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兵的海島軍旅生涯

五月

原創：婆婆 　　我1932年出生在蓬萊一個貧寒家庭，從小全家人依靠父親賣魚維持生活。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在那激情歲月的年代，年輕人都抱著一顆火熱的心，為保家衛國積極報名參軍。1951年我瞞著父母，辭去了小學教師的工作，懷著滿腔熱血報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 　　雖然沒赴朝，也是擔負著保衛海島、建設海島的任務。并實現了我想當一名文藝兵的愿望，但因父母的反對，不愿讓我離開他們，尤其是劇團更不能去。1949年部隊文工團招生幾次都沒能去，這次我已經報名，下決心要去當兵，這是我向往已久的夢想，父母哭鬧不休，我只能忍痛離開愛我的父母。 我背著沉重的思想包袱離開了家，淚流滿面，并擔心他們，牽掛兩位老人，他們只有我一個孩子。 　　我報的是海軍長山水警區文工隊，當天下午抱著滿腔熱情乘船進島，當到此地時，被那惡劣的環境驚呆了，什么都沒有是個空架子，只有幾個男兵在海邊接待我們，住在海邊兩間（男兵一間，女兵一間）用海草蓋的小草屋，屋里放著十幾塊木板，那就是床，十幾個人擠在一起，這次來的男女共20多人，沒有桌子，就這樣住下了。 晚上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房后的大海浪濤聲。早晨起床沒有洗臉盆，只能用喝水杯倒水擦臉，也沒有公共廁所，到老百姓家中找廁所很不方便，尤其是女同志，來的這些孩子最小的十四、五歲，最大的十八歲，招兵時要求年齡不能超過十八歲，我已十九歲了，我告訴領兵的指導員我十八歲。 當時領兵的人說：“什么都不用帶，只帶一床被和喝水杯牙刷用具就行了，到部隊就發軍裝”，因此我們都沒帶換洗的衣服，鞋也沒帶，就這樣匆匆忙忙來到海島上。 我們休息兩天就有任務了，任務是卸船，海邊只有一個非常陳舊，又窄又短的小碼頭叫“鵲咀”，遇到海潮時船無法靠岸，只能下海卸貨。 長山列島是京津的門戶，素有“渤海第一哨”之稱，它東臨黃海，西依渤海，是渤海海峽的重要戰略要地，號稱北京的＂東大門”。 為了保衛海島，建設海島，戰士們都去挖坑道，我們的任務是卸船。島上所有吃的用的（糧、煤、菜）都是從蓬萊運來的，挖坑道用的石灰、水泥、磚頭等也是從蓬萊運來的，這個艱巨而艱苦的任務就交給了我們這些孩子們。 男同志扛兩袋石灰，女同志只能扛一袋，石灰、水泥把眼睛都刺激紅了，都得了紅眼病，每個人都成了水泥猴，而且都是在齊腰的深水中，剛開始都是穿鞋進去，沒有鞋換，每天穿著濕鞋，腳很難受，便脫鞋下海，腳都被玻璃碴、海蠣皮劃破了，流血化膿，再痛也要咬著牙去扛！卸完一船都躺在海邊曬，還沒曬一會船又來了，每天就這樣一船一船的卸，漂亮的姑娘們都曬成了“黑炭”。 島里有一個漁民大爺認識我父親，父親經常問他孩子怎么樣？他不敢說，只能告訴他挺好的，這位大爺對我非常好，每次去蓬萊都問我要什么，只能向母親要一雙鞋，衣服破的露出肩頭，像個叫花子，如果沒有大海相隔我們都會跑的，這不叫開小差，因為當時我們還不是正式軍人。? 就這樣干了三個月。開始減員了，共減去十人，留下十人，走的每人只發十尺白布，他們哭著不滿的走了，我雖然留下了，也替他們感到不太公平。從此我們發了軍裝，每月一元八角的津貼，這就是對我們的考驗，雖然十分艱苦，但比起那些赴朝作戰犧牲的戰士們我們幸運的太多太多。 從此再也不卸船了，有任務只派男同志出公差，我們也搬出小草屋住上瓦房啦！姑娘們逐漸的恢復了漂亮的姿色。 　　文工隊正式成立了，從各個部隊（陸軍）調來骨干力量，共分三個分隊，一分隊是戲劇分隊，二分隊是舞蹈分隊，三分隊是音樂分隊，我分配在三分隊，逐漸走向正規化。 1951年冬天去長山列島八個島巡回演出，每到一個島上，部隊、老百姓都熱烈歡迎我們，雖然條件很差，沒有禮堂，冬天在廣場慰問演出，非常簡單，只是唱歌跳舞，打腰鼓，演小歌劇等，最后一站到南、北隍城，那時候沒有大船，只有一個汽船，文工隊共60余人，最后一次是從砣磯島去蓬萊演出，我高興極了，能回家見父母了。 出發時天氣很好，可是走到半路，突然狂風驟起，大雪紛飛，海浪濤濤，在大風大浪里，船身左傾右倒，同志們都站不住了，只聽到男同志都在唱“革命人永遠是年青，他好比大松樹冬夏長青，他不怕風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凍……”，突然一聲巨響，老船長火了“都到船艙里，不能亂動，掌握船的平衡”。快要到蓬萊了，風浪更大了，舵斷了，船下沉了，海水進了艙里，我睜眼一看都泡在水里啦！完了船沉了，我大聲的哭了，喊叫：“再也看不見我媽媽了”，回家的夢完了，接著有人在喊“誰在哭，就你有媽，誰沒有媽”？嚇的我閉上眼睛等死吧！船失去了舵就隨浪漂流，這艘船就剩一根尾桿浮在水面。 都知道這艘船沉了，母親聽說文工隊的船沉了，兩天沒吃飯，找人算命，占卦又祈福。 我們命大隨風在海中漂流到北長山，每個人暈的都不會動了，天又冷又在水里泡著，船也靠不上岸。是連隊的戰士們在齊腰的海水里把我們背下來放到海邊，都吐的死去活來，不能走，躺在海邊上。重病號戰士背走，把我背在一個老百姓家里，當我還沒醒來時我還在叫，老大娘說：“別害怕，你在我家里”，其他同志都住在戰士的宿舍里。 休息兩天，便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有的說：“我沒地方吐就吐在船員被窩里”，有的同志說：“我吐在做飯的鍋里”，一個女同志說：“嚇的我把頭躲在爐灶里”，我的檢討是“我哭的再也看不見媽媽了”，大伙都笑了，說我經不起考驗，從此我很自餒，全體人員還有比我小的都沒哭，為什么你怕死呢？你是擾亂人心，要做深刻檢查。演出完后，見到了久別的父母，他們都很好，我也放心了。 老船長不顧個人安危，救了一船人，為了感謝老船長，領導送給一面錦旗，表示對船長和船員的誠心敬意！ 　　1952年春天文工隊又要整編了，聽說要撤銷，大家都不安心，不知自己能去哪里，也可能復員回家，我便做好了復員的準備。 有一天開大會，指導員做動員報告說：“要端正態度，無論去哪里都要服從分配，現在有一個即艱巨又光榮的任務需要同志們去完成，這是組織對你們的信任，要到部隊進行掃盲工作，當文化教員，我們共挑選十一名優秀同志到各個團當文化教員工作”。 我很平靜的坐在那里，沒想到有我的名字，我馬上站起來“我不去，我沒有文化不能勝任”。領導說：“有什么困難散會后再提出來，只要公布了，必須服從”。我心里是不愿做教員工作的，沒辦法服從吧！不然又要挨批了。因此把我僅有的5元錢拿出來去書店買了一本字典，精心學習，并表示一定要完成領導交給的任務，大會表揚了我，這是我當兵一年第一次受到表揚，心里美滋滋的。 準備幾天后便和十一位戰友出發了，我和另一位女同志分配在海防二團，駐砣磯島，這次分配的工作是組織挑選出來的，我一定要努力完成。文工團的人員全部解散了，都調走了，老兵復員回家了，女同志都去醫院工作，我們這批任教的每人提一級。 到海防二團，領導和同志們對我們特別好，熱情關心，很樸實。這里的領導和同志們打成一片，一個桌上吃飯，在這里心情舒暢，工作勁頭也高。一個團只有五個女同志，一個醫生是團長的夫人，三個女教員，一個機要人員，我們四人住在一起，我的任務是“速成認字法”，給認字不多的和文盲（炊事員、生產隊員、勤務員、理發員、司號員）教拼音認字，每天能認一百多字，他們學的很快，半年時間就完成了速成認字法。 開始讀小學課本、中學課本，到此我不敢教了，因為我是高小畢業，教語文還行，數學不行，如四則題、分數、百分比我都不會，其他教員都是從南方來的大學生，他們是給機關干部上課。 有一次講指數，我不會，陳文教怎么講我也不會，當時懂了，一會又忘了。下午就要上課，中午我也沒吃飯，急的哭了，指導員說：“不會怕什么？吃飯，我和你去課堂”。飯后我們倆去課堂，指導員說：“同志們我們都是學員，也是老師，老師也是學員，只是分工不同，要相互學習相互幫助，周文教今天的課沒準備好，有一道數學題誰會誰來講，也當一次教員”，炊事班長舉手我來講，講的很好。? 指導員告訴我“謙虛點，會就是會，不會不要裝懂，這樣還有威信”，指導員講的非常有道理，給予我很大的啟發和幫助，而且很有說服力。于是我要求換一下，我和湯教員調換，我教初中語文，他教數學，教別人必須自己先學會，我也提高到了初中水平，一年后，文化教育任務完成了。 在這期間一面工作一面勞動，挖坑道，指導員不允許女同志去干重活，只要把本職工作干好就行。我們見男同志很辛苦，炊事員很忙，還要爬山去送飯，我和何文教再三請求，承擔送飯的任務。領導批準后，我倆每天中午送飯，她挑一擔水和饅頭，我挑一擔菜，爬山累了就休息會，同志們能吃上熱飯，休息時我教戰士們唱歌，日子過的很快樂，從山上回來后再去井上挑水，給每個同志的臉盆倒上水，讓他們回來能洗上臉，同志們團結的很好，任務結束了，還給我們倆每人記三等功一次。 一年后海防二團又改編了，集體遷到長山島，我于1953年3月調到后勤醫院工作。 　　后勤醫院在蓬萊，并在我家門口，每天都能回家看看，醫院條件很差，沒有電和水，都是煤油燈，工作又臟又累，照顧傷病員，任務是打掃衛生，給病員送水送飯，倒痰盂，重病員不能動的，還要給他們洗臉洗腳，也不能學技術。 因在家門口，經常能遇到很多認識的人，他們說我們是伺候人的海軍，我們的內心也不愿干這一行。女同志大部分是從文工團調來的，下班后在宿舍里又唱又跳，沒有樂器就敲臉盆，耍雜技，很晚才睡覺，影響了病員休息，病員提意見，我們受到了批評。后來下班后，晚上我們就跑到城外有墓地的地方演《白毛女》喜兒哭爹，以傾訴內心的委屈，玩夠了再回宿舍，領導批評我們不遵守軍風紀，我們雖然貪玩，但工作都很認真，精心照顧傷病員，也時常受到表揚。 1955年，中央軍委決定，全軍裁掉十萬女兵，集體退役，排以上干部轉業，班級以下復員回家。雖然我們不愿離開部隊，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們默默的脫下了心愛的軍裝。多年的戰友要分別了，心里都很不好受，戰友情難舍難分，我便寫了一首：《揮揮手老戰友》戰友啊戰友我們曾經是一起奮斗的好朋友雖然沒有受過戰斗洗禮卻也攜手走過艱苦歲月的路吃的一鍋飯點的一燈油工作環境很艱苦軍旅生涯樂悠悠啊戰友在那紅紅火火的年代里滿腔熱血爭上游最風流無私奉獻最光榮我們把愛心給予了傷病員把青春熱血灑向了神州戰友啊戰友我們軍旅生涯要分手奔向祖國四面八方獻神手揮揮手揮揮手在不同的崗位上再創輝煌成就揮揮手揮揮手老戰友。就這樣我們分別了，有的回家上大學，有的重新參加工作，各奔前程。 　　有幸的是在1998年，我們一些老戰友在濟南相聚， 　　時隔四十多年，我們雖然都已年近七十，依舊歡歌笑語，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我1954年結婚， 　　1955年5月就當了隨軍家屬，去濟南安家了，后分配在銀行工作。 　　1969年，老伴從濟南軍區調到長山要塞南煌城駐島部隊任職。 　　我跟隨老伴再次來到海島，上世紀七十年代，南煌城島僅有90多戶漁民，全島陸域面積1.83平方公里，坐船到蓬萊要行駛6個多小時。 電視劇《父母愛情》我看了5遍，真正有生命力的文學作品，讓人久看不厭。 　　作者是我家鄰居孩子劉靜，劉靜從小生長在海島軍營中，她在劇中真實的反映了那個年代官兵的海島生涯。 　　當兵5年，一直在大海邊生活，寫一首歌懷念我的海島軍旅生涯。《海浪花》海風吹海浪涌心隨浪花去遠征離別家鄉告別親朋，揮手告別故鄉情踏上小船揚起航帆，漁家送我到軍營身穿軍裝頭戴紅星，多么氣派多么光榮我激動的心喲像浪花一樣不平終于圓了當兵的美夢海浪花呀海浪花你伴我走過春秋冬夏海浪花呀海浪花你伴我走遍海角天涯海浪花呀海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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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兵的海島軍旅生涯

五月