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小城，記憶中的解家坪

一片云

小城很小，橫平豎直，簡簡單單。就像一篇記敘文，從開頭到結尾，沒有跌宕起伏，更多的只是平淡和波瀾不驚。 新年將至，小城也有了過年的氣氛，街道兩邊的樹上，小區的大門口都掛上了各種各樣的彩燈，夜晚的時候一閃一閃的，看著特別漂亮。 我喜歡晚上一邊散步，一邊看這些彩燈，這時心里總會有著別樣的感覺。那些掛在樹上的小燈籠，紅彤彤地綻放著，仿佛愛的燈火，給人溫暖與希望。相比之下，小城不像大城市那樣雍容華貴、流光溢彩，它只是一朵素雅的雛菊，安靜地在屬于自己的土地上生活著，大有“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的架勢。 與外面的轟轟烈烈相比，小城的確變化不大，南山公園還是那個南山公園，走在那里依然能看到熟悉的花花草草。釘鞋的老大爺和賣瓜子的大姐還在繼續忙碌著，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歲月的風霜，和對生活的篤定。不過很多店鋪還是被很多新的面孔代替了，就像春天之后是夏天，秋天之后是冬天一樣，小城也在前進的路上行走著，雖然走得有些蹣跚，可我依然依戀著它，熱愛著它。 記得剛來小城的時候，我和我的家人一點都不開心，我們覺得這里人生地不熟，心心念念一直想回到那個叫解家坪的地方。因為那里是父親母親曾工作過的地方，也是我兒時記憶最深刻的地方。 那時，父親在院子里種著一塊地，地里有黃瓜、西葫蘆、西紅柿、水蘿卜、茄子、玉米、香菜什么的。那時的一切都是綠色無污染的，走進地里，摘兩根頂花帶刺的黃瓜，或者紫瑩瑩的葡萄，或者紅艷艷的西紅柿，不用刻意的清理，只需用水沖洗一下塵土，就可以開吃了。 夏天的夜晚，我和小伙伴們會玩捉迷藏，玩老鷹捉小雞，排著長長的隊伍，跑來跑去，開心極了。那些路燈下的飛蛾，因為我們的追趕，完全亂了陣腳。可憐的家伙們，一個個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平日里的風光此刻早已蕩然無存了。 那時父親在變電站上班，當時值班室配有一臺電視機，黑白的，12英寸，屏幕下方有調節音量的開關，還有一些小按鈕。放到現在，黑白電視機一點都不起眼，可是在那個年代，這可是大家伙的寶貝呢。 那時候，晚上播放的是《霍元甲》《西游記》《俠女十三妹》之類的電視劇，好看得真是不得了。記得每天放學回家，我總是急匆匆地吃飯，做作業，然后一溜煙跑到值班室等待電視劇的到來。還沒等我坐好，只見鄰居王大爺拿著小椅子就走了進來。說起來，他可是老顧客了，每晚來得早，走得晚，電視里只要不飄起雪花，王大爺是絕不會離開半步的。還有二胖他媽，也是積極的沒法說，好幾次還沒吃晚飯就直接沖了過來，結果電視劇還沒開，她又害怕回家吃飯耽擱看電視的時間，然后就在我家解決了就餐問題。也有端著碗過來的，邊吃邊看，于是各種莜面味啊，南瓜味啊，紅薯味啊，都被我的豬鼻子聞到了，弄得我都不能好好看電視了。明明剛吃了飯，卻被誘惑得直流口水，只好強裝鎮定，心里卻在埋怨他們真討厭，看個電視都搞得雞犬不寧，上竄下跳。 這么多人看電視也是非常的有趣，大家伙說說笑笑，別樣的熱鬧。特別是看到精彩之處沒圖像的時候，那幾個大爺著急的直跺腳，叫喚著讓小孩子們趕快去外面動一下天線，他們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簡直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 小時候，我也喂過雞，感覺特別的有趣。父親在院子里圍了一個雞舍，七八只雞從此就安家落戶，成了我的部下。 每天，除了上學，放學，做作業之外，我都會認認真真地拌雞食，倒水，像對待朋友一樣與它們友好相處。 最喜歡夏天的時候，給雞喂蟲子吃。早晨起來，會看到院子里的路燈下有奇形怪狀的蟲子，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在蠕動，也有帶翅膀的，看上去毛茸茸的，心里不由得癢了起來，感覺很是別扭。于是找了笤帚和小鐵鍬，把地上的這些家伙們收拾好，一股腦扔進雞舍，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被七八只雞給消滅的一干二凈，之后大家就地抹抹嘴，該跑的跑，該下蛋的下蛋，按部就班,各自安好。 也給它們找過葉子之類的，水渠旁，荒地里，有好幾種。不記得叫什么名字了，綠油油的，冒著泥土的清香，它們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回味無窮。 有時也會扔一些西瓜皮，不消一會，紅色的瓜瓤就看不見了，只剩一層泛著白色的，薄薄的瓜皮。這些個吃貨，速度快的真是嚇人。 說到母雞，也是特別的有意思，膽子大的會在我放置雞食時，伸長脖子先啄上幾口，之后再大快朵頤。膽子小的就站在一邊，可憐巴巴地望著，偶爾湊過來吃上一口又急忙跑走了。每次看到這狀況，我就很生氣，埋怨大公雞不主持公道，沒有一點責任感。然后會將那幾個霸道的家伙趕走，將食物留給膽子小的母雞吃，那一刻感覺自己很偉大，如同古龍筆下打抱不平的俠客，有種人在江湖，行俠仗義之感。也有慢性子的母雞，下個蛋費勁得要命，在窩里待了個把小時了還是那么的悠然自得，好多次我忍耐不住，硬是拿棍子把那家伙趕出了巢穴，結果判斷失誤，哪里有雞蛋的影子?可憐的老母雞滿是委屈，咯咯咯地叫喚著，不停地向我示威，小眼神里充滿了怨恨，看得我心驚膽戰，滿滿的都是負罪感。 養了雞，剩菜剩飯也不會浪費，它們可是吃得津津有味，特別是遇到面條時，你拉我扯，尖尖的嘴巴一上一下，異常的靈活。它們也喜歡刨土，兩腿一前一后，很有規律，撥拉一會，就用嘴巴在里面找東西吃。我看著很奇怪，不懂雞們為什么要這樣，后來問了母親才知道，它們是在土里尋找食物，砂粒，和一些小昆蟲。如果是蹲在土里刨土，那是在除身上的寄生蟲和細菌，看來雞的辦法還真不少呢。 那時交通不像現在這么方便，逢年過節走親戚主要靠步行或者騎自行車。我家的自行車，是父母省吃儉用買回來的，是家里的“貴重”物品，被全家上上下下珍視，很多時候地位和人一樣重要。 父親每次出門的時候，我和姐姐總是叫喚著都要去。通常是姐姐坐車后座，我坐在車前梁上，給親戚拿的禮品放在母親縫制的布包里，掛在車后座的右側，就這樣我們連人帶物一路呼嘯著向目的地進發。行駛的路上，會聽到耳邊有風呼呼吹過，我的兩個羊角辮于是便隨風擺動起來。我和姐姐一路嘰嘰喳喳地跟父親說話，父親一邊回答，一邊囑咐：“老大抓好我的腰，老二扶好車子把，屁股不要扭來扭去，小心掉下去啊。”那時的我總是那么調皮，坐在車子上也不能安安穩穩，兩只小手時不時的就撥弄一下車鈴，聽它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那時去親戚家的路多是土路，坐上自行車用不了幾個小時，臉上，頭發上都是土的身影。好不容易到了親戚家，我們這幾個“土人”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只記得我和姐姐忙著洗臉、洗手，可父親顧不上收拾自己，卻拿塊布子忙著擦拭那輛自行車，不舍得讓它落上任何灰塵和泥垢。 記得剛學會騎自行車那會，也是瘋狂的不得了，每天放學后總要趁父母不注意偷偷騎一會。那時緊挨我們院子的是一道坡，我喜歡在那里馳騁，從最抖的地方直沖而下，耳旁的風呼呼有聲，有著飛一般的感覺。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是故意不剎閘，就為了感受那種酣暢淋漓。畢竟是危險的舉動，鼻青臉腫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父母知道了少不了一頓責罵，可還是忍不住要偷偷地實行自己的計劃。 那時家里還養著一條狗，是白色的，特別的乖巧可愛。每到上學時，狗狗看著我背上了書包就一骨碌站起來執行護送任務，每次看著我進了校園，它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以前跑早操的時候我們多半是在校外的街道上進行，很多時候我會遇到送我上學后回家的狗狗，看到彼此的時候，我們總是滿臉的驚喜，狗狗撲過來舔舔我的手，搖頭晃腦開心得不得了。之后狗狗也會跟著我跑步，興奮之余還汪汪汪地叫幾聲，那可愛的樣子惹得同學們都笑了起來。可惜后來我們要搬家了，狗狗就送給了姑姑家。記得每次回去，狗狗見到我們仍然還是那么的歡喜，后來老了，終是離開了這個世間。 記憶中，兒時的冬天總是特別的冷，我們穿著笨重的棉衣棉褲，可還是凍得哆哆嗦嗦。 那時條件不好，教室里沒有暖氣，桌子冰涼，凳子也是冰涼，寫字的時候手都不聽使喚，唯一盼望的就是下課了去火爐邊暖暖手。       上學那會，取暖的設備就是教室里的爐子。記得天氣快要轉冷的時候，我們會在老師的帶領下去山上撿柴禾，回來后折成一節一節的，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生火用的煤就放在教室門口，遇到刮風什么的，弄得到處都是，坐在前排的同學也順便化了妝，像包公一樣，看著就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天氣越來越冷，手和耳朵總是被凍得通紅，這時候去爐子上烤，真是疼得要命，只能是慢慢適應，把手搓到一定溫度再加熱。因為一冷一熱，熱流太大血液一下子接受不了這么大的反差，所以直接烤的話就會感覺特別的疼。同學說有人因為大冬天直接烤火而掉了耳朵，我聽后真的是被嚇壞了，這家伙描述得唾沫橫飛，活靈活現，好像他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看見似的。緊張之余，大家伙不由得都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還好，都在，便叫喚著讓那個家伙閉嘴，弄得人心惶惶，少不了要過去踢那家伙幾腳。 溫暖了的時候，也會流清鼻涕，不知不覺就出來了。要命的是有個邋遢的家伙，每次有了鼻涕，總習慣用袖子蹭，左右開弓，動作很是到位，時間長了兩個袖口竟然閃閃發光，熠熠生輝，真是讓人頂禮膜拜，驚嘆不已。 下雪的時候，我們除了堆雪人，打雪仗，還會把雪團成球扔到爐子上，只聽刺啦一聲，雪球立刻就融化成了水滴，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也會把紙蒙在上面，看著紙塊縮成一團，由白色變成褐色，直到最后燃燒，成為灰燼，感覺特別的有意思。 下課了，大家伙也會去教室外面活動活動，比如擠暖暖，就是在一處向陽的墻根里曬太陽。對我們來說，這與天陰烤火，下雪偎被窩，都是冬日里最開心的事情。幾個家伙雙手往袖子里一攏，眼睛瞇成一條縫，沿著墻根一字排開，中間站個大個，兩邊人數相等，一齊往中間擠，擠著擠著身體就暖和了，有時還能擠出汗來，哈哈，這可真是個取暖的好辦法呀。 玩冰車也特別的有意思，記得那時父親給我們做過一個冰車，就是找一塊厚實點的木板，之后在木板底下裝上兩根角鐵，角鐵的折彎處向下，再找兩根燒爐子用的通條，這樣往木板上一坐，身子往前傾，兩只手一邊拿一根通條，就能在冰面上滑了。有時我們也會撅著屁股，使勁推坐著人的冰車，雖然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可大家玩得樂此不疲，不是你上去就是他下來，別提有多開心了。 若是下了大雪，也會捕鳥什么的，比如貪嘴的麻雀會出來覓食，這時掃出一片空地來，用短木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幾顆玉米粒，看麻雀來吃時，我們遠遠地屏住呼吸，將固定在木棒上的繩子用力一拉，麻雀就被罩在竹匾下了。當然很多時候，是很難抓到這些小家伙的，它們雖然也是餓著肚子，可是身手卻異常敏捷，很多時候還沒反應過來，麻雀們就已經拍著翅膀飛走了，我們只能嘆氣跺腳，等待下一次了。 后來我們搬家來到了小城，剛開始特別的不適應，感覺哪里都不好，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不過好在我的部下也跟著來了，有了它們的陪伴感覺心里踏實了許多。可惜狗狗送給了姑姑家，沒能來，想到這里，不由得又開始嘆氣了。 之后，工作、結婚、生孩子，轉眼間我已經在小城生活了好多年了。隨著歲月的流逝，我發現我對小城有了很深的依賴感和信任感，對我來說它是親切的，溫暖的，踏實的。 多年前我特意去解家坪轉了轉，看了看我們家住過的房子，還有上學回家時走的那條小路。沿著小路一直往上走，就會看到很多臺階，從臺階上去就是我們住的院子了。小路中有一根電線桿，討厭的蜘蛛總喜歡在電線桿和圍墻之間結網，好多次因為和小伙伴們玩鬧我直接就撞網上了，結果不是手舞足蹈，就是大呼小叫，回家洗了好幾次臉可還是覺得有蜘蛛網的痕跡，只好又去洗了一遍。那時總是頑皮，也不長記性，下次路過的時候依然照舊。如今回想起來，那可憐的蜘蛛也快崩潰了吧，整天就忙著修補自己的網了，熊孩子們也太能折騰了。 說到底人是感情動物，不論走到哪里，住久了都會留戀。比如小城，比如解家坪，永遠都是我記憶中最柔軟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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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小城，記憶中的解家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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