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語典故故事（五）

春光不老

【題記】這一集的成語典故故事全都出自《左傳》。這樣的好處是集中精力看一本書，遇到時隨手記下，不必廣覽；壞處是也許更早出現在其他書里，此處只是引用而已。選擇《左傳》的理由是，《左傳》之前只有《尚書》、《易經》、《詩經》等很少幾部書，雖不能斷定是最初出現，至少是有據可查了。即便是這樣，也不一定是初源，如前次的“茍利社稷”，在魯宣公13年，衛國的孔達已經說過并且以身殉國了。再如本次的“篳路藍縷”，先后也是兩次以上出現。好在都是一家之言，出不了《左傳》。 1.篳路藍縷出自《左傳》魯宣公13年和魯昭公12年。兩次都是用來形容楚國祖先開疆擴土艱難創業時的用語。 魯宣公13年，晉楚邲之戰之前，晉軍當時的下軍佐帥欒書是個有見地的將領，他告誡同僚不可輕敵冒進。他說楚國“訓之以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若敖和蚡冒都是楚國的先君。可是晉國的內部分裂導致了這場戰役的潰敗，“中軍、上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晉軍潰逃時的狼狽場面觸目驚心。 篳路，指柴車；襤褸，指破爛的衣服。生動形象地描繪了楚國祖先在原始森林中開拓生存空間的艱難困苦。 “篳路藍縷”第二次出現在魯昭公12年，楚靈王駐兵乾谿，在今天的安徽亳縣，派兵圍徐以威脅吳國。“雨雪，王皮冠，秦復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仆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級、王孫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今我使人于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跨涉山林，以事天子。唯事桃弧棘矢，以御王事……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這段對話，是說當年楚國的祖先同齊、晉、魯、衛一樣有功于周王室，而沒有得到分賞，因此現在要向周王室“求鼎”。然而，楚靈王并沒有將祖先篳路藍縷的創業精神作為強國的動力，而是狂妄自大圖霸中原，次年便被國人篡位，自縊身亡。 今天作為成語，篳路藍縷用來形容創業的艱苦，砥礪后人不忘初心奮發圖強。 2.居利思義，在約思純出自《左傳.昭公二十八年》。晉國的魏武子剛執政，任命了一批縣大夫，其中包括自己的族人梗陽大夫魏戊。為此，他征求大夫成鱄的看法。他說：“吾與戊也縣，人其以我為黨乎？”成鱄答復：“何也？戊之為人也，遠不忘君，近不逼同，居利思義，在約思純，有守心而無淫行。雖與之縣，不亦可乎？……”后來的事證明這個魏戊確實是有德行的人，孔子對魏武子這種舉賢不避親的做法也給予了贊賞。 居利思義，意思是有利益時想到道義；在約思純，意思是處在貧困時思想純正無濫心。作為成語，都是褒義，形容美好的德行。 3.貪婪無厭，忿戾無期，狼子野心之所以把三個成語放在一起，是因為都是出自《左傳.昭公二十八年》，并且出自一人之口，而且，詞性相同，語義相關。 叔向是春秋后期一位堪與鄭國的子產媲美的人物，他和子產被后來儒家奉為文治典范。當初，叔向準備迎娶申公巫臣的女兒，而他的母親堅決反對，要他娶自己娘家門里的女人。叔向不從母命，找了個理由，說：“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意思是自己母親不少，不能生育，因此庶兄弟很少，自己要引以為戒。叔向的母親為了實現目的，翻出了陳年往事，她說：“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無后，是天鐘美于是，將必以是大有敗也。”這一段陳年往事，《左傳》中有詳細的歷史記載。子靈即申公巫臣，原是楚國申地的地方官，后來從楚莊王手里用計謀賺取陳夏姬逃到了晉國，被楚國滅族，于是發誓要讓楚國首尾不能相顧，自請出使吳國，策動了夾擊楚國的戰略方針，打擊了楚國北進中原的擴張野心，謀定了晉國中原盟主的戰略地位。對此，叔向之母無話可說，但她的攻擊點是子靈之妻，這是個春秋史上頗具爭議的女人。她出身高貴，是鄭穆公的女兒，且美艷無比，迷倒了一大群王公貴族，其中就有陳國的國君陳靈公和楚國國君楚莊王。許多王公大臣在這場獵艷的角逐中失意，逃亡甚至喪命，陳國為此亡國淪為楚國附庸國（史見魯成公二年）。從男權社會的價值觀而論，這是一個典型的紅顏禍水式的女人。然而，她在申公巫臣那里找到了歸宿，申公巫臣為了娶到她費盡心機甚至家國全拋。叔向之母反對的，就是二人逃到晉國所生的女兒嫁給叔向。 叔向的母親為了說服叔向，在陳夏姬的身上進一步加深“紅顏禍水”論證。她繼續說：“昔有仍氏生女，鬒黑而甚美，光可以鑒，名曰玄妻。樂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惏無饜，忿纇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后羿滅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王，共子之廢，皆是物也……”叔向母親引據歷史傳說，“紅顏”不僅禍國，甚至絕祀，叔向聽后害怕了，不敢娶申公巫臣的女兒。后來，由晉平公作主，強迫叔向娶之。叔向娶了子靈之女，生下兒子伯石。伯石出生時，叔向的母親去看，“及堂，聞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 “貪惏無饜”，就是今天的成語貪婪無厭，“惏”，《廣韻》注“貪也。從心，林聲”。《方言》注：“河之北謂貪曰惏”。“惏”不是“婪”的通假字，二字同義，“惏”為地方方言。“饜”通“厭”。“忿纇無期”中的“纇”是通假字，通“戾”。《康熙字典》疏：“以纇忿其文，則纇亦似忿，故以為戾，言很戾也。” 作為成語，貪婪無厭指貪心無足欲豁難填；忿戾無期指內心的仇恨歹毒沒有止境；狼子野心形容人的獸性膨脹。三個成語都是貶義。 4.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出自《左傳.昭公二十八年》。這一年秋天，晉國上卿韓宣子病逝，中軍主帥魏獻子執政，他舉賢任能，任命了很多地方官員，其中就有他的族人梗陽大夫魏戊。 “冬，梗陽人有獄，魏戊不能斷，以獄上。其大宗賂以女樂，魏子將受之。”魏戊聽說后，深恐魏獻子接受了賄賂不能公正斷獄，又玷污了清名，他就找到閻沒和女寬兩位資深的大夫，讓他們去規勸魏獻子。一天散朝之后，二人拜訪魏獻子，魏獻子設宴款待二人。席間，二人三次嘆息，魏獻子問二人為什么“比置，三嘆”。二人回答：“或賜小人酒，不夕食。饋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嘆。中置，自咎曰，其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嘆。及饋之畢，愿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屬厭而已。”聽了二人的話，魏獻子退回了梗陽人的饋贈。 席間，兩位大夫只字未提規勸的話，三次嘆息皆是為了自己擔心不能吃飽，但魏獻子聽出了弦外之音，是在暗示自己。尤其是最后的一句話，“愿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委婉之中有諫喻，被后世奉為勸喻良策。 今天，這句話演變出成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語境擴大，可以是自謙之語，也可以是貶人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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