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往事】除夕夜的緊急集合

鐵馬冰河

又一年除夕到了，回顧一生，已經(jīng)度過了幾十個除夕。而印象最深的是我當兵的第一年。凡是當過兵的人，大概都聽說過“老兵怕號，新兵怕哨”。我當兵時最害怕和頭疼的也是半夜里的緊急集合號，至今想起來仍是一陣心驚肉跳。 剛當兵時，我一直在宣傳隊里蹦蹦跳跳，沒有經(jīng)歷過緊急集合，只是聽老兵們一談起緊急集合就神經(jīng)兮兮地皺著眉，咋吧著嘴直抽涼氣，好像牙痛一樣。自己在心里暗暗尋思，那滋味肯定好受不了。 到連隊之后不久，南面的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開始了，部隊大有箭在弓上，一觸即發(fā)的架勢。我剛下到連隊就開始投入到緊張的軍事訓(xùn)練中，摸爬滾打，平時松散慣了的我一下子嘗到了“甜頭”。 有一天傍晚，在總機臺上值班的副班長馮麗偷聽了連部的電話，說晚上可能要緊急集合。大家心里一陣竊喜，偷偷地關(guān)起門打好了背包，穿著衣服睡在床板上，各個蜷縮的像大蝦米，半夜凍醒了好幾次，集合號就是不見響。一直睡到了大天亮，居然沒有任何動靜，害得大家白白地凍了一晚上。第二天整個班的人都打噴嚏、流鼻涕，啞巴吃黃連誰也不敢提。 不久后的一個深秋的夜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黑幕籠罩著的大地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 半夜，一針急促的號聲劃破夜空。只聽班長大聲說道：快! 快！緊急集合！大家動作快點！ 全班立刻就像涼水掉進了油鍋，全炸了營。穿衣服，打背包，黑燈瞎火又不許開燈，大家全像熊瞎子。只聽有人急切地問：我的鞋呢？鞋跑哪里去了？也沒有人搭理她。 班長不愧是老兵，第一個開門沖了出去。待總機班的女兵們一個個跑出去時，那些男兵們早就整齊地列隊向我們行注目禮了。女兵們都尷尬的低著頭，目不敢斜視。 連長走到女兵班前面，大聲命令道：立正！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原地跑步走！只聽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也不知從哪里發(fā)出來的。 立定！連長陰著臉走過每個女兵的面前。 你！邵閩，帽子哪？你！林豆豆，鞋子哪？ 你！楊麗英，你的腰帶上哪去啦？……你！說你哪！背包打成什么樣啦！ 連長邊說邊走到孫晶的面前。你們就這樣子上前線啊！說著解下小孫的背包，輕輕地一抖，背包立刻就散了架。 在周末的班務(wù)會上，我們每個女兵都進行了深刻地自我檢討。 轉(zhuǎn)眼到了大年三十，大家總算松了口氣。記得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塞外的雪花大如棉絮，被風(fēng)刮得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搖搖晃晃地在天上飛舞，就是不肯落下。窗戶的玻璃結(jié)成一朵朵厚厚地冰花。兵營門口堆成的雪人比真人還要大。傍晚時分，辭舊歲迎新年的鞭炮在天上一驚一乍。用水桶做的冰燈眨著眼睛一閃一閃，就像家鄉(xiāng)的親人在說話。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清清楚楚記得那天晚飯前，我是和戰(zhàn)友們一路唱著歌一路敲著碗碟走向食堂的。 食堂里的火墻燒的滾燙，一掀開厚厚的棉門簾，年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全連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十個菜一個湯，大保溫桶的啤酒可了勁地造！主食是大家盼望已久的炸油條。 在家時，嬌生慣養(yǎng)的我并沒有覺得油條有多么好吃，可是當兵幾年來，天天苞米馇子二米飯，吃的我嗓子眼都變粗了。別說炸油條，吃個白面饅頭都比見了毛主席還幸福。 炊事班的那幾個伙頭軍,其實都是今年的新兵,在家時從未做過飯。山東籍的李白菜就曾經(jīng)背后發(fā)牢騷說：“早知道到部隊是做飯，不如讓俺娘來，俺娘做飯可比俺強。” 這炸油條更是新媳婦上轎——頭一遭。炸油條的面也未放點面起子，炸出后的油條粗細長短不一，奇形怪狀不倫不類，味也不地道，咸不咸甜不甜。但是，大家的食欲未受到絲毫的影響，仍舊一邊舔著手指頭，津津有味地品嘗著，一邊在打逗嘻鬧中渡過了大年三十。 午夜，沉醉在歡樂中的戰(zhàn)士們好不容易進入了夢鄉(xiāng)，我也正夢著那一根根油條象枕木整齊地排在路上，一直伸向遠方…… 突然，一陣急促地緊急集合號劃破寂靜的夜空，戰(zhàn)士們還在夢中便稀里糊涂沖了出去。?此時，連長和指導(dǎo)員早已冒著凜冽的寒風(fēng)，全副武裝地站在高高的土臺上，他們的表情莊嚴肅穆。大家立即感到今天的緊急集合非同尋常。 指導(dǎo)員的講話嚴肅而堅定：“同志們！剛才我們查哨時，發(fā)現(xiàn)路邊有半根被丟棄的油條，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想想吧，臺灣人民還沒有解放，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沒有飯吃，沒有水喝，每天都掙扎在死亡線上。而我們，生活在如此幸福之中，卻不知道珍惜……”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有些同志不注重思想改造，自甘腐化墮落，性質(zhì)非常惡劣！……這件事，我們要好好地查，認真地查，要一查到底！” 全連的戰(zhàn)士們在寒風(fēng)中哆哆嗦嗦，如同掉進了冰窟的小羊羔，一直抖到天邊泛白。終于，隱隱約約地看見遠處起伏的地平線，漸漸地房屋和樹木也涌現(xiàn)出來了。指導(dǎo)員的講話也伴著天亮而結(jié)束。之后，連長又命令戰(zhàn)士們列隊去參觀那半根害得大家做不了美夢的油條。 通訊員王大寶在路過那根罪魁禍首時，一邊偷偷地窺視著連長，一邊忍不住抬腿惡狠狠地踢了它一腳。 誰知躺在地上的“油條”懶洋洋地向前滾動了幾圈，突然散了架，它仿佛在嘲笑我們似的在地上快樂地顫抖著。 大家定睛細看，哪里是什么油條，不過是老鄉(xiāng)家的狗兒留下的半截狗屎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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