔舅舅接姥姥走時,沒有給姥姥叫叫魂,姥姥的魂就丟在我們家回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的糧食扒出來時,全部都變味了,曬干以后也有一股酸臭味,水災后,都磨成一風吹(也就是說麥子磨一邊成,麥皮和面攪和在一起吃。烙的饃也有一股酸味,可當時我覺得挺好吃,比紅薯面好吃多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吳城舅爺家表叔來把我們接他家里去,在舅爺家,天天有飛機投下來的白面烙饃。按家里從災區里來親戚多少分配,沒有鞋穿,一個個都赤看腳,大大,嫂子和表嬸為我們做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嫂子的娘被水沖走了,尸體也沒有找到,嫂子的妹妹也和我們在一起。嫂子大哭了一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在舅爺家住了一個多月,大爺接我們回家時,家里已經搭好了簡易房子,當時起名叫山頭留門的長筒子房,我們才有了安身之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家里后,才聽說方圓左右的村莊死了好多人,很多人都是尸骨無存,區里派來了醫療隊住在村子里,為村民診療疾病,減少村民災后生病,以免發生更大的災難。上級不斷運送救災物資,讓我們度過難關,以最快的速度重建家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伯成為抗水救災的先進人物,他在水中救了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是一家的,被水沖散剛好被巡查的父親遇到,父親就把他們救起來,后來他們一家人來我們家千恩萬謝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黨的領導下,在全國人民的支援下,我們的生活有了保障,慢慢的走出災難的陰影,生活也逐漸走上了正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來我長大結婚后,隨愛人去青海化隆縣遇到了王爺王奶,他們老家是河南周口商水縣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奶向我講述了七五年那場水災,她們那里沒有受災,接到黨中央、國務院和河南省委、省政府通知,要求非災區人民家家戶戶趕制烙饃,火速送往災區。全村的人都把案板,鏊子,面粉拉到曬糧食的場里烙饃。還要求烙饃里放鹽,一方面防止霉變,一方面防止災區群眾出現缺鹽。王奶說你不知道那氣勢有多大,就象戰爭時期,廣大人民群眾支援前線物資的聲勢一樣浩大。婦女們負責烙饃,男人負責收饃,打包裝袋子,運送到在路邊等著的大車,裝上車,再運送到飛機場,用飛機空投災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生在中國,真的是我們最大的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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